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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靡疆蛊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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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山洞变成了诺丹的第二个家,她竟然觉得比村外那篱笆糊的土窝要安心不少。山洞里的日子,在草药苦涩的气味和微弱篝火的暖意中缓缓流淌。
外乡人终于脱离了死神的怀抱,他告诉诺丹,他叫“白术”。这个名字对于诺丹而言,如同山外世界吹来的一缕清风,带着难以言喻的雅致和力量。
她本就匮乏的食物和草药,如今更要分成两份。
她更加瘦削,白术起初是沉默而警惕的,但诺丹毫无保留的付出和那双清澈却饱含苦难的眼睛,逐渐融化了他冰封的心防。他开始给她讲述山外广阔世界的模样那些光怪陆离的描述,在诺丹听来如同神话,而讲述这些的白术,则成了将她与那个神奇世界连接起来的唯一桥梁。
对诺丹而言,白术是她绝望生命中骤然出现的光,是她从未敢奢望的温暖与未来。而对白术,这个如野草般坚韧、如山泉般纯净的少女,用最原始的真诚撼动了他。她的依赖和爱慕,满足了他作为男性的保护欲和征服欲,亦或许,在那远离纷争的洞穴中,也滋生了几分真心的怜爱。
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洞外虫鸣唧唧,洞内篝火噼啪。白术握住了诺丹因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的手,深邃的眼眸映着火光:“诺丹,等我处理好外面的事情,我带你离开这里,去见识真正的天地。到时你愿意跟我走吗?”
诺丹的心狂跳起来,泪水瞬间盈眶。
她用力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或许前半生的苦痛是为了后半生的安稳吗?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亲友祝福,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嫁衣,天地为证,山河为媒,在古老的洞穴里结为夫妻。
诺丹觉得,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仪式,比那遥不可及的“定魂礼”要神圣千万倍。
婚后小半年白术的伤势基本痊愈,但是外面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白家还需要他去整顿
“诺丹,等我,最多三个月,我一定回来接你。你藏好,千万不要回寨子,等我!”他反复叮嘱后,才消失在密林深处。
白术走后,诺丹在希望和思念中煎熬。
她数着日出日落,小心隐藏着踪迹,憧憬着未来的新生活。
那天,在山上挖野菜的时候,听见有砍柴的妇人再说话:“阿莱娘,丢果的外婆……前几天去世了,寨子里的人说,她是被……被克死的,都没开朝,草草埋了哩……”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垮了诺丹。
外婆!竟然至死她都未能见上一面!巨大的悲痛和愧疚淹没了她。白术的叮嘱被抛诸脑后,此刻她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去见外婆最后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深夜,诺丹凭着记忆,偷偷潜回了寨子,摸索着来到了寨子边缘的公共坟地。
她找到了那座新垒起的、矮小潦草的土坟。没有墓碑,只有几块乱石压着。诺丹扑倒在坟前,泪水混着泥土,压抑的呜咽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凄凉。
然而,她的行踪早已被巡夜的寨民发现。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坟地,叫骂声和脚步声将她团团围住。
“是丢果!这个灾星还敢回来!”
“克死了她阿妈,又克死了她外婆,现在还想回来克我们吗?”
“抓住她!不能让她再祸害寨子!”
诺丹被粗暴地拖拽起来。挣扎中,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引起了注意。一个老妇人尖声叫道:“她怀孕了!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的种!这孽种绝不能留!”
“亵渎祖灵!罪加一等!”
诺丹被粗暴地拖拽着,没有经过任何审问,直接被押送到了巫庙,愤怒的寨民将她押到了寨老和新任大祭司——阿桑婆的徒弟,一个面色阴沉、手段狠辣的中年男人面前,本来的大祭司会从他们这一辈人里选出来,奈何阿桑婆
新任大祭司眯着眼,打量着诺丹,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身怀六甲,却沾染坟场阴气……此乃炼制‘子母蛊’的绝佳材料!”大祭司的声音冰冷而贪婪,“将她关起来,待我请示祖灵后处置!”
诺丹被囚禁在巫庙阴暗的地窖里。她绝望地呼喊、辩解,说她在等她的丈夫白术回来,但无人相信。
一个被放逐的“灾星”,怎么可能有山外的丈夫?只会是玷污寨风的野合。
不久后,白术如约归来。
他兴冲冲地赶到山洞,却只看到一片狼藉和诺丹残留的气息。
他心中大惊,立刻潜入寨子正好遇上了阿莱,得知诺丹因偷回寨子被抓,并且已经怀孕
白术又惊又怒,连夜试图救人。
而地窖中的诺丹,大祭司用各种毒虫和草药在她身上试验,试图激发她腹中胎儿的“阴气”来炼制邪蛊。
剧烈的痛苦和精神的摧残让她奄奄一息,而一条生命也是胎死腹中,大祭司以为丢果已死,嫌弃地命人将这副“无用”的躯体丢到深山喂狼,以免污秽寨子。
当白术终于找到机会再次潜入,只看到被野狼啃噬得残缺不全、冰冷僵硬的诺丹“尸体”。
他扑过去,探到诺丹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脉息,或许是强烈的怨念和不甘,或许是体内残留的蛊虫作用,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
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吞噬了白术。
他看着爱人凄惨的模样,看着这个愚昧、冷酷、一次次将诺丹推向深渊的寨子,眼中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
“诺丹……他们不配活着……我要他们全部给你陪葬!”白术的声音嘶哑,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他本就不是个好人,行事果决狠辣。就算被顾家那群狗东西追到山崖,也敢跳崖求生,此刻,爱人之死彻底激发了他心中所有的阴暗面。
白家有门秘法,以人为武,利用诺丹身体里的蛊,以自身精血和滔天怨气为引,将濒死的诺丹炼制成了一具前所未有的“蛊尸”!这个过程残忍而痛苦,那些剧毒蛊虫诺丹体内翻腾,以怨念为食,以仇恨为力。
当诺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只剩下无尽的死寂和嗜血的凶光。
人蛊合一,怨气冲天。
那一夜,靡寨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蛊尸诺丹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周身弥漫着致命的毒雾,她如同杀戮机器,所过之处,寨民纷纷倒地,血肉被蛊虫吞噬。
白术跟在她身后,冷眼旁观着这场他亲手导演的屠杀,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和扭曲的爱意。
寨老、新任大祭司、曾经嘲笑欺辱过诺丹的人还有阿莱……无一幸免。
火光冲天,哀嚎遍野,整个靡族村寨在血腥的复仇中化为一片死寂的废墟。
梦境与现实的交锋
灵机园内,岳灵的灵识正经历着诺丹记忆中这最后的疯狂与杀戮。当梦境中的蛊尸诺丹,在屠杀完整个寨子后,那充满死寂和怨毒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骤然锁定了岳灵这个“旁观者”!
“恨……所有人都要死……”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刺向岳灵灵识的核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莹白屏障骤然亮起,挡住了这致命一击。是闫少昀!他并非从诺丹的意识中挣脱,而是从那位新任大祭司的意识碎片中脱离——岳灵在探查尸傀时,灵识不仅连接了诺丹,也因那操纵的符咒之力,间接触及了施术者残留的意念。
闫少昀进入梦境后,恰好被困在了这个片段中,目睹了诺丹被折磨和炼制蛊尸的部分过程,也洞悉了其中的关键。
“灵儿,小心!她的执念在外婆!”闫少昀急声喝道,同时玉扣所化屏障光华大盛,护住岳灵。
岳灵知道,诺丹这一生一个外婆一个白术就已经概括了。
死咒在剧烈冲击下开始反噬,灵脉如被冰针刺穿,但她强忍剧痛,双手结印,以残存灵力强行勾勒——并非攻击,而是将她从诺丹记忆最初感受到的那份温暖,外婆低唤“诺丹崽”时那份无私的爱意,以及外婆临终前仍惦记孙女的残念,凝聚成一缕柔和却坚韧的光芒,射向蛊尸诺丹的眉心!
“诺丹……外婆的诺丹崽……活着……不是你的错……” 外婆的气息和意念,声音虽轻,却直抵灵魂深处“诺丹崽,你永远是那高飞的锦鸟”
诺丹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那双死寂的眼中,竟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有两个灵魂在激烈挣扎。
外婆的呼唤,是她灰暗人生中唯一不变的暖色,是刻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烙印。
“外……婆……” 一个沙哑、破碎、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音节,从蛊尸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滔天的怨气似乎出现了一丝裂隙。
“痛苦……该结束了。”岳灵脸色苍白如纸,死咒的黑气已开始在她脖颈蔓延,但她眼神依旧清澈而坚定,“村寨的人已经死了,不要让灵魂永堕黑暗。外婆希望你活着,是真正地‘活’。”
蛊尸诺丹眼中的凶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迷茫和深可见骨的悲伤。
她看着眼前化为废墟的寨子,看着自己青灰扭曲的双手,泪水混着黑血滑落。
“……我们……无罪……”她看向岳灵和闫少昀,又像是透过他们看向某个虚空,“带我去……该去的地方。”
梦境开始剧烈晃动,濒临崩塌。
“走!”闫少昀一把揽住几乎虚脱的岳灵,玉扣光华裹住两人,强行脱离了梦境。
灵机园内,岳灵猛地睁开眼,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身体软倒。
闫少昀及时扶住她,脸色凝重至极,沭元也悠悠转醒,一脸后怕。
而床上那具诺丹,眼中的赤红已然褪去,虽然依旧狰狞,却多了一丝死寂的平静。
黑白无常立刻上前:“梦境已破,蛊根已除。此间怨魂愿受审判,我等将其带回冥界。小灵儿情况不妙,需立刻压制死咒!”
闫少昀点头,将岳灵平放在榻上。
黑白无常联手,打出道道精纯的阴司法印,暂时将躁动的死咒封印在岳灵心脉附近,但岳灵的灵力也因此被大幅禁锢,脸色稍缓,却依旧虚弱。
“死咒只是暂时压制”黑无常沉声道。
“不知二位大人有没有办法彻底根除这死咒”
“这死咒本是冥界的禁术,或许只有冥君有办法,只是此刻冥君亦不在冥界”
白无常则看向天枢观方向:“那边残局,自有活人处理,我们先把诺丹带回去吧。”
天枢观内,中蛊昏迷的修士们陆续苏醒,脸上表情各异,有对梦中遭遇的伤感与同情,也有对诺丹最终选择的复杂情绪,更有对邪术害人的不屑与警惕。
桑植道长指挥弟子清理现场,超度亡魂,诺丹的尸身被冥火溟灭,由黑白无常送往地府接受最终的生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