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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感而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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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莽云天,簌簌飞白。
柳澹一出魏紫妩的椒香暖室,一直候在廊下,与魏紫妩的婢女眉来眼去的家丁柳同福,便立刻凑了上来。
“少爷,这么快就走啦,咋不呆久一些呢?”
柳澹不言语,只淡漠的在前头走着。
蜿蜒的山径,新积的盐雪,被两人踩出一串深深的脚印。
咔嚓,咔嚓的摩挲声,在耳边回荡。
柳同福憋了一肚子的话,终穷还是不吐不快:“少爷,不是我说你,你不该拒绝魏二小姐的!放眼整个朔阳派,还有谁比得上魏二小姐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容貌?条件虽说比咱们钟家柳家,是差了那么一些些,但是,已经是整个朔阳派,不——是整个玄门里,能挑得出来,与少爷你最般配的对象了!可你非但不好好把握,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人家,连区区三千灵力也不舍得,你说,若是叫老爷知道,你在外边,这么不通情达理,这么小肚鸡肠,该是如何的痛心疾首哇?”
柳同福一边说着,一边作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心中第九百九十八次感慨。
“还得靠我柳同福提点啊,前阵子老爷来信,问及少爷的近况,我都不知道咋回,难道说,少爷光涨修为,不长智慧么?”
“她有。”疾行的柳澹,冷不丁蹦出二字。
柳同福“啧”的一声,追上去,凑在柳澹的耳边念叨:“人家不是真的想要你的灵力,她只是想要你的态度!先不提她魏家庄,富可敌族的牡丹生意,单是魏二小姐在朔阳派的裙下之臣们,所送的灵力,就足够她交到一百年啦 !可偏偏少爷你不解风情,非但不主动表态,还要人家亲口讨要,有失风度,有失风度啊!”
柳同福叽里呱啦一顿后,意犹未尽问:“少爷,你听懂了么?”
风雪中,墨色青丝微漾,疏淡星眸幽远,长长的羽睫遽然扑扇,檀色的双唇逸出“嘻嘻”一笑。
“完了,”柳同福痛苦扶额,忘记少爷神智“经常不在线,在线搭错线”的毛病了。
忽然,林中的一丝异动,引起了柳同福的注意,他一个飞身钻入浓密的灌木丛,转眼揪出一名青衣弟子。
来者鼻青脸肿,毫无招架之力,仅被柳同福轻轻一摔,便坐倒在地,撕裂的衣袖间,滚出一颗褚丽浓艳的聚灵珠。
虽说那颗聚灵珠,只滚出来一瞬间,就被青衣弟子抢回手中,但仍被柳澹瞧了个分明。
“让他走罢。”
眸子疏淡一瞥,旋即迈开步子。
轻描淡写的神色,无意间激怒了狼狈的青衣弟子,他紧握双拳,竭力嘶吼。
“柳三嘻,你敢不敢同我公平较量一次?!”
柳同福两眼一翻,心底的谩骂才到喉咙,前方的柳澹已驻足,回首。
“为何?”
“为何!哈哈哈……”青衣弟子自嘲大笑,“就为你毫不顾忌,践踏他人的真心,紫妩宝贝她只是想要三千钧灵力而已,你那么高的修为,为何要拒绝她?!为何要令她伤心?!你拒绝她,又置我们这些,动辄为她倾尽全力的……傻瓜……于何地……”
飞雪飘零,荡过青衣弟子屈辱的双眼,也投进柳澹疏淡的眸里。
“即使不配,也请你拿出一点,面对敌手的态度来,好叫我的真心,不至于那么不堪,连被踩在地上的资格都没有!”
青衣弟子像只受伤的兽,蜷缩着手指,狼狈又倔强地抬起头来,直视柳澹眼中,那个渺小的青色瞳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挣脱心中的屈辱。
一旁的柳同福见状,脱口而出:“看吧,少爷,我同你说过了吧,你这样不行,你这样非但留不住美人心,还会给自己招来许多仇敌,这就是人情啊,这就是世故啊,这就是老爷叫我在你的身边,时刻提点你的原因啊……”吧啦吧啦,又是一番长篇大论。
完后,再来一句:“你听懂了么?少爷。”
柳澹淡漠的神情,逐渐有了些消融,他抬头望向群山之外,口中喃喃道。
“是时候,出去历练了。”
说罢,身形已动,等他吩咐柳同福,“你先回去,我见师父”的话讲完,人已抵达太阿尊者的听涛阁,徒留羞愤交加的青衣弟子,与柳同福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静默中,一只山雀飞过,嘲讽似的“呱——呱——呱”大笑。
青衣弟子面上瞬间炸红。
“呃,你别介意,我家少爷其实人挺好的,就是这里不大好。”柳同福欲盖弥彰,比划着自己的脑门,见青衣弟子意犹讪讪,又觍着脸提议。
“你这衣衫有些破了,要不,我给你缝一下?”
“滚——”
听涛阁,千年云杉茂叶间,有一间精巧的禅室。
禅室内,柳澹毕恭毕敬,奏请太阿尊者,准许自己下山历练。
太阿尊者有些意外:“为何突然有此念头?”
柳澹据实相告:“就在适才,弟子去见过魏师妹,观她案上聚灵珠丰殷,却无损丝毫修为;待我回程山路间,又遇一灵力枯竭弟子,仅三千钧便耗尽所有。两者相比,何其悬殊,弟子突发奇想,若以玄门之灵力多寡,比之民间之灵石参差。弟子之窘,尚有来日可追,可万民之困,岂有生命可偿?如此想来,民间积弱恐怕久矣,遂请往六疆察之。”
氤氲香雾,蒸腾而起,沉毅的眼睛泛起涟漪,凝固的双颊绽放笑意。太阿尊者看着眼前这名,心性最为单纯的弟子,莫名觉得积压在心头的重负轻了许多。
他起身,望进柳澹的双目,郑重其事道。
“为师常常自苦,你的心智与常人不同,该如何领你入道。不曾想,只山路中,一刹那的照面,你便入了道。不愧是钟山柳家,不愧是我剑宗弟子!实乃我朔阳之幸,玄门之幸,万民之幸!”
片刻后,又转喜为忧。
“只是凡间之人,追名逐利,见异思迁。兴则穷奢极欲,专恣跋扈;衰则尔虞我诈,道德沦丧。千年来,不乏心性坚忍、人情机敏之才,入世悟道,游走红尘,终抵不过人心复杂,世道奸险,陨落成尘。而你心性纯稚,若遍访不如意,遍求不得志,为师只怕会道心受创,反损修行。”
室外涛声如浪,千丛万木百摧不折。
柳澹的声音,悠悠响起:“然则,观之玄门,千年来不入世者,可有悟而证道之典范?”
“……那倒也不曾有。”太阿尊者词穷。
柳澹后退一步,毅然再拜道:“不入世,安得出世?不入道,宁有悟道?个中道理,想必师父比弟子更清楚。”
柳澹话中所指,乃千年前,太阿尊者遭罹门派覆灭,以残存之身,金丹之境,单挑六疆各大高手,最终以“直”入道的历史。
见太阿尊者有所动容,柳澹旋即撩袍下跪:“弟子心意已决,恳请师父成全!”
香雾缭绕,恰似太阿尊者此刻的心境。
“罢了!我岂能拦你一片赤子之心?!只是,于情于理,我断不能让你独自一人下山!”
柳澹“嘻嘻”一笑:“一切听凭师门作主。”
很快,柳澹将要下山游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朔阳派。一众累年清修,无缘外出的弟子,纷纷表示羡慕嫉妒恨。
又过了二个月,掌门李克非忽然下通告,宣布“除闭关、伤病、有司务在身者,其余金丹境以上诸弟子,不分内外门,悉由结善部量材编队,冠以万仙盟之名号,派遣往六疆各地,行巡游之责,履匡扶之任。”
一时间,整个门派哗然,人心躁动。
很快,巡游名单公布后,山中各处,到处是交头接耳的弟子,相互打探的声音,连路过的灵兽,都忍不住凑过去听一耳朵。
“你啥队呀?”
“乙卯队。”
两名衣衫一黄一青的弟子,在交头接耳。
“噢,我丁酉队,你啥子任务呀?”
乙卯队的弟子木然:“捉淫贼。”
很快,两人的交流,吸引来了更多好事者,就连风无碍亦不例外,她收起格外引人注意的大毛锥,悄咪咪附耳靠近。
只见十来人,就着湖畔礁石,围成一个小圈子,热烈交流。
“你们就好了,治瘟疫,多有功德的任务啊,搞不好,还能在当地,混个香火寺庙拜拜。”
“哎,你治水也不赖呀,能顺着河流到处走动,人间繁华,趁机见识个遍,嘿嘿嘿——”
“不过……要我说啊,最好的任务,还得是丙申队。”突然,有一名弟子神秘兮兮道。
“何以见得?”众人大惑。
该名弟子俏皮一笑:“咱们这些,拿人也好,治理也罢,且不说那任务难度如何,以咱们的修为,总归有结束,班师回门的一天。而那丙申队就不一样了,派遣只说驻守,既无时效,也无实务,更会风险,这是妥妥的开小灶,任他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的意思啊!”
“原来如此!”听者恍然大悟,“难怪将那柳三嘻,编在丙申队,这是特意授之宽松,任他来去自如啊!”
言语间,一股嫉妒之情油然而生,听者无声地鼓起脸颊。
霜风萧瑟,枝条摇曳。
风无碍悄然自人后退去。
平坦的山道,乍觉分外崎岖,风无碍躁郁地将路旁碍眼的小石子,一脚踹进百丈外的湖心。
“一直呆在一处,我还如何深入玄门腹心,查探面具人的阴谋?!”
而此刻,在山的另一边,面沉如水的魏紫妩,也同样面临着编队的难题。她“啪”地一掌,将树上的厚雪击落,猝不及防浇了自己一头一脸。
“咳咳咳……”她拍去头上、身上的雪,向脑海内的木头小人,半是抱怨,半是嗔怒道。
“不呆在一队,我还怎么攻略反派,开启我的大女主救世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