《晞望》灵宁弦

41、微光

　　沈溯的城南之行，有惊无险。那片老旧居民区巷道错综复杂，灯光昏暗，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他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敏锐的直觉，避开了几个可能存在监控的死角，也确实看到了几个形容鬼祟、不像常住于此的生面孔。

　　但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远远观察，记下了几个可能的落脚点特征。对方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明确的线索，仿佛只是游荡的幽灵。然而，这种“存在感”，就是一种确认——

　　确实有一股不明的势力，在城南这片区域活动，这与林未晞追踪到的IP信号区域重叠，绝非巧合。

　　与此同时，林未晞布下的“饵”在沉寂了两天后，终于有了微弱的反应。深夜，她的加密设备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提示音。屏幕上一串复杂的数据流闪过，显示有人触动了那个伪装的数据碎片，并且尝试进行了一层初步的解码试探。对方的手法非常老练，动作极快，像受惊的鱼，触碰了一下诱饵便迅速后退，没有留下直接的追踪路径。但这已经足够了。

　　“鱼碰线了。”第二天一早，利用早读前混乱的片刻，林未晞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迅速塞进沈溯手中。

　　沈溯借着课桌的掩护展开，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技术确认，高手，要警惕。” 这意味着，对手不仅存在，而且拥有强大的技术背景，对与“烛龙”相关的信息异常敏感。林未晞的诱饵策略成功了，但也敲响了警钟：对方比他们想象的更专业，更狡猾。

　　零散的信息碎片开始拼凑：一个隐藏在城南区域，拥有技术能力，并对林未晞抱有明确兴趣的敌对势力。虽然“暗影”这个名字尚未浮出水面，但其轮廓已隐约可见。危机感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漫过脚踝，逼近膝盖。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窗外的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酝酿着一场更大的秋雨。教室里的气氛有些躁动，周末前夕，学生们都有些心不在焉。沈溯用笔帽轻轻戳了戳林未晞的手臂，递过去一本摊开的物理练习册，手指看似随意地指着一道复杂的电路图题目。林未晞低头看去，在电路图的空白处，用极细的铅笔写着：“明天，老地方，必须谈。” 他指的“老地方”，是江边那个废弃的码头，之前和江浩坤见面的地方。那里足够偏僻，视野开阔，不易被监听。林未晞的心脏微微收紧。她知道，这意味着沈溯认为已经到了需要面对面制定计划的关键时刻。她拿起橡皮，轻轻擦掉了那行小字，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对勾。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在修改习题。

　　周六，天气果然如预报那般，秋雨绵绵，气温骤降。江边码头更显荒凉，江水浑浊，拍打着水泥堤岸，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溯先到，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靠在废弃的起重机支架下，雨滴顺着生锈的钢铁滑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看着雨幕中的江面，眼神凝重。

　　不一会儿，一个撑着素色雨伞的身影出现在码头入口，是林未晞。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羽绒服，看起来和普通高中生无异，但步伐稳健，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沈溯朝她打了个手势，两人迅速汇合到支架下方相对干燥的角落。

　　“情况不太好。”沈溯开门见山，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城南那边盯梢的人很警觉，我差点被反咬一口。你那边呢？”

　　“对方很谨慎，技术实力很强，对‘烛龙’的标记有反应。”林未晞言简意赅，“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了。” 雨水敲打着头顶的钢铁，发出密集的嗒嗒声，像是在为他们的对话倒计时。

　　“你有什么想法？”沈溯看向她，他知道，在战术和技术层面，林未晞比他更有经验。林未晞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需要主动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能引蛇出洞，并且在我们可控范围内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

　　“他们的目标是我，或者说，是我掌握的信息。”林未晞的目光锐利起来，“我们可以故意泄露一个有价值的假情报，设定一个交易地点和时间。在他们行动的时候，反过来抓住他们。”

　　“太危险了！”沈溯立刻反对，“你这是拿自己当诱饵！”

　　“这是打破僵局最快的方法。”林未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而且，我们需要证据，需要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否则，永远只能活在猜测和恐惧里。”

　　沈溯沉默地看着她。雨水打湿了她的几缕发丝，贴在脸颊旁，让她看起来有些脆弱，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坚韧得令人心惊。他知道她说得对，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破局之法。可是，要将她置于险地……

　　“计划可以制定，但诱饵不能是你。”沈溯沉声道，“我来。”

　　“不行！”林未晞断然拒绝，“他们对你的兴趣远不如我。只有我出现，他们才可能出动足够分量的人物，我们才能抓到有价值的线索。而且，”她顿了顿，看向沈溯，眼神复杂，“你是我唯一的后援。如果你暴露了，或者出了事，我们就全完了。”

　　她说的是“我们”。沈溯的心被这个词重重一击。他明白了她的决心，也看清了自己在这场斗争中的位置——他是她的盾，也是她的剑，但绝不能代替她成为靶心。

　　“好。”他终于妥协，声音沙哑，“但计划必须周密，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推演。而且，你要答应我，任何时候，安全第一，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离。”

　　“我答应你。”林未晞点头。雨势渐小，但天空依旧灰蒙。两人在废弃的码头下，开始低声商讨计划的雏形。利用林未晞的技术优势伪造情报和设定监控，利用沈溯的洞察力和对本地环境的熟悉选择地点和策应方案。他们的大脑高速运转，试图预判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

　　冰冷的江风吹过，林未晞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沈溯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林未晞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将一股坚定的力量传递过来。

　　“我们会成功的。”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未晞回望着他，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决心。

　　她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嗯。”

　　绵绵秋雨中，在这荒芜的江边，一场充满危险的反击计划初具雏形。而相互交握的双手，是这片阴冷天地里，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