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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想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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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鼓点,文锦当然不会忘。
那时候裴夜日夜练鼓,文锦陪着他,无聊就在旁边背鼓点,那个时候的裴夜并不十分关注他,也不管太阳是否毒辣,常常一练几个小时不停歇,文锦在旁边听着,自己拿手指头在地板上敲,这么多年下来,他记的比裴夜还清楚。
他教了洛景繁两遍,比赛也就开始了,一群人从起点跑出来,第一次跑到洛景繁他们面前的时候,他拿着鼓槌的手有些颤抖。
裴夜说的没错,他也有点想逃跑。
他从小不喜欢舞台,抗拒一切演出,避免所有要在公众面前展露自己的场合,现在往观众席前面一站,明晃晃一只大鼓架着他,他觉得又好多双眼睛看着自己,没一会脸就涨的通红。
那一遍的鼓点,他敲的声音很小。
于是他没在人群里找到陈烬,陈烬也没看见他。
等那群人跑出去又跑回来,再晃到他面前的时候,鼓点声音大了一些。
他敲的鬓角渗出汗来,握着鼓槌的双手虎口振的生疼,裴夜在背后笑他发力不对,不会用巧劲儿,力气傻大傻大的,等会没几圈就敲不动了。
洛景繁听不太见裴夜和文锦都说了什么,第三圈的时候鼓声震耳,他看见了在一群人前面领跑的陈烬,那人身姿矫健,两条长腿把每一步都迈到了极致,目光灼灼盯着前方,像是已经把冠军锁定般的坚定。
于是他把鼓声敲的更大了些。
陈烬心有灵犀般转转眼睛,和洛景繁交换了一个眼神,汗水在夕阳下挥洒,陈烬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随即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就像他蓬勃的生命力,像只太阳,正在他二十多岁的年华里冉冉升起。
如果陈烬手中有把弓箭,如果他正骑马打猎,那么洛景繁绝对是被射中的那个。
该怎么形容运动场上的陈烬呢,洛景繁从前见过这人奄奄一息的时刻,见过他因为创伤逃离人群的狼狈样子,见过他被自己打了一巴掌之后窝在他怀里痛哭,见过他小牛犊一般乖顺,跟在自己身旁的模样。
但他从未见过穿着运动背心,满身汗水,目光坚毅的在运动场上拼杀的陈烬。
那天之后,陈烬在他心里从一个不涉世事的小孩,长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头可顶天,脚可踩地的男人。
他听见越来越大的鼓声,那声音屏退所有欢呼和喝彩,在那人逐渐跑远后,他发现自己手中鼓槌不知何时早已停下,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是他过度加载的心跳。
而在场上的陈烬,只觉得脚下随着鼓点倒腾的越来越快,满场的加油鼓,他却能分辨出为自己敲响的那一只。
他满心满眼都是在场边挥舞鼓槌的洛景繁,从先前的暗自失落到现在的满心欢喜,他感觉自己真的快疯掉了,血直往头上冲,怎么会有人扛了那么大一只鼓来给自己助威,又怎么会有人敲鼓把自己敲到满头大汗还那么好看。
他甚至看不见那只大鼓,他只看得见洛景繁挺阔的肩背,劲瘦的腰身,半撩起袖子的手臂上,那随着动作起伏一下下绷紧的肌肉线条,最令人上头的,还是那张挂了汗水,头型有些许凌乱,但依旧俊美非常的脸,还有眼底不甚明显,却明晃晃是为他流露出的笑意。
陈烬有种立刻朝那人冲过去的冲动,他想飞奔过去抱住那人腰身,把人举起来转圈儿,把人深深抱进自己怀里。
然后吻他。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左脚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余光看见洛景繁瞬间紧张起来的神情,陈烬再也压不住他想要上扬的嘴角。
往后的数圈里,洛景繁只看得见冲锋在前的陈烬,只听得见自己胸膛中的鼓点,他手上一刻不停的用力敲着那只比脸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鼓,直到陈烬冲线,踏过终点线的刹那,夕阳透过树荫洒在陈烬汗水淋漓的身上,亮晶晶的,好像一块在发光的宝石。
毫无疑问的,陈烬以领先第二名近半圈的优势,将奖牌收入囊中。
从领奖台下来后,陈烬匆匆回院系那边打了个照面,便一手拿着奖牌,一手捧着奖品,一瘸一拐的朝洛景繁走来。
他最后冲刺的时候跑得有些太过用力,腿抻了一下,走路不太自然。
洛景繁他们所在的位置和陈烬本系之间隔了三个院系,在一个没有班级聚集的角落里,头上是棵多年的老树,树枝环抱出来,撑出了一片空地。
陈烬跌跌撞撞的,把奖杯和奖品塞进洛景繁手中,文锦给他递水,他接过漱了漱口,还没喘匀气,呼哧呼哧的冲洛景繁说:“哥,我赢了。”
洛景繁在他头上揉了两下:“恭喜啊,第一名。”
裴夜笑他傻样,都累成这样了,还不忘和他哥打赌呢,陈烬也不反驳,他咧着小嘴笑,是啊,他赢了,三场比赛他都是第一,赢得彻彻底底。
洛景繁本来也信他可以,当时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哪想着这小子当真,非得给他跑个三千米看看。
洛景繁接住他,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想着看他腿有没有拉伤到,被陈烬拦住,指了指他手中的盒子,叫他打开看看。
A大出手一向阔绰,三千米的第一名,奖品是条黑色暗格领带。
洛景繁识货,看出了那领带虽然不算多么名贵,但作为奖品来说已经是奢侈非常。
“好看么。”他问洛景繁。
洛景繁点头,说陈烬也快毕业了,是得有条像样的领带,以后工作免不了要用到。
陈烬却摇头。
“我把它,送给你。”
“生日快乐,景繁哥。”
他按住洛景繁想要推脱的手,洛景繁一脸诧异,回头看了看裴夜。
裴夜两手一摊,连忙道:“诶,不是我说的奥。”
文锦搭着裴夜肩膀,轻轻说了句:“是我告诉他的。”
“他惦记你,缠着我问了好久,孩子一片赤诚,我有什么办法。”
生日……吗?洛景繁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有多少年不过生日了,上一次过生日,好像已经久远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自从妈妈说他是害死爸爸的凶手开始,每一年的生日,妈妈都会说他不配,所以他没有蛋糕,没有蜡烛,不会许生日愿望,也没收到过生日礼物。
索性便假装忘了这个人生中第一个特别的日子。
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生日,连裴夜也是碰巧看到他身份证才知道的,文锦心细,去找了洛景繁出生那天的农历日子,他俩一直记着,但知道洛景繁不喜欢过生日,便都不会来打扰他。
但是,陈烬打破了这个规律。
也对,洛景繁看着那个摆在他面前的领带,忽而垂眸笑了。
陈烬一向喜欢打破规律。
他放下手,没接这个突如其来的礼物,耐着性子问道:“你问你文锦哥的时候,他没告诉你,我不过生日?”
他期待得到一句否定的答案,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也可以原谅陈烬这个不小心的小过失。
但是陈烬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洛景繁的脸几乎是一瞬间就阴了下去。抿嘴冷笑了一声。
“明知故犯啊,为什么?”
他抬眸冷视,脸上那点欣慰消了个完完全全。
陈烬怕也是知道自己在雷区蹦迪,一句话说不好估计就要命丧当场,当然洛景繁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但是对他来说,若是洛景繁真的生气了,伤心了,不要他了,那简直与凌迟无异。
“因为,哥有享受这份快乐的权利。”
他看着洛景繁那双写着怀疑与冷漠的眼睛,看着他鬓角流下的汗惨白的脸和干燥的嘴唇,心疼的快要哭出来。
“也有资格。”
“你配得上最好吃的生日蛋糕,最好看的生日蜡烛,最奢侈的生日礼物。”
在他心里,洛景繁值得这世上美好的一切,因为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意外就剥夺他过生日的权利,这太不公平。
“从前没人给你过,以后的每一年,每一个生日,我都陪你过。”
配得上这三个字,洛景繁从未奢望听到过,今天猛得从陈烬嘴里蹦出来,叫他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被母亲责打的痛像一个烙印一样在背后显现,洛景繁晃了下身子,似乎回到了那个母亲大骂他不配的秋天。
随即他被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接住,那个人安抚似的把他罩在怀里,抚去他额前的汗,告诉他过去的事并不代表现在,现在不会再有人打翻他的生日蛋糕了。
在树荫的笼罩下,洛景繁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也听不见体育场上的喧嚣,就连一直在身后坐着的裴夜和文锦,此刻也不知道溜去了哪里。
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了他和陈烬两个人。
他的心脏似乎也被那参天大树的根茎抓住了,只觉得胸口中翻云覆雨乱成一片,他努力的去听陈烬的声音,他接过领带,忍下眼中滚烫,努力抬起唇角勾勒出一个微笑,他和陈烬说谢谢他的礼物,他很喜欢,也很开心。
那个瞬间,洛景繁意识到,裴夜说的对。
他不能总是困在过去里,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时间是向前走的,人是要往前看的,总站在原地,他想他将会错过很多他不想错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