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达喜欢的上限》岐风习习

4、纸条陷阱

　　“不对劲。”林小满用课本挡着脸，压着嗓子，“陈瑶刚才在你座位旁边绕了三圈，眼神跟探照灯似的。”

　　宋知微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

　　自从体育课双打后，班里的流言又换了新花样，有人说看到周叙白给她买可乐时“眼神拉丝”，还有人把观察表上的“配合度90分”解读成“爱情纯度90%”，连班主任都找她谈过一次话，旁敲侧击地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单词，指尖碰到笔袋的瞬间，摸到个硬硬的东西。不是熟悉的笔杆形状，而是张折叠起来的纸片，边缘硌得指腹发疼。

　　宋知微的心猛地一跳。

　　她不动声色地拉开笔袋拉链，借着课本的遮挡往里看。

　　这是一张浅蓝色的便签纸，被折成小方块，露出的一角上似乎有字迹。周围的读书声不知何时变得模糊，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样撞着胸腔。

　　是他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周叙白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递笔时的坦然，画问号时的玩味，买可乐时的自然，都带着种坦荡的少年气，不像会偷偷塞纸条的样子。

　　那会是谁？陈瑶她们的恶作剧？

　　宋知微的指尖捏着那张便签纸，纸页边缘被体温烘得发暖。她抬眼看向前排，周叙白正低头刷题。

　　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带着刻意的停顿。宋知微知道，陈瑶她们肯定在盯着她，等待自己落网。

　　她缓缓展开便签纸。

　　细看下来，字迹刻意模仿着某种潇洒的笔锋，却因为用力过猛，在笔画转折处洇出小小的墨团。

　　“我喜欢你。”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这突兀又直白的三个字。她没谈过恋爱，心里渴望被喜欢，哪怕知道不会是他，可心跳还是在那一瞬间可耻地失控了。

　　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耳朵嗡嗡作响，连带着指尖都开始发麻。哪怕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是假的，别信，冷静下来】，那三个字还是把她弄得有些狼狈。

　　从来没有收过情书，第一次，却是别人的恶作剧。

　　“看，她脸红了！”

　　身后传来压低的窃笑声，像细小的针，瞬间刺破了那层虚假的悸动。宋知微猛地回过神，脸颊的热度还没退去，心里却已经有了底。

　　这字迹太刻意了。周叙白的字是带着锋芒的，笔画干净利落，绝不会有这样拖泥带水的墨团。而且这浅蓝色的便签纸，上周她还在陈瑶的桌洞里见过一沓，上面印着一模一样的小熊水印。

　　“拙劣的把戏。”她小声嘀咕，指尖用力，把便签纸揉成一团。纸团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提醒着她刚才的失态有多可笑。

　　早读课下课铃刚响，宋知微就起身去倒垃圾。纸团被她捏得很紧，扔进垃圾桶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转身要走，却撞进一个带着薄荷味的怀抱里。

　　“急着扔什么？”周叙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笑意。

　　宋知微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没、没什么。”

　　他却弯腰，从垃圾桶里捡起了那个纸团。阳光落在他的发梢，能看到他睫毛垂下时投下的阴影。宋知微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周叙白展开纸团，目光在那三个字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抬眼看向她，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字挺丑的，不是我写的。”

　　宋知微的脸颊“唰”地红透了。他的语气太坦然，坦然得让她刚才的慌乱显得真真可笑。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瑶的字？”周叙白指尖捻着纸角，目光扫过后排。陈瑶她们正假装聊天，耳朵却竖得老高，听到这话时，陈瑶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

　　“不知道。”宋知微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无聊。”

　　“确实无聊。”周叙白把纸团重新扔进垃圾桶，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后排的人听见，“下次想写这种东西，至少练练字。”

　　陈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猛地站起来：“周叙白你什么意思？凭什么说是我写的？”

　　“没说你。”周叙白挑眉，“不过你反应这么大，是承认了？”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哄笑。陈瑶气得眼眶都红了，指着宋知微说：“明明是她自己想谈恋爱，故意伪造纸条！”

　　“伪造？”宋知微冷笑一声，“我要是想伪造，至少会找张没有小熊水印的纸。”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陈瑶的桌子上，那里的语文书下露出半截浅蓝色便签纸，上面的小熊水印和刚才那张一模一样。

　　陈瑶的脸白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抓起书包就冲出了教室。

　　“干得漂亮！”林小满冲宋知微比了个耶，“终于治住她了！”

　　宋知微却没什么成就感。因为她一开始的默许和纵容，所以现在发生的一切她都得受着。她也不想，可，如果没有发生这些，按照正常的事件发展，她真的可能会喜欢周叙白。

　　她的不作为，就是小女生对爱情的期待。她想着，要不赌一把，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做了。

　　这场由纸条引发的闹剧，最终以陈瑶的落荒而逃收尾。但宋知微没想到，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下午第一节课前，宋知微刚走进教室，就感觉气氛不对劲。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带着点同情，又有点幸灾乐祸。林小满急匆匆地跑过来，脸色难看地说：“完了，你看班级群。”

　　宋知微点开手机，心脏猛地一沉。

　　班级群里不知何时流传着一张照片：周叙白正把揉皱的纸条扔进垃圾桶，而她站在旁边，低着头，表情看起来像是在难过。配文是陈瑶发的：【有些人啊，自作多情写情书被拒，还好意思赖别人，真是丢死人了】。

　　下面已经有了上百条回复：

　　“不是吧？宋知微真给周叙白发情书了？”
　　“难怪刚才陈瑶那么生气，原来是被冤枉了？”
　　“周叙白把纸条扔了？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我就说他们不可能，果然是宋知微单相思......”

　　宋知微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抬头看向后排，几个女生正对着她指指点点，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太过分了！”林小满气得发抖，“我去找陈瑶理论！”

　　“别去。”宋知微拉住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没用的。”

　　她知道，这种谣言一旦传开，解释就变成了狡辩。陈瑶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故意发这种断章取义的照片，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而她则成了被拒绝的“痴情女”。

　　“那怎么办？”林小满急得团团转，“总不能让你被人这么说吧？”

　　宋知微没说话，目光落在前排的周叙白身上。他正低头看书，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班里的流言。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也许，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宋知微心里突然有点发堵。

　　整个下午，宋知微都感觉如芒在背。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有人故意在她面前说“有些人就是自不量力”，还有人假惺惺地过来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让她烦躁得只想逃离。

　　放学铃响时，宋知微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书包，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周叙白拦住了。

　　宋知微的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她侧身想从周叙白身边挤过去，却被他伸手拦住。

　　“让开。”她的声音很冷没有任何情绪，指尖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

　　“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周叙白的声音放得很轻，试图缓和气氛，“就是些无聊的起哄。”

　　“无聊？”宋知微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淬了冰的刀，“当他们拿着你的草稿纸编故事，当他们对着我的后背指指点点，当林雨晴拿着伪造的纸条到处炫耀时，你也觉得是无聊？”

　　走廊里还有没走的同学，听到争吵声纷纷停下脚步，远远地围观，还有人掏出手机，镜头偷偷对准他们。

　　“我已经跟他们说过别乱传了。”周叙白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咄咄逼人？”宋知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笑出声，声音里却全是寒意，“周叙白，你知不知道最让人恶心的是什么吗？不是他们造谣，是你明明有能力澄清，却选择装聋作哑！”

　　她指着不远处窃窃私语的人群：“他们信你说的每一个字！只要你站出来说一句‘我们没关系’，这些闹剧早就该结束了！可你呢？你就看着他们把我钉在‘暗恋者’的牌子上，看着我被当成笑话！”

　　周叙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却被宋知微的话堵了回去：“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趣？看着我被围攻，看着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你，能满足你的虚荣心？”

　　“不是这样的。”周叙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慌乱，“我只是不想……”

　　“不想什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宋知微打断他，步步紧逼，“还是怕澄清之后，林雨晴会不高兴？”

　　周叙白的肩膀猛地绷紧，眼神闪烁着避开她的视线：“别胡说。”

　　“我胡说？”宋知微的眼眶有点发热，却死死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上周物理课，林雨晴拿着那张伪造的纸条问你‘宋知微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你怎么说的？你说‘不知道’！周叙白，你那三个字，比所有谣言加起来都让我难堪！”

　　走廊里彻底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围观的同学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没料到平时冷静的宋知微会爆发得如此激烈。

　　周叙白的嘴唇动了动，喉结上下滚动着，最终却只是低声说：“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宋知微别过脸，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我只要你去解释。去告诉他们那张纸条是假的，去告诉他们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去告诉所有人……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最后那句话像把刀，既刺向周叙白，也割伤了她自己。说出来时，她清晰地感觉到心脏抽痛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周叙白沉默了很久，久到宋知微以为他不会回答。夕阳的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把他的犹豫和挣扎照得无所遁形。

　　“我不能。”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现在说这些，只会越描越黑。”

　　“所以你就任由他们继续造谣？”宋知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周叙白，你真是我见过最懦弱的人。”

　　她用力推开他的胳膊，书包带从肩膀滑落到手臂，发出重重的响声。

　　宋知微转身冲进楼梯间，身后传来周叙白的声音，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急切：“宋知微！”

　　她没有回头。

　　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在脚下延伸，宋知微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楼梯的台阶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情情爱爱真的很讨厌，连理智的宋知微都逃不过，还没喜欢，就被伤成这样，要是真的喜欢，那真要完蛋了。

　　走出教学楼时，宋知微抬起手背擦掉眼泪，抬头看向天空，理智渐渐回笼的她突然觉得嗤笑起来。

　　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带着些许凉意。宋知微知道，从今天起，她和周叙白之间，再也回不到最初讨论物理题时的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