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叫哥》白不子

24、你得逞了小祖宗

　　陈烬醒来的时候，洛景繁正靠着桌子，手撑着脑袋，闭目浅眠。

　　他本想着安安静静的躺一会，不曾想洛景繁也心灵感应似的睁开眼，见他醒了，并未惊讶，勾唇笑了笑，展颜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烬摇头，记忆消失在陈峦用棍子敲他的脑袋，他在那件破乱的出租屋里挣扎辗转，他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迷迷糊糊记得曾有人在他耳畔叫他的名字。

　　洛景繁动动身子，选择短暂的将那个奇怪的梦抛之脑后，放松靠在椅子背上，拿开按着伤口的手，开裂的嘴唇抿成一条缝。

　　“睡够了？”
　　他眼角弯着，目光极近柔和，往常总是被抓起来的头发少见的在额前垂着，看上去温柔极了。

　　“嗯。”陈烬眼眶红红的，像是委屈，又像是害怕，他往被子里缩了缩，想看又不敢看洛景繁的眼睛。

　　看的洛景繁没忍住笑了一声。
　　还真是个小屁孩。

　　洛景繁人都坐在这里，拼了命把他救出来又没日没夜的在这守着，他用脚趾头也想得明白，若是洛景繁真的不在乎，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伤心了？还是生气了？”洛景繁往前挪了挪，想给陈烬喂点水，动作间扯到伤口，他不动声色的掩盖过去，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重新在椅子上躺好。

　　“没有。”陈烬扭过头，不让洛景繁看自己的表情。

　　“我说不跟你在一起。”洛景繁暗自笑了笑，沉着嗓子，挑逗似的说道：“可我又没说我不喜欢你。”

　　“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就想看我担心你？”

　　陈烬一脸诧异回过头，忘了自己还是个脑震荡患者，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洛景繁的眼睛。

　　洛景繁的眼睛总透着叫人看不透的色彩，那双柳叶似的桃花眼明媚时候多彩动人，陈烬看了就挪不开眼，凌厉起来又泛着浸人入骨的冰凉，他看一眼就不敢再多看。

　　可是……
　　可是他今天在那双眼睛里第一次看到温情，浓烈坦然又直白，砸的他不知所措。

　　陈烬上嘴唇和下嘴唇直打架，以为自己是脑子发昏了出现幻觉，磕磕巴巴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洛景繁并不理会他，自顾自说道：“我说行，你得逞了小祖宗。”

　　他依然靠着椅背，双手交合搭在腿上，看上去松弛自在，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令人震惊。

　　“还听不懂？”洛景繁砸吧砸吧嘴，笑他痴傻迟钝，起身把毯子折在一边放好，在陈烬床边挤出个位置坐下，双目在陈烬那双迷蒙的眼睛来回探索，而后会心一笑，弯下腰，捏着陈烬的下巴，在他额上轻吻了一口。

　　“我说我同意了，傻子。”
　　“我们在一起吧，陈烬。”

　　他捏着那人下巴的手没松，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陈烬干涸的嘴唇上。

　　洛景繁可以说他去找陈烬是本分，和陈峦纠缠来救陈烬是情分，但他无法解释在手术室外等待的那一个多小时里他心中的酸涩、苦痛以及无尽的恐惧都来自于哪里。

　　刚刚看着这人舒展的睡颜，久违的心安将他包裹时，他忽然想明白了。

　　他是在害怕就此彻底失去这个小屁孩。

　　是不是因为这张这祝屿神似的脸导致的连锁反应洛景繁已无暇顾及，人们总说，直言快语的时候嘴比脑子快，那么情急之时，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他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对陈烬的感情，只是他还不够勇敢，需要有人来逼他一把。

　　明知故犯的游戏，于他而言像是苦涩生命里一颗不可多得的糖果。

　　裴夜在门外看得乐呵，低声和文锦说：“人呐，都爱犯一个贱病。”

　　“陈烬向他靠近一步，他就躲一步，俩人躲迷藏似的没完没了，但只要陈烬向后撤半步。”他顿了顿，故作玄虚道：“你看，我这好师弟就会像一头狼一样，飞身直接生扑上去了。”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文锦砸吧砸吧嘴：“你在这方面算是他祖师爷了。”

　　“当年要不是我突然对外宣称要回去继承家业，从此离开医疗行业，并且回去和崇氏集团联姻，你能不要命似的在我家门口蹲一个月？”

　　文锦摇摇头，直砸吧嘴：“哎呀，简直比我家养的拉布拉多还忠心。”

　　“我啊……”裴夜挠挠脑袋，干笑了一声：“我太笨了，老婆，我哪有你聪明啊。”

　　不傻也忽悠不到手，文锦心说。

　　“也还行。”文锦靠着他的肩膀，在他小臂上拍了拍：“也不算太晚，趁我身体还没垮掉的时候就追过来了。”

　　“再晚一点就算我想原谅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夜揽着文锦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在他耳边低声道：“多谢老婆原谅我。”

　　“诶，差不多行了。”文锦一把推开他的脸：“多大岁数了还整这么肉麻。”
　　他两步上前走进病房，提着手中的保温桶晃了晃，冲着屋里的俩病号道：“都醒了？我炖了鸽子汤，趁热喝。”

　　事实证明，文锦炖汤确实炖的有一套。

　　汤水表面不见一点浮油，看上去没什么荤腥，入口味道却很醇厚，层次感分明，鸽子肉的大部分精华都已经化在了这碗汤里，洛景繁不禁感叹，这鸽子能死在文锦手里，也算是对他被吃命运的一点宽慰。

　　洛景繁尝了两口，把汤推给陈烬，他现在还不能吃什么东西，自然是无福消受此等补品，陈烬怯生生的看着饭碗，拿起勺子的手细微的颤抖。

　　尽管只有两下，尽管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抬头扯出一个带着勉强的微笑来宽慰这屋子里的其他人，将那碗汤拿起来一饮而尽，甚至没注意温度是否合口。尽管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洛景繁还是将他那些小动作尽收眼底。

　　“在怕什么？”洛景繁侧坐在陈烬身边，揽了胳膊过去落在陈烬肩膀，手掌温温热热的，轻抚在陈烬肩头满是安慰。

　　“我……我没怕，哥，我真没怕。”陈烬抿唇笑着，落在洛景繁眼里却满是苦涩。

　　“我就是，太久没吃饭，身上没力气，手抖，对，手抖了一下。”

　　陈烬面色灰白，看着不对，文锦上前拿起他手腕，捏住脉搏，兀自检测了一会。

　　“陈峦他，不给你吃饭？”
　　洛景繁问这话的时候，心里也纠结了许久。

　　他知道，任何一个人被关在那种昏暗的屋子里两三天都不可能一点阴影留不下，他也知道陈烬刚醒来，有些事不必太着急。

　　但他也更明白，对于陈烬来说，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个发泄口，一个把他这两天所有跌宕起伏的情绪宣泄出来的出口。

　　陈烬低垂着眼睫，洛景繁眼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消退，额头渗出冷汗，眼眶蕴出泪水。

　　那泪花在他的大眼睛里打转，流不下来。
　　良久，他弱弱点了点头。

　　“他把饭放在我面前，我要去拿，他就打我，他让我求他，我不肯，他也打我……”
　　陈烬越说声音越小，屋子里开着暖风，但他的手还是像冰块一样凉。

　　“我……我错了，哥，我不该……不该去酒吧喝酒，要是我没喝醉，不对，要是我没出门，他就不会找到我……”

　　洛景繁抬眼看文锦，文锦放下陈烬的手腕，和他摇了摇头。

　　陈烬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遍遍的说着他错了，他不该怎样怎样，洛景繁不忍听他继续说下去，抬手将他揽进怀里，哄小孩似的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抚道：“你没错，陈烬。你不用多想也不用害怕，剩下的交给我。”

　　喝完那一桶鸽子汤，陈烬又睡下了。

　　体力需要慢慢恢复，心里落下的伤更是，洛景繁怕吵到陈烬睡觉，回了办公室才让裴夜帮他换药。

　　“我可以让嫂子来吗。”洛景繁一脸委屈，眼眶红红的，眯着眼睛装可怜，妄图唤醒裴夜的一丝“良知”。

　　“不行，你嫂子累了。”裴夜板着脸，解纱布找酒精的动作落在洛景繁眼里不亚于上刑场前刽子手拿着砍刀往上面吐酒。

　　“你手太重了师兄。”纱布被揭开，漏出下面歪歪扭扭的针脚来，黑色的缝合线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像是一条百足蜈蚣，看着十分突兀。
　　“你故意的吧裴夜，给我缝这么丑。”

　　文锦在旁边看着，咂巴了句：“是挺丑。”
　　“你看吧，嫂子都……哎！”

　　裴夜夹着消毒棉球按在洛景繁伤口上，叫他生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半张着嘴蹙着眉好半天没缓过来。

　　“报复……”洛景繁吸着气，仰躺在椅子上冲文锦指了指裴夜：“赤裸裸的报复。”

　　裴夜又换了块棉球按上来，洛景繁这下连眼睛都睁不开，就听他问：“别说这个了，陈峦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交给警察办呗。”
　　“那陈烬呢，陈峦进去了，他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
　　“但是你问过陈烬吗？血缘这东西说不清楚，除却当事人之外都算是外人，你这样想，他不一定。”

　　洛景繁心疼陈烬，正在气头上，裴夜一句话点醒他，叫他恍然意识到，这事陈烬才是主人公。

　　洛景繁配合他把纱布裹好，那个蜈蚣似的伤口被纱布盖住美观了不少。裴夜又去拆他手上的纱布，看得他两眼又一黑：“这也得换吗？明天再换行不行？”

　　“不行。”裴夜犹如关公一般，黑着一张脸没有一丝人情味：“会感染。”

　　洛景繁缓上一口气，扭头朝文锦问道：“嫂子，陈烬他……”

　　文锦言简意赅：“身体没事，行为异常属于应激反应，得慢慢来。”

　　裴夜在洛景繁手上绑了个丑不拉几的结，勒得他直抽气：“这小子心理上的问题，你比我懂，景繁。”

　　“知道了师兄。”洛景繁把右手托进怀里，虚拢着，捏了捏眉心，冷声骂道：“陈峦就是个混蛋，人渣。”

　　“他肯定要受到法律的惩罚，陈烬那边……等他醒了，我会找机会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