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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无声的囚笼 ...

  •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时,温朔正蜷缩在床角。昏黄的光线像被折损的丝带,斜斜地铺在潮湿的地面上,带着外面世界久违的气息涌进来。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以为又是顾晏辞那张覆着阴鸷的脸。可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怯懦的滞涩,停在了门口。
      温朔缓缓抬起头。
      逆光里站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松垮地敞着。他的肤色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光的冷白,眼尾微微下垂,带着点温顺的弧度,却又在看清地下室的景象时,睫毛剧烈地颤了颤。
      是个Omega。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温朔的呼吸就猛地一滞。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气息,像被雨水打湿的雪松,混着点若有似无的檀木香气——那是顾晏辞独有的信息素味道。可在这个Omega身上,那气息被稀释了,染上了一层微弱的、属于Omega自身的清甜,像雪后初融的溪流,裹着些微的凉意,却又掩不住底下藏着的、被驯服过的痕迹。
      他显然对这里很熟悉,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地下室,最后落在温朔身上时,眼神复杂得像揉皱的纸。有怜悯,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麻木。
      “你别害怕……顾先生……让我来送些东西。”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温朔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那股属于顾晏辞的信息素像无形的网,瞬间将这狭小的空间笼罩,让他想起那些被囚禁的日夜里,顾晏辞身上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而眼前这个Omega,就像网中央一只安静的鸟,羽翼上还沾着网的碎屑。
      Omega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垂下眼,将食盒放在离床不远的地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里面是些干净的水和面包……”他顿了顿,补充道,“顾先生说,你最近……很不乖。”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可温朔却捕捉到他喉结滚动时,那一闪而过的痛苦。
      “你是谁?”温朔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Omega的身体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又像是早就接受了什么,“我叫林溪。”
      他没有多说其他,也没有问温朔的名字,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顾晏辞的信息素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那气息在他身上沉淀得太久,早已成了他的一部分,温顺地依附在他的腺体周围,像一个无形的烙印。
      温朔忽然明白了。这大概是顾晏辞养在身边的人,一个被他的信息素彻底标记的Omega,连呼吸里都带着他的影子。
      林溪似乎不想多待,放好东西就往后退了一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衬衫领口,那里大概藏着他的腺体。“顾先生今晚不会过来,”他低声说,像是在透露一个微不足道的秘密,“你……好好待着。”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脚步却在门口顿住,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别挣扎了,没用的。”
      那扇门缓缓地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仿佛是它在叹息,又像是它在向这个世界告别。随着这一声轻响,门后的世界被彻底隔绝,地下室重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黑暗如墨,浓稠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没有一丝光线能够穿透这黑暗的帷幕,仿佛整个地下室都被吞噬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温朔看着地上的食盒,鼻腔里还残留着林溪身上那股混杂着雪松与清甜的气息。那气息里藏着的,是比这地下室更浓重的绝望——一种被驯服后的、无声的认命。
      林溪走后,地下室里的寂静被无限拉长。温朔盯着地上的食盒,那点面包和水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光泽,像极了林溪临走时那句轻飘飘的“别挣扎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没有动。顾晏辞的信息素还残留在空气里,混着地下室的霉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林溪身上那点被稀释的清甜,更像是这粘稠里不慎落入的星子,短暂亮过,又迅速被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温朔猛地绷紧身体,却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比往常轻了许多。门开时,林溪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手里多了一件叠得整齐的薄毯。
      “夜里会冷。”他把毯子放在床边,指尖触到床沿的霉斑时,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温朔看着他。这个叫林溪的Omega,总是低着头,睫毛垂下来像两道浅影,遮住眼底所有情绪。可温朔记得他第一次来时,看清地下室景象的瞬间,那睫毛剧烈的颤抖——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被揭开旧伤疤的刺痛。
      “你在这里多久了?”温朔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比上次多了点温度。
      林溪的动作顿住了。他背对着温朔,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吐出两个字:“三年。”
      三年。温朔的心猛地一沉。他被囚禁的这些日子,已经觉得是漫无尽头的酷刑,而林溪,竟在这样的阴影里熬过了三个春秋。
      “他……一直这样吗?”温朔想问的是“他一直这样囚禁别人吗”,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林溪低下头,指尖又开始摩挲衬衫领口。“顾先生……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以前会给我买很多白玫瑰,说我像雪地里的花。”
      温朔愣住了。白玫瑰?那个将他拖进地狱、眼神里只有阴鸷和占有欲的顾晏辞,竟也曾和“白玫瑰”这样的意象联系在一起?
      林溪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苦涩的笑意:“后来他家里出了变故……就变了。”他顿了顿,抬起头看温朔,眼底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情绪,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他说,只有把人攥在手里,才不会失去。”
      这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刺进温朔心里。他想起顾晏辞每次失控时,眼底翻涌的除了愤怒,似乎还有更深的恐慌,像个怕被抢走玩具的孩子。可这绝不是他施暴的理由。
      “所以你就认了?”温朔的声音冷了下来,“被他这样困住,像件没有生命的东西?”
      林溪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后退一步,撞到了门框,发出轻微的声响。“不认又能怎样呢?”他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我试过逃的。第一次跑出去,在火车站被他找到,他把我带回这里,锁了整整一个月。第二次……”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那里的腺体被彻底标记过,顾晏辞的信息素早已渗透进去,成了他无法摆脱的烙印。就像此刻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雪松味,提醒着他和这里的一切,谁才是主宰。
      温朔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说不出指责的话。林溪不是帮凶,他只是另一个受害者,一个被磨平了棱角、连反抗都觉得奢侈的囚徒。
      “他让你来,是想让我看看你的下场,对吗?”温朔问。
      林溪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他说,你和我不一样,骨头太硬。”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温朔手腕的淤青上——那是上次被手铐磨出的痕迹,“可再硬的骨头,也经不住这样耗。”
      温朔没有说话。他知道林溪说的是实话。这些日子,他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反抗的念头也像被潮水反复冲刷的礁石,渐渐失去了棱角。若不是心里还憋着一股不甘,或许早就和林溪一样,学会了在黑暗里沉默。
      林溪攥紧衣角,低声道“我得走了”,转身要跨出门框。温朔喉间动了动,哑声叫住他:“林溪。”
      Omega的脚步猛地顿住,脊背绷得笔直,却没有回头。地下室的昏光落在他发顶,像一层薄雪,衬得那句未出口的回应,沉得像压在喉间的冰。
      “白玫瑰是会凋谢的,但雪地里,也能长出别的东西。”温朔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比如野草,比如能扎进人掌心的刺。”
      林溪的身体僵了一下,几秒钟后,他轻轻“嗯”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门落锁的声音传来时,温朔仿佛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混在锁舌扣合的脆响里,转瞬即逝。
      那天晚上,顾晏辞真的没有回来。温朔裹着林溪送来的毯子,第一次在这冰冷的地下室里,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意。他想起林溪提到白玫瑰时的眼神,想起他摸后颈时的下意识动作,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温顺的Omega,心里或许并没有完全死去。
      就像潮湿的墙角总会钻出苔藓,再深的黑暗里,也该有一点不甘的绿意。
      接下来的日子,林溪成了这里的常客。有时是送食物,有时是来换一盆干净的水,偶尔会带一两本书——都是顾晏辞看过的旧书,书页边缘已经泛黄。
      他从不和温朔多说什么,却会在放下东西后,悄悄多待几分钟。有时是盯着墙壁上的霉斑发呆,有时会无意识地哼起一段破碎的调子,像首被遗忘的童谣。
      温朔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找借口留下,也是在给温朔一点无声的陪伴。
      有一次,林溪送完东西转身要走,温朔突然说:“你上次哼的调子,很好听。”
      林溪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点惊讶,随即又染上一层羞赧:“是……以前学的,快忘了。”
      “为什么不学了?”
      “他说,没用的东西,不用记。”林溪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不喜欢我做和他无关的事。”
      温朔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被撕毁的漫画手稿。那些被视为“没用”的东西,恰恰是支撑人活下去的念想。
      “下次你哼的时候,我听着。”温朔说,“我不会告诉顾晏辞。”
      林溪的眼睛亮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烛火。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脚步似乎比往常轻快了些。
      那天之后,林溪来的次数更勤了。他会在放下东西后,站在门口哼一小段童谣,有时还会偷偷带来一支削尖的铅笔——藏在面包袋里,用纸巾裹着。
      “我在他书房找到的。”他把铅笔塞给温朔时,手在发抖,“你……可以在墙上写点什么。”
      温朔握着那支冰凉的铅笔,指尖传来林溪残留的温度。他看着林溪泛红的耳根,突然明白,这不是顾晏辞的意思,是林溪自己的决定。
      是那个被驯服了三年的Omega,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递过来的一把钥匙。
      地下室的墙壁依旧潮湿,霉斑在昏暗中蔓延。但从那天起,温朔开始用那支铅笔,在床后的墙壁上写字。他写日期,写自己还记得的名字,写窗外可能有的阳光。
      有一次地下室的门被推开时,温朔正盯着墙壁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林溪今天来得比往常晚,手里提着的食盒比平时沉些,走近了才发现,里面除了面包和水,还多了一小袋洗干净的草莓,红得发亮,在昏暗中像簇小火苗。
      “顾先生……让带的。”林溪把食盒放在地上,声音比往常更低,指尖碰了碰草莓袋子,又飞快缩了回去,像是那点红烫手似的。
      温朔没动。这些天林溪偷偷递来的铅笔快用完了,墙壁上的字迹已经爬满了半面墙,从日期到零碎的记忆片段,甚至还有他凭印象画的几笔素描——是以前常去的街角公园,长椅旁有棵老槐树。林溪每次来都会对着那片墙看很久,睫毛垂下来,遮住眼里的光。
      “林溪。”温朔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这些天他反复在心里掂量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外面的人?”
      林溪的动作瞬间僵住。他正弯腰整理食盒的手停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像是顿了一拍。地下室里的霉味和那点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突然变得格外浓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直起身,依旧背对着温朔,肩膀绷得像根拉紧的弦。“我不能。”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像是早就排练过无数次。
      “为什么?”温朔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急切和不解,他紧盯着对方,似乎想要从对方的回答中找到答案。
      林溪的身体晃了一下,他转过身,脸色苍白得像纸,眼底的温顺被惊慌取代,甚至带着点恳求:“顾先生看得很紧,我的手机……他随时会查。所有对外的联系,他都知道。”
      “那总有办法的,”温朔往前挪了挪,膝盖碰到床板发出轻响,“你去街上,随便找个公用电话亭,打一个号码就好。或者托别人……”
      “不可能的。”林溪打断他,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器,就在……就在项链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那里果然挂着一条细银链,吊坠是颗小小的铃铛,平时走路时会发出细碎的响,温朔以前只当是普通的饰品。
      “他说,这是为了防止我‘迷路’。”林溪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摩挲着铃铛吊坠,像是在触摸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三年前我跑过一次,被他抓回来后,就再也摘不掉了。”
      温朔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说不出话。他一直以为林溪的顺从是被磨平了棱角,却没想过背后还有这样的禁锢。那枚小巧的铃铛,哪里是装饰,分明是戴在脖颈上的锁链。
      “可是林溪,”温朔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近乎恳求的意味,“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在这里待了三年,难道还要再待下一个三年吗?”
      林溪的眼圈红了。他别过头,看向地下室那扇高窗,窗外只有一小块灰蒙蒙的天。“我试过的,”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第一次跑出去,我在电话亭刚拨了一半号码,他就找到了我。他说,只要我敢联系任何人,就打断我的腿。”
      “他还说,”林溪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像我们这样的人,离开了他,根本活不下去。”
      温朔的心猛地一沉。顾晏辞最擅长的,从来不是暴力,而是这种诛心的囚禁——先是摧毁你的反抗,再让你相信自己一无是处,只能依附他而活。林溪显然已经被这样的念头困住太久了。
      “不是的,”温朔看着他,眼神异常坚定,“离开他,我们能活得更好。你以前喜欢唱歌,不是吗?你说过你学过童谣,那些不是没用的东西,是你自己的东西。”
      林溪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又飞快地低下头,用手背擦掉。“别说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崩溃的意味,“我帮不了你,真的帮不了……”
      他转身就要走,脚步却有些踉跄。温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林溪第一次来时,那句轻飘飘的“别挣扎了”。那时他以为是认命,现在才明白,那里面藏着多少绝望的挣扎。
      “林溪,”温朔叫住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我知道你怕。但你看看我,看看这面墙。我写的那些日期,是我还活着的证明。你心里的那些歌,那些关于白玫瑰的记忆,也是你的证明。”
      林溪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地下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的鸟鸣——那是属于外面世界的声音。
      “那个号码,”温朔缓缓报出一串数字,是谢宴的手机号,他早就烂熟于心,“你记着。不用现在打,不用马上做什么。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了,什么时候……再试试。”
      林溪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然后,他快步走了出去,门落锁的声音传来时,温朔仿佛听见一声极轻的抽泣,混在锁舌扣合的脆响里,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食盒里的草莓还红得发亮。温朔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开,带着点久违的鲜活气。他看向那扇高窗,灰蒙蒙的天似乎亮了一点点。
      他不知道林溪会不会记着那个号码,不知道这场无声的求助能不能换来一点转机。但他知道,有些种子一旦埋下,就算藏在冻土深处,也总会在某个瞬间,悄悄拱出一点绿来。
      就像此刻他嘴里的酸甜,就像林溪转身时,那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嗯”。
      有一次顾晏辞是被司机架回来的。
      玄关处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他一身酒气,昂贵的西装沾了些红酒渍,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来几缕,遮住了眼底惯有的阴鸷,只剩下酒后的混沌与烦躁。
      “废物……都是废物……”他含糊地骂着,挥手推开想要扶他的林溪,脚步踉跄地往客厅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溪跟在后面,手里拿着醒酒汤,指尖微微发颤。他认得这种状态——顾晏辞每次在酒会上受了气,回来总会这样,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顾先生,喝点醒酒汤吧。”林溪把汤碗递过去,声音放得极轻。
      顾晏辞一把挥开,汤碗摔在地上,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温热的液体溅湿了林溪的裤脚。“滚!”他吼道,眼神凶狠,却没什么焦点,“都给我滚……”
      林溪没动。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着地上的瓷片,指尖被划破了也没察觉。顾晏辞看了他一眼,突然冷笑一声,踉跄着往书房走,“没用的东西……就知道蹲着捡破烂……”
      书房门被甩上的声音震得墙上的挂画都晃了晃。林溪慢慢站起身,看着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指尖,血珠滴在地板上,像极了刚才摔碎的汤碗里,没喝完的那点琥珀色的光。
      他走到客厅沙发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袋里的手机——那是顾晏辞的手机,刚才司机扶他进来时,从他西装口袋里滑出来的,林溪顺手捡了起来,一直攥在手里。
      这几天,温朔报出的那个号码像根细针,总在他心里扎着。他把号码记在了手腕内侧,用圆珠笔画了道浅浅的痕,洗澡时怕被冲掉,就用保鲜膜裹着,夜里躺在床上,摸着那道痕,总觉得像在摸一道滚烫的烙铁。
      顾晏辞在书房里砸了东西,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压抑的咒骂。林溪知道,他今晚喝得太醉,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像要撞破胸腔。手里的手机沉甸甸的,机身还带着顾晏辞的体温,和那股挥之不去的雪松味。他点开通讯录,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屏幕,输了三次,才把那串号码敲对。
      电话拨通的瞬间,林溪几乎要把手机扔出去。他捂住嘴,屏住呼吸,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的重锤。
      “喂?哪位?”
      电话被接起时,林溪吓得浑身一颤。那是个沉稳的男声,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却又在听到这边的呼吸声时,放缓了语气,“请问找谁?”
      林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能想到顾晏辞发现后的样子——那双阴鸷的眼睛,捏碎杯子的声音,还有地下室里那扇永远锁着的门。三年前被抓回来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冰冷的铁链缠在脚踝上,黑暗里只有自己的哭声……
      “喂?还在吗?”对方又问了一句,声音里多了点警惕。
      林溪猛地回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疼痛逼自己开口,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是……是谢宴先生吗?”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传来,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让人不禁为之一紧。
      “我是谢宴。”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和警觉。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似乎对这个突然打来的电话感到十分诧异。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谢宴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带着明显的质问意味。
      林溪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喉间发紧,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我……我是林溪。温朔……他在顾晏辞的地下室。”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全身力气,尾音被压抑的哽咽咬碎,混着听筒里骤然沉重的呼吸声。
      谢宴那边沉默了两秒,呼吸声陡然变重。“地址。”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个字都砸得林溪耳膜发颤。
      林溪咬着下唇,血味在舌尖漫开。他报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地址时,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侧门……车库后有楼梯……”话没说完,别墅二楼传来顾晏辞模糊的哼唧,林溪吓得手一抖,差点摔了手机。
      “我马上联系人,待在安全的地方。”谢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随即挂断了电话。
      林溪握着发烫的手机,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飞快将手机塞回原处,贴在门板上听了听,确认顾晏辞没醒,才扶着墙滑坐在地,心脏擂鼓般撞着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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