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坊》沁锳

15、和尚十二

　　商铺里的小二又搬出一副画作，足有两臂长，一臂宽，由水墨绘成，木框裱框，右下角写着《骏马奔腾图》。

　　小二擦肩而过，独自一人将这画作装上车。

　　木瑾儿回过视线，心里也差不多有了大致了解。

　　刘胖叉着腰仰起脑袋，嘴巴叭叭说个不停，唾沫星子直往外冒，“要这马儿能有何用，不就骑马射箭、打马球！难不成买了吃啊！不懂就给我滚到边上去。”

　　这刘胖的态度与方才大不一样，这语气里恶语相向，大呼小叫的没好脸色。
　　木瑾儿温声细语，被这人这样对待心里很是不好受，别的也到不怕，只是楚旻在身旁听着，总觉得自己丢了脸，心底莫名难受。

　　木瑾儿脸红的不敢看人，脑子不受控制的把那些话想了又想，思索自己方才那些事是否被楚旻看了去。

　　楚旻突然迈上两步，挡在木瑾儿身前，难得没再穿一身黑，倒是腰间挂着短刀，他握紧拳头，喷出几个字来，“我的马一辈子都不会卖给你这种人。”

　　木瑾儿被人抓住手腕拽走，楚旻冰冷的手指贴在她暖和的手腕，那几个指头没敢太过用力，只是搭在那像装饰。

　　右手被人左手牵着转身，木瑾儿懵圈的转上好大的圈，才躲过别手的命运。

　　楚旻浑身紧绷着，牵着木瑾儿的手丝毫不敢乱动，就连手指弯曲的弧形都没见变动。
　　越过柏仁时，他喊道，“走。”

　　柏仁本懒散的站在旁边，手里捧着那几块黄桃干，低头吃的正高兴，被人喊的全部塞进嘴里，拍干净手出声回话，“好！”

　　三人转身没走出几步远，身后的店里伙计捧着拜帖出来。

　　伙计止步于店门口，做贼似的贼眉鼠眼环视四周，又往前走上两步，把崭新的拜帖双手递给刘胖，提醒说，“掌柜，这是城中张掌柜的拜帖，昨日刚送来。”

　　刘胖站在那盯着楚旻离开，低声不经叹出几口惋惜，头也不回接过伙计递给的拜帖，凭着感觉拆开，双指抽出贴子。

　　贴子上洋洋洒洒几个鬼画符，三岁孩童的字也写的比那张掌柜好：
　　刘兄，安好，曾闻言刘兄家中有一汗血宝马，在下见识短浅，可否有幸带着几位商友去刘兄家中长长眼？

　　刘胖那小眼珠子越瞪越大，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憋的满脸通红，曲指把拜帖胡乱捏在手里，“坏了坏了，牛皮吹大了，这木勒的商人怕都是觉得我刘胖家里有汗血宝马了！”

　　伙计还站在那等着听吩咐去回帖给张掌柜，“可，掌柜……你不是圈里有名的爱马吗？”

　　刘胖把那皱折的废纸拍在伙计怀里，“爱！我这不是在买那汗血宝马吗！我连京城都没去过，去哪买汗血宝马！”

　　伙计把拜帖收起说道：“那你这不是骗人吗？”

　　刘胖抬腿踹在伙计膝盖，“我那是树立形象！这是做生意的手段，给我滚去把刚走远那三人喊回来！”

　　伙计揉了揉吃痛的膝盖，拔腿就跑，“好的，这就去请回来！”

　　木瑾儿心不在焉的看着自己被牵起的手，见楚旻不动，她也就这样不动，抛开虎口那更深的触感，她好像只能感觉到楚旻的冰冷。

　　柏仁背着手摇摇晃晃跟在两人身后，贼笑的侧弯身子翘起右腿，偏着头凑到她眼前，“木姑娘发什么呆呢？”

　　“嗯？”木瑾儿吓了一跳，被牵着的手不自觉使出全力握紧，“没什么，不过是在思考租店呢。”

　　柏仁不信的又质问道：“当真？”

　　木瑾儿点点头，“当真。”

　　柏仁察觉到楚旻的目光，先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又顺着看向两人牵着的手，注意到他那被木瑾儿压出的指甲印，好笑的摇摇头。

　　木瑾儿不知道这人笑什么，余光把自己扫视一圈，“笑什么呢？”

　　柏仁抬手拍开俩人牵着的手，指着楚旻的手背，“喏，再牵着怕是要牵到回家了。”

　　“胡说！”木瑾儿紧盯着楚旻的手，看他把手抱起，更是懊恼，“抱歉，方才不知怎的用力猛了。”

　　楚旻回道：“无碍。”

　　伙计应了刘胖拔腿就跑，许是跑堂惯了眨眼间就跟上这三人步伐，朝着楚旻走上前。
　　把拜帖塞进胸口的衣襟，又拔腿跑上两步赶在几人面前。

　　伙计低头行礼，笑着说道：“两位公子，姑娘，我家掌柜请三位回店详谈。”

　　“不去，我方才已经说过，不买。”
　　楚旻再次牵起木瑾儿的手，不顾她双手半握拳头，直把他的手掌塞进木瑾儿虎口，不容拒绝的握紧。

　　木瑾儿的手被握的吃痛，试着舒展开几个手指暗示，也不见楚旻松开手，只剩几个指头倔强的在那挣扎。

　　身子忽地被向左拉过，木瑾儿能感受出楚旻没使出几分力气，他手上的紧小了不少，就勾着她的手绕过挡在前面的伙计。

　　伙计急了，大步上前又挡住几人，结结巴巴喊着：“……公子，小……姐，掌柜……没说是……要买马。”

　　三人互相打量对方眼神。

　　伙计抬手擦去额头的汗珠，“说……不定，掌柜是想……商讨租铺子呢。”

　　提起铺子木瑾儿来了兴致，挣脱楚旻勾住自己的手掌，上前走上一步，“伙计，你们家掌柜当真是要租店给我们？”

　　方才还恶语相向，没过多久就想租店给他们，说来也是太过诡异，那掌柜看面相就不像个好人，倒是长得像话本里写的奸商。

　　伙计不敢抬头看人，借着擦汗的动作挡住自己眼睛，“这……小的哪敢胡说，那……都得掌柜做主。”

　　单听这话木瑾儿歇气的低耸着肩，转身走回方才的位置，递给楚旻一个随他决定的眼神，随后不再出声。

　　“这，柏仁你觉得如何？”
　　楚旻些许顾虑怕错失良机，那刘胖为人狡诈，店却是极好的，位于十字路口，人流较大，装饰的也很是精巧。

　　若是能租上那个店铺，以后开店的路上定是如履平地。

　　柏仁杵着下巴左右转动，木瑾儿以为这厮能说出什么花，只听柏仁掐着一算，怪力乱神说，
　　“风水宝地，紫气东来，财源广进，出入平安。”

　　木瑾儿看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忍不住捧腹大笑，“好，说的极好，若日后未曾灵验，我们就把你送回乌金寺，不得再出来招摇撞骗。”

　　柏仁取下脖子上的佛珠轻轻放在手上盘动，“阿弥陀佛，贫僧怎会胡说八道，木姑娘尽管去租。”

　　他说到这时，面上不见波澜，认真的一反常态，平日里嘻嘻哈哈总是勾起的嘴角也消失不见，白色袈裟与佛珠只是他柏仁僧人身份最不起眼的点缀。

　　伙计一听，也不结巴了，“对对对，这和尚说的没错，那店生意好得很，不如就去看看吧，有什么事跟掌柜好好说，一定能行。”

　　木瑾儿晃了神，难得柏仁开口，哪怕只是说着玩，她也得去看看，“成，楚旻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何？”

　　“柏仁想去那便去吧，难得来一趟。”
　　楚旻说到柏仁时专门看了一眼那装模作样的和尚，不解又无奈的忍不住吐槽，“装模作样。”

　　已经答应前去打探一番，几人都在说话，都抱着要租下铺子的决心。

　　伙计走上前，不开口催促，只是比划出‘请’的动作。

　　柏仁好似还长了一双眼，突然睁开眼睛，大笑着凑到楚旻耳畔，把佛珠挂回脖颈，叉腰回说，“楚兄真讨厌，管木姑娘就算了，还来管我是不是装神弄鬼，无趣啊！无知啊！可悲！”

　　越说演的越上头，后退着站在市集路中，甩下抱着的双手，欲哭无泪般长叹。

　　路上的行人见柏仁紧盯着路边的木瑾儿三人，凭借着直觉打量他们，许是木瑾儿也有这直觉，单凭表情就觉得那些行人再说：你看，他们一起的。

　　木瑾儿尴尬的笑笑，轻拍楚旻胳膊，对伙计说：“走吧，咱们快些走，别让掌柜等久了。”

　　伙计终于等到这句话，板着许久的脸扬起笑意，“这边请！”

　　方才他们三也没走出几步远，跟着伙计没花多少时间也就走回刘胖店铺前的十字路口。

　　刘胖还在那招呼着人搬铺子，马车装满好几车，一时间铺子前堆满好些箱子，有那么几个那是只能开着口合不上了。

　　伙计看见掌柜，对跟在身后的三人示意，跑上前说道，“掌柜，人喊回来了。”

　　刘胖放下举着招呼的手，叮嘱伙计几句才转过身，“公子怎么称呼？”

　　“姓楚，单字一个旻。”
　　楚旻也不拐弯抹角，拿过木瑾儿腰间的褡裢，“掌柜，租店。”

　　木瑾儿谈到钱很是谨慎，拿回他手里的褡裢揣进袖子，见刘胖变了脸色，询问道：“掌柜喊我们回来是做甚？我们回来是想跟掌柜租店，价格能谈。”

　　“嗯，”刘胖把拜帖拿出递给楚旻，带着几人走进店里，将伙计们喊出去才敢大着胆子直言，“木勒的商人都知我爱马，可我并无好马，还人人笑我徒有其表，所以一月前我扬言得到京城而来的汗血宝马，谁知，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