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绽放的百合花》聆徵

28、Chapter 28 头发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清晨，李春珊就神秘兮兮地往苏羽手里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跟我走。”她眼睛亮得惊人，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保密的手势。苏羽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被李春珊拉着坐上了长途大巴。直到车窗外的风景渐渐从城市的高楼变成蔚蓝的海平面，她才反应过来此行的目的地。“你怎么想到来海边？”苏羽望着窗外越来越近的沙滩，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惊喜。李春珊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劳动节当然要劳动——劳动我的腿带你来玩啊！”

　　正午的阳光洒在海面上，碎金般荡漾。两人赤脚踩在温热的沙滩上，海浪一次次涌上来，没过脚踝，又退去。李春珊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苏羽被海风吹起的发丝：“小羽毛，我从来没见你穿过裙子呢。”苏羽微微一怔。“你穿裙子一定很好看，”李春珊轻声说，眼神温柔得像此刻的海浪，“你穿着白色的、长长的裙子，然后站在这里，裙摆被海风吹动……那样子一定很美！”苏羽低头笑了笑，再抬头时眼里带着狡黠的光：“那我想看你穿男装。”这下轮到李春珊愣住了。

　　“白衬衫，黑裤子，”苏羽慢慢走近，指尖轻轻点在她的胸口，“最好再把头发剪短，一定很帅气。”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笑出声来。海风裹着咸涩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春珊的笑声爽朗，苏羽的则轻得像海浪拍岸。“那我们可说好了，”李春珊握住苏羽的手，眼睛弯成月牙，“等夏天来了，你穿裙子，我穿男装，我们再来看海。”她在沙滩上画了个大大的爱心，拉着苏羽站进去，然后举起手机拍了张自拍。照片里，她们的头发都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笑得见牙不见眼。

　　傍晚时分，她们坐在礁石上看日落。李春珊忽然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小蛋糕——虽然卖相已经惨不忍睹，但草莓还顽强地保持着心形。“补上上次的生日歌。”她清了清嗓子，这次没有跑调，而是轻轻地哼唱着。夕阳把她的睫毛染成金色，歌声温柔地融进海浪声里。苏羽安静地听着，在歌声结束时轻声说：“真好听。”

　　暮色渐深，李春珊拉着苏羽的手往车站走。路灯一盏盏亮起，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你妈妈……”李春珊犹豫着开口。“还有三天就回来了。”苏羽轻声接话，手指悄悄收紧。这个数字像一句暗语，让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三天，既是倒计时，也是她们最后一点小心翼翼珍藏的、偷来的时光。回程的大巴上，苏羽靠着李春珊的肩膀睡着了。李春珊轻轻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低头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忽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路灯的光影一道道掠过车窗，像流动的星河。李春珊悄悄握紧苏羽的手，在心里许愿——

　　希望每一年，都能带你看海。

　　夜深了，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卧室地板上。苏羽早已入睡，呼吸均匀绵长。李春珊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白天在海边苏羽说的话——“那我想看你穿男装。白衬衫，黑裤子，最好再把头发剪短，一定很帅气。”这句话像颗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轻轻翻了个身，借着月光凝视苏羽熟睡的侧脸。想到再过三天林薇就要回来，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她胸腔里翻涌。她想要为苏羽做点什么，哪怕心里有多么抗拒做这件事。

　　李春珊蹑手蹑脚地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像只猫一样溜进浴室。镜子里映出她及腰的长发——这是她从小学就开始留的，平时总是扎成马尾，偶尔散下来时苏羽会说像海藻。她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真的要剪吗？”她对着镜子无声地问自己。脑海里又浮现出苏羽说那句话时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的期待像星星一样闪亮。“剪！”李春珊咬咬牙，抓起一缕头发。

　　“咔嚓——”

　　第一剪下去的时候，她的手都在抖。几缕发丝飘落在地，像黑色的羽毛。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突然缺了一角的自己，心跳得厉害。但想到苏羽可能会露出的笑容，她又坚定了决心。剪刀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碎的声响。长发一绺一绺地落下，渐渐地，镜中人的轮廓变得利落起来。她笨拙地修着，试图剪出个像样的中性发型，额前留下几缕稍短的碎发，后面的头发剪到耳下。等到最后一丝长发落地，李春珊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突然有些恍惚。镜中人有着干净利落的线条，确实如苏羽所说，带着几分少年般的帅气，但也透着几分青涩。她伸手摸了摸刺手的发梢，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快意。收拾好地上的头发，她悄悄回到床边。月光正好落在苏羽脸上，她睡得很沉，对今夜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李春珊轻轻躺下，望着苏羽的睡颜，在心里轻声说：小羽毛，等你明天醒来，就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我。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扬起嘴角，连刚刚剪发时的那点心疼都化作了甜蜜的期待。她闭上眼睛，终于带着这个秘密沉沉睡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恰好落在李春珊新剪的短发上。苏羽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陌生的后脑勺——利落的短发露出白皙的脖颈，发梢参差不齐地贴着耳际。她怔住了，下意识伸手想去碰触那头熟悉的长发，指尖却只触到刺手的发茬。李春珊被这动静弄醒，迷迷糊糊转过身来。当她看到苏羽震惊的眼神时，立刻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早啊，小羽毛！怎么样？我说到做到……”“你疯了？”苏羽猛地坐起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

　　李春珊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看着苏羽伸手抚过她的发梢，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什么时候剪的？”苏羽问。“昨晚……你睡着之后。”李春珊小声回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参差的发尾，“是不是……不好看？我对着镜子瞎剪的……”苏羽突然掀开被子下床，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砰”地关上门。李春珊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心里七上八下。这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她以为苏羽会惊喜，会感动，至少会笑她手艺太差。

　　早餐时，气氛格外沉默。苏羽始终低着头，机械地扒拉着面前的燕麦粥。当李春珊试探着把煎蛋推到她面前时，她只是淡淡说了句“谢谢”，连眼皮都没抬。

　　“小羽毛……”李春珊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在生气？”苏羽放下勺子，抬起头。李春珊这才发现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我为什么要生气？”苏羽的声音很轻，“这是你的头发，你想怎么剪都可以。”“可是你明明就在生气！”李春珊着急地抓住她的手，“你说想看我剪短发的，我以为你会高兴……”苏羽猛地抽回手：“我是说过！但那是开玩笑的！你知不知道你留了多久才留到这么长？说剪就剪，还剪得这么……”她哽了一下，没把“难看”说出口。

　　李春珊这才恍然大悟。她蹲到苏羽面前，仰头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不是生气，是心疼我？”苏羽别过脸去，嘴唇抿得紧紧的。“别心疼嘛，”李春珊轻轻晃了晃她的膝盖，“头发还会长的。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短发的样子，想让你知道，只要是你说的，哪怕是玩笑话，我也会当真。”苏羽终于转回头，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新发型。晨光里，那些参差的发茬闪着细碎的金光，确实让李春珊看起来更添了几分英气。“疼吗？”苏羽轻声问。“什么？”“剪的时候，心疼吗？”李春珊鼻子一酸，用力摇头：“不心疼！就是有点可惜，上次你还说像海藻来着……”苏羽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些长短不一的发梢：“现在像个小刺猬。”

　　这是今天早上她说的第一句带着温度的话。

　　李春珊立刻笑了，把脑袋往她手心里蹭：“那以后你就叫我小刺猬！”“丑死了，”苏羽说着，却忍不住勾起嘴角，“下午我带你去理发店修一下。”“那你得穿裙子去！”李春珊得寸进尺地抱住她的腰，“不过现在先让我抱抱——昨晚剪头发的时候可冷了。”苏羽轻轻叹了口气，回抱住她。

　　午后阳光正好，李春珊拉着苏羽走进商场，被修剪后的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神。她兴致勃勃地指着橱窗里的一条白色连衣裙：“小羽毛，你看这条！”那是一条设计简约的白色长裙，柔软的雪纺材质，裙摆缀着细碎的蕾丝，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苏羽的目光在裙子上停留了一瞬，轻轻摇头：“不用了。”“试试嘛！”李春珊已经拉着她走进店里，对店员说，“请拿这条裙子给她试穿。”

　　苏羽从试衣间走出来时，李春珊看得愣住了。裙子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长长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确实像她想象中那样，就像是海风拂过的浪花。“太好看了！”李春珊围着苏羽转了一圈，迫不及待地去看价签。当看到四位数的价格时，她的笑容僵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咬咬牙说：“就这条了！”她低头翻找钱包，这时店门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女孩正蹲在走廊上，面前散落着一地文具，她正手忙脚乱地捡着，眼泪不停往下掉。李春珊的动作停住了。她看了看手里的钱包，又看了看那个女孩，突然大步走过去。

　　“同学，怎么了？”女孩抬起泪眼，哽咽着说：“我把这学期的学费弄丢了……明明刚才还在口袋里的……”李春珊蹲下身，帮她把文具一件件捡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钱包里的钱都掏出来，塞进女孩手里：“这些够吗？”女孩愣住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太多了……”“拿着吧，”李春珊爽朗地笑笑，“就当是……我给你的助学金，等你以后上了大学再还我就好啦。”

　　苏羽站在试衣间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等女孩千恩万谢地离开后，她才轻声说：“其实不用这样的。”“可是她更需要这些钱，”李春珊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着苏羽身上的裙子，“只是这条裙子……”“我本来也没想买。”苏羽转身回到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专卖店，李春珊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她拉着苏羽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逛着，突然在一家小店前停住脚步。橱窗里挂着一条浅蓝色的棉布裙，样式简单，价格还不到刚才那条的零头。“这条也很好看！”李春珊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拉着苏羽进去试穿。当苏羽穿着这条朴素的蓝裙子走出来时，李春珊依然看得移不开眼。阳光透过商场的玻璃顶棚洒下来，在苏羽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就像天空的颜色。”李春珊轻声说，掏出仅剩的钱买下了这条裙子。

　　走出商场时，夕阳正好。李春珊提着装裙子的纸袋，突然认真地说：“苏羽，等我以后赚钱了，一定给你买很多很多漂漂亮亮的裙子。”苏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夕阳把李春珊的短发染成了暖金色，那双眼睛里盛着比橱窗里的裙子更动人的光彩。“不用很多，”苏羽轻轻握住她的手，“有一条就够了。”

　　“就像你给我的爱，从来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装饰。”

　　路过一家婚纱店的橱窗时，李春珊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橱窗里立着一个人形模特，穿着一件缀满细碎水晶的婚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裙摆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像一朵盛放的百合花。李春珊看得入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小羽毛，你穿婚纱一定很美。”苏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件华丽的婚纱，嘴角微微上扬：“为什么是我穿？”“啊？”李春珊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觉得——”苏羽故意拖长了语调，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穿起来会更特别。”

　　李春珊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婚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我这么短的头发，穿婚纱多奇怪啊。”“谁说的？”苏羽走近一步，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短发，“你这样穿婚纱，一定又帅又美。”“不行不行，”李春珊连连摆手，“还是你穿好看。你皮肤白，穿白色一定像仙女一样。”“可是我想看你穿。”苏羽坚持道，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两人站在婚纱店外，为这个想象中的画面小声争论起来。

　　“你穿！”

　　“你穿！”

　　李春珊突然灵机一动：“要不我们都穿？”苏羽被她这个提议逗笑了，却故意板着脸说：“那谁当新郎？”李春珊理直气壮地说：“谁说婚礼一定要有新郎的？两个新娘的画面也很美的好不好！”苏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眼角弯成了温柔的弧度。她看着李春珊认真的表情，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其实，”苏羽轻声说，“穿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对面的人是你。”李春珊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牵起苏羽的手，十指相扣。“那说好了，”她望着橱窗里的婚纱，眼神温柔而坚定，“等我们长大，一定要穿着婚纱拍结婚照！”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交握的手上，也洒在橱窗里那件洁白的婚纱上。这一刻，关于谁穿婚纱的争论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共同描绘的那个未来，似乎正如同这渐沉的暮色一般，温柔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