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鬼后和师父HE了》闻歇

24、故人

　　黑猫自从他踏入怪谈领域之后就合上眼睛，在女子衣裙边安慰般得蹭了蹭，就头也不回地钻进屋子里趴着，担心自己的禁忌会误伤到进入领域的桃花鬼。

　　原景走近了才发现，女子脖颈上那一圈红褐色的东西不是颈饰，而是密密麻麻的针脚。

　　他心情复杂，礼貌地移开视线，没有一直盯着人家的伤处瞧。

　　女子下意识地伸手比划着打手语，又突然想起对方可能看不懂，便回房取了纸笔出来，铺在亭子里的红木桌上。

　　她一手捏着毛笔，一手托着宽大的袖子，露出的半截手腕上，也全是针线缝补的痕迹。

　　『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她知道原景当年是为何而死的，只是不清楚具体的过程，但她没有问，因为真真切切体会过死亡的她，明白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痛苦。

　　之前黑猫着急忙慌地从外面回来，在院子里窜来窜去，爪子扒着她的裙角，焦急地想要告诉她什么事情。

　　可惜她看不懂猫咪的肢体语言，猫咪同样不识字，也不太能读明白手语。

　　折腾了半天，她也没搞懂黑猫究竟要告诉她什么事情，只知道跟明先生有关，还有一只奇怪的鬼。

　　最终她也只能确认，这件事不会危害到百姓的安全。手上还有其他要事需要处理，出于对明先生的信任，她便没继续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直到今天夜里，见到黑猫把人领回来，她才明白对方当初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看样子，他们应该已经接触过一段时日了。

　　原景接过细长的笔，在下面写道：

　　『不知道，可能是在土里埋着，也可能是在桃花里睡觉』

　　『崇明山？』

　　『是』

　　原景想了想，还是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抱歉，我记不起来了』

　　女子一愣，她终于明白自见到对方开始，那股明显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

　　她原本以为这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死去，而在他们相识的时候，他们都还活着。

　　『孙栖梧』

　　原景在心里念了一遍，一个很熟悉的名字，就跟他初次听到“曲未明”三个字一样。

　　『你留在镇魔司了？』

　　孙栖梧轻轻颔首。

　　『我一直都在镇魔司』

　　原景看懂了，她的意思是，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她都是镇魔司的人。

　　难怪门上贴的黄符是假的，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的怪谈隶属于镇魔司，为朝廷做事，他们招惹不起。不懂行的人就算偶然到了这里，看见黄符也知道有危险，绝对不能进去。

　　黄符的作用不是限制，而是一种保护。

　　『你现在在明先生那里吗？』

　　孙栖梧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明先生每隔一段时日就要进山一趟，寻找小景的尸骨。

　　除了明先生，她也想不出世上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把他从崇明山上带回来。

　　原景看了两遍，才意识到这个“明先生”指的是他的师父曲未明。

　　他点了点头，原来大家是这样称呼师父的，但为什么不是曲先生？

　　他憋住了没说。

　　孙栖梧犹豫了很久，笔尖悬停在纸上，直到墨水在纸面落了两滴，将上一行字染出两块墨团，她才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问：

　　『变成鬼后，你……■伤过人吗？』

　　她原本想写吃字，口子旁刚写完最后一笔，就被她给立刻涂抹掉，改成了“伤”字。

　　原景旁观完全程，猜出来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果断地摇头，一脸诚恳。

　　『没有』

　　至于师父拿自己的血喂他……这事肯定不能拿到外面随便说，养鬼可是砍头的大罪。

　　孙栖梧看到纸上的字，终于是松了口气，手还在不停地发抖。她接过笔，许久都没有写字，只是失神地盯着笔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好似还了魂，恢复了以往的姿态，用毛笔蘸了蘸墨水。

　　『想来明先生自有安排，今日也是明先生让你过来的？』

　　『不，是小黑想带我来，师父同意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原景也不知道小黑竟然会带他来见曾经的友人，而他的友人还和他一样都已死去，成了徘徊于人世的孤魂。

　　他想到她身上那些针线缝合的痕迹，还有小黑的怪谈禁忌，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孙栖梧有些困惑，以黑猫的作风，肯定以前就尝试过带小景来见她，怎么会一直拖到现在？

　　原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他所了解的事情经过。

　　孙栖梧提笔写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可以自由外出了？』

　　『嗯，不过师父允许让我独自出门。这次是因为有小黑陪着，还有这个用来遮掩身形的符咒。』

　　原景把手掌摊开给她看。

　　孙栖梧看见他手心写了一堆复杂的咒文，但没一个她认识的，只能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认识的人里面，能称得上精通道法的人不多，一个是明先生，另一个是明先生的徒弟，此刻正站在她对面。

　　回忆起曾经那群意气风发的伙伴们，她鼻子一酸，怅然若失。

　　『小景，你好好地待在明先生那里，千万不要伤人』

　　『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你就告诉老三，我会叫她经常去看你的』

　　老三？这是谁？

　　原景表情有些疑惑，很快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你说的老三是指小黑？』

　　孙栖梧笑着点头，满眼温柔：『她是我们家老三，我习惯这么叫她』

　　『我们家老三也算是出息了，听说现在她走在街上，都有人叫她苗大人呢』

　　“喵”与“苗”读音相近，青石县的百姓也怪会起名的。

　　原景也笑了，幸好及时收住了声，不然当场就碎成了天女散花。

　　孙栖梧又做出“嘘”的手势，提醒他注意，不要触犯自己的怪谈禁忌。

　　原景从袖子里掏出一捧桃花来，表示就算不小心触犯了禁忌也没事，他还有大把的桃花可以做化身。

　　孙栖梧这才放了心。她踌躇了一下，还是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你想见见大家吗？』

　　原景一愣，捏着笔杆，静默了好久才迟疑地落笔，字里行间里都透着一股不知所措。

　　『还是算了』

　　他已经死了，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故人。更何况，也没必要让他们再为他伤心一次。

　　死人与活人永不相见，才是真正为活人考虑。

　　孙栖梧点点头，同为死人，她理解他的想法，也愿意尊重他的意愿。

　　他们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直到那扇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忽然被人敲响，“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院子里骤然响起，惊了他们一跳。

　　俩人对视一眼，孙栖梧伸手一指，一间厢房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原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抱起桌上写过字的纸张，一路小跑地躲进去。

　　本来还想拿砚台的，但实在是没拿动，干脆把笔也放下了，还专门留了几张空白的宣纸铺在桌上。

　　他把怀里的东西全撂在桌面，没敢往窗前站，怕会透出影子被来人发现。

　　而后又觉得不保险，跑过去把他们聊天用过的纸张一股脑地塞进床榻下面，这才一动不动地贴在门背后，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几息过后，厢房的门毫无预兆地打开，却不见任何人进来。

　　原景意识到这是此地主人所为，只有她能在自己的领域里随心所欲，无声无息地远远将门推开。

　　稍作犹豫，他把眼睛贴在缝隙上往外瞧。

　　院落里，孙栖梧侧着身子看过来，似乎是在等待，而贴着假黄符的漆红大门已经打开。

　　门口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挺拔如松，面容沉静，气质冷峻而粗粝，像是从大漠吹过来的风沙。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他的目光却一下子就锁定了藏在门背后的桃花鬼，透过门缝望向他。

　　于是那眼神便柔和下来，化作涓涓细流，消融了眉间的寒霜。

　　看清了来人，原景一下子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镇魔司的人在敲门。天知道他连躲在这里的理由都编好了，真是虚惊一场。

　　把塞进床榻底下的“罪证”抽出来放好，他这才快步走出房门。

　　孙栖梧静静地立在院中，一言不发地面对着门口的人。

　　在她眼里，曾经的明先生犹如巍峨厚重的山，屹立不倒，就算遇到天大的麻烦也能云淡风轻地解决，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地撼动得了他。

　　可是后来，他就成了广阔无垠的海，表面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实则深如沉渊、见不到底，不知何时就会掀起一场骇人的风暴，卷起用惊涛骇浪吞噬一切。

　　镇魔司与明先生接触，也逐渐变得小心了起来。

　　孙栖梧有一阵子没见过明先生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去年初秋。

　　那日她难得外出，趁着执行公务的空闲到青山冢悼念亲友，迎面碰上同样前来祭奠的曲未明。

　　那人没有说话，只朝她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沉默地离开，背影埋没在萧瑟的秋风里，逐渐远去。

　　如今再次相见，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的身体似乎厚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