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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守书之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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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深处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带着陈腐的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的腥臭。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每吸一口都仿佛有冰冷的絮状物堵塞气管。
艾丽莎抱着她那面破镜子,瑟缩在入口处,死活不肯再往前一步,只是用那双含着诡异镜面反光的大眼睛恐惧地望着深处。
“仆人叔叔……就在里面……”她细声细气地说,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更添鬼气。
石峰深吸一口气,肌肉绷紧,率先侧身挤入密道。林嘉遥无声地跟上,她的身影几乎瞬间被黑暗吞没了一半,只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显示着她的位置。
许执、陈栖云、程墨和苏晓悦紧随其后。程墨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时灵时不灵的罗盘,指针此刻正疯狂地旋转着,显然这里的异常强度远超之前。
密道向下倾斜,脚下湿滑黏腻。走了不到十米,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稍大一些的圆形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粗糙的石台。
而石台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影。
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东西。
它穿着破烂不堪的仆役制服,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仿佛被巨力拧断了全身骨头。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蜡白色,并且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镜面裂痕般的纹路。它的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双手却异常执拗地紧紧抱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暗红色皮革、边缘有烫金花纹的书籍。
那就是艾丽莎口中的“红皮书”。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仆人”的身体表面,包括那张低垂的脸上,竟然镶嵌着无数大大小小、形状不规则的镜子碎片!这些碎片深深嵌入皮肉之中,边缘还带着干涸发黑的血迹,它们映照着从入口透来的微弱光线和闯入者的身影,扭曲、破碎、充满恶意。
它就像一个被镜子处决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恐怖雕塑。
“我……我去……”程墨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罗盘扔出去。
苏晓悦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陈栖云脸上的温和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本红皮书,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林嘉遥和石峰一左一右,缓缓逼近,全身戒备。
许执的目光快速扫过这恐怖的“守书之仆”,冷静地分析:“物理性骨骼多处粉碎性骨折,致命伤疑似颈骨断裂。体表镶嵌大量玻璃或水晶碎片,深度嵌入,造成生前极大痛苦。死亡时间……无法判断,已异常化。”
他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冷酷。
似乎是感知到了活人的气息,那低垂的头颅猛地动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然后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
破碎镜片镶嵌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五官,只有无数个映照出众人惊骇面容的、扭曲变形的细小镜像!那些镜像里的“他们”,全都带着惊恐扭曲的表情!
“侵……入……者……”
一个沙哑、破碎、像是无数玻璃摩擦的声音从它体内发出,并非通过嘴巴,而是它全身的镜片都在共振!
“书……守护……主人的命令……”
它抱紧红皮书的双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爆响!
“小心!”石峰大吼一声,猛地向前一步,全身肌肉鼓胀,被动技能“坚毅壁垒”瞬间激发,一层微不可见的淡金色光泽覆盖在他身体表面。
几乎同时。
咻咻咻!
守书之仆身上数十块镜片猛地爆射出惨白的光芒,如同利箭般射向最前方的石峰和林嘉遥。
林嘉遥身形如鬼魅般晃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光箭,但手臂还是被一道擦过,瞬间出现一道焦黑的灼痕,她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短刀出鞘,直刺对方关节。
石峰则低吼一声,不闪不避,用身体硬生生扛下了七八道光箭,光箭撞在他体表的淡金色光泽上,发出砰砰的闷响,纷纷碎裂,但他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后退了半步,脸色一白。他的防御极其强悍,但显然消耗巨大。
“物理攻击和能量攻击混合!避开光箭!攻击它持书的胳膊和腿部关节!”许执急速下令,同时自己也向前冲去,但他并非直接攻击,而是不断变换位置,寻找角度和弱点。
程墨胡乱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却被对方身上弹起的镜片轻易挡开。
苏晓悦闭着眼,拼命集中精神施展“灵犀感知”,脸色苍白地喊道:“它……它的核心怨念是“守护”和“恐惧”!害怕失败!害怕主人惩罚!”
陈栖云却没有参与攻击,他反而后退了半步,紧靠着石壁,飞快地翻动着手中的《尘封轶闻》,书页疯狂翻动,散发着不稳定的微光,他嘴里极快地低声念叨着什么晦涩的音节,眼神紧紧盯着那本红皮书。
守书之仆受到攻击,变得更加狂暴。它猛地站起身,虽然腿骨是扭曲的,挥舞着另一只空着的手,那手臂上也镶嵌着锋利的镜片,如同狼牙棒般砸向石峰!
石峰再次硬抗,巨响声中,他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林嘉遥的短刀砍在它胳膊的镜片上,溅起一溜火花,竟然难以砍入,这些镜片坚硬无比。
“镜子!打碎它身上的镜子!”许执喝道,他看出来了,那些镜子既是它的武器,也是它的防御,甚至可能是它的核心。
但谈何容易,光箭不断喷射,近战又难以击破镜片防御。
守书之仆抱着书的那只手始终死死不放,另一只手和身上的光箭疯狂攻击。
“陈栖云!你的书到底有没有用!”程墨急得大叫。
陈栖云仿佛没听见,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古书和那本红皮书上,他的念叨声越来越快,甚至带上了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韵律。
就在这时,守书之仆身上的无数镜片突然同时对准了看起来最弱、正在施展感知的苏晓悦。
无数道惨白光芒汇聚。
“晓悦小心!”石峰目眦欲裂,想要扑过去阻挡,却被另一波光箭逼退。
林嘉遥也被死死缠住。
苏晓悦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毁灭性的光芒汇聚,吓得根本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
许执猛地将手中的“失忆解剖刀”投掷了出去,目标并非守书之仆的身体,而是它面前的地面。
解剖刀带着冰冷的寒光,旋转着插入地面。
就在刀尖触地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波动猛地扩散开来。
守书之仆的动作猛地一滞,那些即将发射的光箭也混乱了一下,仿佛它的“感知”受到了某种干扰,它身上无数镜片里的镜像开始疯狂闪烁、扭曲,像是信号失真的屏幕。
【失忆解剖刀(残片)特效触发:记忆干扰!】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足够了。
石峰和林嘉遥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同时爆发。
石峰怒吼着,用尽全身力量,一拳狠狠砸在守书之仆膝盖后方扭曲的关节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林嘉遥则如同灵猫般蹿上,短刀不再是砍,而是精准地刺入一块镶嵌在它肘关节连接处的镜片边缘缝隙,猛地一撬。
“哐啷!”一声脆响,那块镜片竟然被她硬生生撬了下来。
守书之仆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非人的惨嚎。被撬掉镜片的地方没有流血,而是涌出一股浓黑的、散发着恶臭的烟雾。
它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终于失去了平衡,向前跪倒。
而那本一直被它死死抱在怀里的红皮书,也因为这剧烈的晃动而脱手飞出。
“书!”陈栖云眼中猛地爆发出极致的光芒,他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几乎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伸手抓向那本飞出的红皮书。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是许执,他在投出解剖刀后就已经预判了位置,如同猎豹般窜出,抢先一步在空中抓住了那本厚重的书籍。
陈栖云抓了个空,身体僵在原地,他看着许执手中的红皮书,脸上那温和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一丝极深的阴鸷和失望从他眼底飞快掠过,虽然瞬间又被掩饰下去,但没能完全逃过许执的眼睛。
“许医生……真是好身手。”陈栖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他慢慢直起身,推了推眼镜,努力恢复平静。
守书之仆在失去了红皮书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发出一声漫长而绝望的哀鸣,全身的镜片迅速变得灰暗、碎裂,最终整个躯体哗啦一声,彻底坍塌成一堆破碎的镜片和枯骨,再无声息。
危机暂时解除。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
许执没有立刻查看红皮书,而是先走过去,拔起了插在地上的解剖刀。刀身依旧冰冷,但他能感觉到,刀尖那残缺的部分,似乎比之前……略微凝实了一点点?是因为干扰了那个怪物的记忆核心?
他将这个发现记在心里,然后才看向手中的书籍。
暗红色的皮革封面,烫金的复杂花纹已经有些暗淡,但依然能看出精美和昂贵。书脊上没有书名,只有另一个诡异的符号,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
里面的文字并非英文,而是一种更加古老的花体字,夹杂着大量复杂的插图和符号。但许执凭借其丰富的知识储备,勉强能辨认出一些内容。
这本书……更像是一本笔记,或者说,实验记录。
记录着如何通过特定的镜面布置、精神折磨和某种……献祭仪式,将一个人的意识、灵魂甚至□□缓慢地与镜子同化,最终将其囚禁在镜中世界,成为永恒的、受控制的囚徒!
而笔记的最后一页,用一种极度狂乱和绝望的笔迹写着:
“……他成功了……用我从沃斯通克拉夫特著作中学到的、追求自由的思想……反过来编织成了我最完美的囚笼……”
“……我再也分不清镜子里外……哪个才是真实……”
“……艾丽莎……我的女儿……他也对你下手了吗……”
“……眼睛……我的眼睛被他做成了通往核心的钥匙……”
“……愿后来者……能揭开这镜中之狱的真相……让光芒……刺痛那双……窃取了一切的眼睛……”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许执缓缓合上书,抬起头,看向其他人,声音沉静却带着巨大的重量:
“我们猜对了部分。这位被囚禁的夫人,确实深受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思想的影响。而她的丈夫,那位镜厅贵族,利用了她对思想和新知的渴望,扭曲并利用了她学习的知识,将她活生生地制成了镜厅的核心——“血腥玛丽”。”
“而艾丽莎……”许执的目光投向密道入口,那个抱着破镜子的小女孩早已不见踪影。
“恐怕也早已不是活人。她可能是另一个失败的实验品,或者……是维持她母亲镜界存在的“锚点”。”
“最大的镜子,就是囚禁夫人的核心。而要进入那里……”
他顿了顿,想起了笔记最后那句话。
“我们需要找到“钥匙”。”
“那双被窃取的……她的眼睛。”
石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陈栖云看着许执手中的红皮书,眼神复杂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