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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房租800,押一付三【上】
我毕业那年,学校强制要求每个学生必须签订三方协议,目的是为了提升大学的就业率。
不管真的假的,反正一通乱搞,数据报上去好看,毕业也就稳了。
当时或在实习,转正已是板上钉钉,或是已经签了合同,就等参加完毕业典礼马上奔赴单位的人有很多。
我们寝室有包括我在内的三个同学都没有拿到offer,严重拉低了我们专业的就业率,辅导员日日□□、微信、电话轮番轰炸,甚至特地把我们叫到办公室,做思想工作,话里话外都是,问问家里,找找关系,三方协议赶紧签下来,不然后续流程不好走。
我又不傻,还能听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和室友商量,动动手指,弄了假的三方,终于顺利拿到毕业证。
我开开心心回家。
由于没有工作,我在家里也待不长久。
没办法,只好提着行李满世界流浪。
成都,是我选择的第一站。
刚去成都时,我一无所有,连住处都没找好,只能借住在朋友的出租屋。
一间很小的房间,住她一个人都费劲,现在还要塞进我,两个人的生活何其窘迫。
像被绑定一起大甩卖的苦瓜,榨干了,流出来的依旧是苦水。
朋友做客服,下班很晚,楼里有门禁,我每天都去接她。
晚上,我们就睡同一张床,顶着六七月的大热天,连空调都没有。
她说条件不好,你就忍忍哦。
我笑有得住就不错了,感谢你收留我。
她没说什么,只叹一声,都不容易。
一起合租的室友也挺好,没有责怪我这多出来的一个人。
也许是没发现,也行是上班太累了,实在懒得计较了。
总之,待久了我心里还是很不好意思,发誓只要一找到工作,就立马搬出去。
理想很美好,工作却很不好找。
我严重怀疑成都到底有没有符合劳动法,八小时工作制、双休、交社保的工作,怎么新一线城市,满大街都是销售、贷款、催债呢?
不怪有人戏称孙悟空来了都要打500个电话。
这个就业环境简直糟糕透顶。
3500的岗位一堆人抢,面试还要看人脸色,一轮二轮拖好几天,嘲讽和奚落更是常有的事。
真的很不想干,奈何肚子等着填饱。
要生活啊,实在没有办法。
自尊心强,不能继续待在朋友家了,不想继续拖累她,我接受了一份单休、加班、3500的工作。
哦,算起来,试用期三个月,工资还不够3500呢。
没关系,总算是个好的开端。
工作落实,我就能立马找房子了。
很开心,我跟朋友说了这个计划。
她问准备租哪儿。
我说就这附近,因为距离差不多,且离她很近,有空还可以一起玩。
她觉得这主意不错。
我便开始着手准备看房了。
没费什么精力,误打误撞找了个跟她同小区同一幢楼不同楼层的房子,只要800,很便宜,我几乎不加思考就签了合同。
那天晚上真开心啊,我躺在床上,久久合不拢眼,满怀希望地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
我在成都,总算有个家了。
说是家,不过十平米出头的大小,艰难装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方书桌,被一套三居室切割成五份的群租房而已。
对我而言,却是这个世界赠予我的收容所。
我很开心。
随之而来就有点小焦虑,二房东告诉我,房租800,需要押一付三,总计3200块。
这事我知道,签合同的时候就知道,但那个时候没想太多,只觉得看中一个好房子就想赶紧签下来,等前租客搬走,我准备搬进去时,二房东提醒我,才将我一瞬间打回原形。
是的,我被这3200难倒了。
说句丢脸的话,我当时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
毕业时,我身上最多只有千余块,这些天找工作东奔西走,吃饭、交通还有我从家里出发的车费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我最多只剩下一千块,交一个月房租还差不多,押一付三我根本就无力承担。
且搬家要置的新东西还有很多,我的工资又是第二个月30号才发,也就是说,我有差不多两个月是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
没有收入就意味着没有钱。
该怎么办呢,我想到了爸爸妈妈。
我想找他们要钱,看能要到多少钱吧,救急就行。
但我不知道的是,爸爸妈妈严格信奉的是毕业不再给子女提供任何生活费的原则,我想要钱是要不到的。
可我要的不是生活费啊。
我说我要房租。
对不起,我的语气太重了。
我委婉地说,房租800,押一付三,得交3200,我没那么多钱,你们可以资助我一点吗,算借也行。
爸爸妈妈火大,质问我为什么要租800这么贵的房子,为什么二房东说押一付三就押一付三,你不付不行吗。
我说现在市场就是这样子的,而且800的房子已经很便宜了,这还是隔断房,我和另外四个租客合租呢。
爸爸妈妈已经很多年没有外出务工了,不清楚现在的就业市场,也不知道现在的租房市场,在他们的印象里,租房要不到800这么贵,而且押一付三就是骗人的,骗我这种刚毕业没经验的孩子。
我被骗了,是我傻。
他们忽略了我想要房租的请求,开始骂我,说我笨,说我难倒不知道找个不押一付三的吗?
我解释了,我说这个房子地理位置好,距离我上班的地方近,而且附近就有地铁,很方便的。
爸爸妈妈不听,但我也能理解,毕竟3000块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最后放弃了,自己想办法。
反正现在借贷软件那么多,还能找不到钱吗,再不济我也还有朋友呀。
朋友与我相识十余年,肯定会借给我的。
至于其他,那种网贷我不敢碰,于是用了花呗。
感谢花呗。
我交了房租,搬家了。
……
说起来,那已经是5年前的事了。
我离开成都也已经好久了。
但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其实与另一件事有关。
三年前,表哥在外欠钱,催债电话打到二姨那里,二姨告诉了妈妈,妈妈告诉了我,我才得知,债务金额已经超过6位数。
6位数,可是一笔巨款啊。
但二姨还是咬咬牙,和我姨夫一起,主动替表哥背上了债务。
我问妈妈,不还不可以吗。
妈妈说,那怎么办,你哥又没办法。
没办法,父母想办法。
可我呢。
我想到我那800的房租,押一付三需要支付3200的窘迫。
我不也是没有办法吗,为什么我的父母没有帮我呢。
也许我不是儿子吧。
这是只有儿子才有的待遇,至少在我家是这样。
是儿子,超6位数的债务,父母都会帮你,甚至在你结婚时给你凑钱买房,帮你办婚礼,帮你带孩子……
而女儿,超800的房租是负担,押一付三3200块是压力。
女儿应该独立,但没人教儿子独立。
因为儿子背后站着的始终不止一个人。
还得是儿子啊,是儿子父母倾尽全力都要为之付出,是女儿,那就抱歉,我们没有能力,我们也就这个条件。
我后来无数次做梦又回到成都,回到我租住的那间小屋。
我推开门,站在窗台往外看,意外的,竟能瞧见千里之外的场景。
那是一间间隐匿在小区深处刚装修好的新房子,宽敞明亮大气,格外的漂亮。
是父母给儿子们买的。
当然哥哥们也有。
他们毕业就有。
哥哥们便有父母提供的百余平米的新房,而我住800块的群租房。
我后来经历过失业,没有收入,严重焦虑的时期,但我的银行卡余额从来没有低过3200块。
因为我太知道没有3200我会有多么窘迫了,我要确保我有押一付三的房租可以支持我离家出走,我不想再过那样伸手向上要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