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达喜欢的上限》岐风习习

6、期中考试

　　学期过半，学生们都迎来了期中考试。

　　宋知微抱着文具袋站在公告栏前，目光在密密麻麻的考场名单上扫了三遍，终于在高二（3）班考场的末尾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紧跟着的，是周叙白。

　　“这么巧？”林小满凑过来，指尖点在名单上，“前后座，这要是被陈瑶她们看到，又得编出一百个版本的‘考场情缘’。”

　　宋知微没说话，只是把文具袋的拉链拉得更紧了些。金属扣碰撞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单纯的烦躁。

　　理智与情绪化在脑海里打架，宋知微有些难以控制。

　　“走了，去考场。”她转身时，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肩膀。周叙白正背着书包往这边走，晨光落在他的眼镜片上，反射出冷光。

　　“巧。”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嗯。”宋知微点点头，侧身从他身边绕过，脚步快得出奇。

　　高二（3）班的教室已经被重新排过座位，课桌上贴着白色的考号标签，像块块小型墓碑。

　　宋知微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时，发现前桌的椅子还空着，显然是周叙白的座位。她把文具袋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2B铅笔削得尖尖的，橡皮切成规整的方块，准考证抚平了压在透明文件夹下，每个动作都带着刻意的严谨。

　　周围渐渐坐满了人，喧闹声潮水般涨起来又退下去。宋知微盯着黑板上“沉着应试”四个大字，余光瞥见周叙白走进来，径直坐到她前排的位置。

　　他放下书包的动作很轻，拉开椅子时甚至特意抬了抬，避免发出刮擦声。

　　这就是周叙白，永远活得像道数学题，精准、克制，带着种近乎刻板的礼貌。这才是宋知微印象中的周叙白，可他关于自己谣言的一系列行为都让宋知微很难理解，就，很割裂。

　　考前五分钟，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宋知微深吸一口气，握住笔壳坐得端正，眼睛一直跟随着密封的试题。

　　语文考试的难度中规中矩，她一路答得顺畅，直到翻到阅读理解题。是一篇关于“青春期误解”的散文，作者写“最珍贵的友谊，往往死在流言的枪口下”。笔尖悬在半空，宋知微的余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排。

　　周叙白正低头写作文，笔尖在纸上流畅地书写，很自信的样子，后脑勺的碎发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如果没有那些谣言，他们会不会成为单纯的朋友？像解同一道题的搭档，为了一个公式争得面红耳赤，转头又分享同一块橡皮。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宋知微压了下去。她在答题卡上写下“流言是无形的墙”，笔尖力度平稳，没有丝毫偏移。

　　交卷前检查选择题，最后一道题的选项果然填错了。宋知微抽出橡皮，动作利落地擦掉重涂，橡皮屑落在试卷上，她随手用指尖扫到地上，整个过程没带半点慌乱。前桌的周叙白似乎察觉到动静，肩膀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这才是正常的距离。宋知微收回目光，将答题卡叠在试卷上方，压得平平整整。

　　下午考数学时，真正的考验来了。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她算了三遍得到三个答案，草稿纸写得密密麻麻，还好她写得工整，要不然连思考都找不到在哪。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学生们的神经上。

　　“还有二十分钟。”监考老师的声音一起，有些写得入神的学生明显身子一抖，安静的环境里最忌突然的提醒。

　　宋知微深吸一口气，正要重新列方程，前桌的周叙白突然站了起来。他把试卷和答题卡叠得整整齐齐，草稿纸对折两次，动作正式地感觉在进行某种仪式。

　　经过她身边时，一张纸从他的草稿纸里滑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脚边。宋知微的视线顿了顿，没有立刻去捡，那不是她的东西，与她无关。

　　直到周叙白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她才弯腰拾起，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动作猛地僵住。

　　是张演算纸，上面没有公式，没有解题步骤，只有一行行重复的数字：

　　“宋知微，7画，8画，13画。总和28。”
　　“周叙白，8画，9画，5画。总和22。”
　　“28-22=6，28+22=50，28×22=616...”

　　数字后面还跟着些奇怪的计算，像是在验证某种规律。宋知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望向门口，周叙白早已不见踪影，只有走廊里传来他和同学说话的模糊声线。

　　这是什么？密码？还是……

　　“同学，专心答题。”监考老师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宋知微迅速将纸塞进文具袋深处，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拉链，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波澜。

　　她重新看向那道数学题，脑子里却反复闪过那些数字，7画、8画、13画，分明是她名字每个字的笔画数。他为什么要算这些？

　　【真烦，自己考完了给我整这一出】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宋知微的草稿纸上终于算出了统一的答案。她将试卷交上去，经过讲台时，听见两个监考老师在聊天：“三班的周叙白又提前交卷了，这孩子，上次竞赛也是，算完就走，一秒都不耽误。”

　　“听说他在研究什么数字规律，连同学的名字笔画都要算一遍，怪有意思的。”

　　宋知微的脚步没有停顿，原来不是针对她，只是他奇怪的爱好。就像有人喜欢收集橡皮，有人喜欢转笔，周叙白喜欢计算名字笔画，这很符合他那本正经的怪咖人设。

　　心里那点莫名的波动，突然就显得多余了。

　　第二天考物理时，宋知微提前十分钟到了考场。周叙白已经坐在位置上，正低头看着什么，手指在纸上飞快地写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放下书包的动作很轻，没有惊动他。

　　“早。”周叙白突然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

　　“早。”宋知微颔首，拉开椅子坐下，没有多余的话。

　　他低下头继续演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宋知微拿出物理课本，翻到公式总结页，目光落在“楞次定律”几个字上，却没怎么看进去。

　　文具袋里的那张纸还在，像个沉默的问号。

　　“你喜欢算这些？”她听见自己问，声音比预想中平静。

　　周叙白的笔尖顿了顿，抬头看她：“嗯。数字比文字可靠，规律不会骗人。”

　　宋知微想起那些被篡改的日记，被曲解的互动，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文字可以被伪造，眼神可以被误读，但数字不会，28就是28，22就是22，它们之间的关系清晰、稳定，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被谣言扭曲。

　　可难道这就能成为他不解释的理由？不可能！

　　物理考试进行到一半，宋知微遇到了道棘手的电路题。她画了三次电路图，都觉得哪里不对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前桌传来轻微的响动，宋知微抬起头，目光在他后背上停了半秒，随即移开。她想起他以前有跟自己探讨过这类题型，虽然解题要靠自己，别人的思路再清晰，终究是别人的，但！这可是在考试，管他谁的，我能用出来就是我的。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从最基础的串联并联关系开始分析，思路竟慢慢清晰起来。

　　交卷时，宋知微路过周叙白的座位，他已经不在了。桌上的草稿纸叠得整整齐齐，右上角用铅笔写着个小小的“616”，是昨天她名字笔画总和乘以他名字笔画总和的结果。

　　她的脚步没有停，径直走出了教室。

　　“等等。”周叙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知微回头，看见他站在考场门口，手里拿着那张她捡过的演算纸。宋知微前一天捡到，当天就还给了周叙白。

　　“这个，给你吧。”他递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是我的。”宋知微没有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但随即又想到，这不就是证据嘛，既然人家想给，自己收着就是，“谢了，我收下。”

　　周叙白看着宋知微的操作，跟宋知微看他一样，谁都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宋知微转身，这次没有再回头。

　　林小满从后面追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考完了，解放了！”

　　“嗯。”宋知微应了一声，放慢了脚步，和林小满并排走着。

　　她突然想起刚才周叙白的眼神，平静得很，看不出任何情绪。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把东西给自己，或许他有别的意思，又或许，什么意思都没有。

　　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不解释那些数字的意义，她就不必费心猜测；他对谣言始终保持沉默，她就不必原谅他的懦弱；他做出的举动再难理解，她都不必强行寻找逻辑。

　　就跟解一道没有已知条件的题，本来自己就没多大探究欲，还找不到突破口，不如干脆放弃。

　　走出教学楼时，宋知微看见周叙白正和几个男生讨论着什么，手里拿着张草稿纸，上面画满了复杂的公式。这个场景很耀眼，周叙白说实话，真的优秀的没边。

　　那是他的世界，秩序井然，规律清晰。而她有自己的轨道，不需要依附于谁的光芒，也不必探究与自己无关的星系。

　　宋知微挺直脊背，朝着校门口走去。过几天就要出成绩了，她期待的是自己的排名，是与目标的距离，至于周叙白会在第几，他的名字是否与她相邻，这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附加项。

　　宋知微深吸一口气，觉得很痛快，想明白后，就算陈瑶她们再作妖，她也不会再去纠结周叙白的看法了。

　　他是他，她是她。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