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过境》冬染秋

8、断交于尘埃

　　从机场回来的第二周，桑沐约了徐冉在一家日料店见面。

　　日料店的包厢里，灯光昏黄而暧昧。

　　桑沐坐在徐冉对面，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节奏缓慢而冰冷。

　　她没动筷子，面前精致的刺身拼盘渐渐失去温度，冰雾在碟子边缘凝成水珠，一滴一滴坠落在深色木纹上。

　　徐冉的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泛白，茶水表面微微晃动，映出她紧绷的脸。

　　她的目光始终不敢与桑沐对视，只是盯着桌布上繁复的暗纹，仿佛那里藏着某种能让她脱身的答案。

　　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桑沐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精准地挑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伪装——

　　"其实你看泠止的眼神，和我一样。"

　　徐冉的指尖猛地一颤，茶水溅了出来，在洁白的桌布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人当胸刺了一刀，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桑沐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说罢了。"

　　徐冉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辩解，可最终一个字也没能挤出来。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杯壁，发出细微的、令人不适的声响。

　　桑沐的眼神锐利如刃，直视着她："你说的那些谎话，只是想把我支开，然后更好接近泠止，对吧？"

　　徐冉的嘴唇颤抖着，脸色煞白。她的手指死死扣住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但你的计划泡汤了。""桑沐冷笑一声，从包里抽出一叠打印纸，轻轻甩在桌上。

　　那是徐冉电脑里的邮件记录，以及监控视频的原始文件截图。

　　"你害怕被我查出来，所以主动'坦白'了——"

　　桑沐的指尖点了点其中一张纸，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徐冉发给周晚的邮件，内容赫然是"监控已剪辑，桑沐会信"。

　　"如果不是我去办公室蹲了你一个星期，你恐怕要一直躲着我吧？"

　　徐冉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她的眼神终于抬起，对上桑沐的视线，里面混杂着恐惧、羞耻和一丝不甘。

　　"……你凭什么翻我电脑？"她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桑沐轻轻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凭你伪造证据，凭你差点毁掉我和泠止。"

　　徐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我只是……不想看你被她骗。"

　　"骗？"桑沐的嗓音骤然冷下来，"泠止从来没骗过我，骗我的是你。"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冉，眼神里再没有一丝温度。

　　"这顿饭我请你吃了，看在你是我大学同学的份上，我不和你追究。"她拎起外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

　　徐冉猛地抬头，嘴唇颤抖着，像是还想说什么。

　　但桑沐已经转身，手指搭在门把手上，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但你别想再打泠止的主意。"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深深扎进徐冉的心脏。

　　"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联系了。"

　　门轻轻合上。

　　包厢里，只剩下徐冉一个人。

　　她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重重地坠进那杯早已冷透的茶里。

　　徐冉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疼痛却无法掩盖胸腔里翻涌的窒息感。她盯着那杯茶，水面上倒映出自己扭曲的脸——狼狈、丑陋、不堪。

　　她突然抓起茶杯，狠狠砸向墙壁！

　　"砰——"

　　瓷片碎裂，茶水溅了一地。

　　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砸。

　　为什么？

　　为什么桑沐能那么轻易地看穿她？为什么泠止从来不肯多看她一眼？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最终却只换来一句"别再联系"

　　她猛地抓起那叠打印纸，发疯似的撕碎，纸片如雪片般散落一地。可即便撕碎了证据，也撕不碎桑沐最后看她的眼神——

　　冰冷的、失望的、彻底划清界限的。

　　她终于瘫坐在椅子上，捂住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包厢外，隐约能听见其他客人的谈笑声，服务生踩着木屐走过的脚步声，甚至厨房里铁板烧滋滋作响的声响。

　　可这间小小的包厢里，只有死寂。

　　桌上的刺身早已不再新鲜，三文鱼的边缘微微卷曲，金枪鱼的色泽变得暗淡。

　　冰雾彻底融化，水珠沿着碟子滑落，在桌面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徐冉盯着那滩水，恍惚间，仿佛看见了自己——

　　就像这杯冷透的茶，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热度了。

　　桑沐走出日料店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站在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灌入肺腑，像是终于洗去了某种长久以来的窒息感。

　　她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在"徐冉"的名字上，停顿了一秒，然后——

　　删除。

　　她收起手机，抬脚走入夜色中，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