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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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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操场上人不怎么多,但是篮球场那边依旧热闹。
高文博从篮球社找了几人一起组成了两个篮球队,打了不知道几局后,随着最后一声哨声响起,比分停在了3比2,高文博就挥手示意不打了。
篮球被他砸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无人的角落里。打球的少年们都各自四散休息。
高文博喝了口水,朝方万问道:“乐哥那个义务劳动的惩罚结束没啊?”
方万也喝了口水:“结束了吧。明天都周五了,哪有那么久啊。”
“那他最近为什么都不来打球了?”
“他现在天天抱着他那本数学练习册在那写。我都怀疑他爱上刘成了,那么勤奋。”
高文博放下水杯,撇了撇嘴:“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我觉得他就是恋爱了!”
“嗯!”
方万顿时来了精神:“你也觉得是吧!我一直觉得他恋爱了,而且对方一定还是位数学特好的女学霸!”
“数学特好的女学霸”此时也在操场上。他双眼死死盯着手上小巧的毽子,用力往上空一抛,在它将要落下那一刻,伸出了腿。
“啪!”
毽子稳稳地落在地上,甚至还保持着羽毛在上的直立状态。
付许安在一旁见状,忍不住鼓起了掌:“太厉害了。你可以去尝试一下抛水瓶比赛了。”
夏予川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试试的。”
还不都是你给我报的破踢毽子比赛。
许是被付许安这事不关己的话惹得不爽了,就见夏予川拿起毽子,转过身快步离开。
“哎呀,你别生气嘛。再练练,今天已经进步很多了,你这踢十个,不是能接两个了吗?”
“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出来,把付许安给整迷惑了,而他的同桌也没有解释,只一味地加快脚下的速度。
“你走那么快干嘛啊!”
付许安跟着夏予川回到了教室门口,就看见那位传闻里桀骜不驯的校霸手上拿着本练习册,正靠在一班后门口处“罚站”。
正打算打个招呼,就见夏予川已经走了上去。
“等很久了吗?”
“没。”
“等不到我你可以先回班去的。”
付许安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他看见这个学期,没怎么笑过的同桌竟对着林乐桉笑了,而且还莫名地觉得这个笑有点温柔。
“走吧。”
两人一起朝着付许安的反方向离开。
付许安皱着眉头,满脸狐疑地看着这两人离开的背影。
不对劲,非常地不对劲。
他回到座位上,见自己同桌的草稿本正“大大咧咧”地摆在桌上。想起刚刚两人的相处,他鬼使神差地将草稿本翻开。
夏予川用铅笔在几道选择题上勾勾画画,林乐桉就坐在他旁边,心跳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出。
主要是激动的,在夏老师的严厉教导下,他已经可以独立完成所有的巩固题了。
一吃完饭就逮着人来批改。
在最后一道题上打上对勾后,夏予川抬起头,看见身侧的人身子坐得笔直,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得意地看着他。
“十题对了八题。”
夏予川说完后就停了下来,没再说了。林乐桉期待地看着他,夏予川疑惑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林乐桉顿时蔫了下去,驮着背,上半身泄气地趴在桌子上,嗔怪道:“你就不能不要那么冷淡,好歹夸我几句啊。”
眼前的脑壳圆不溜秋,头发柔顺,弄得夏予川一时心痒,伸出手去揉了揉:“嗯,很棒。”
林乐桉哼哼唧唧地将脸撇过来:“我要退班!这个老师给的情绪价值不够!”
夏予川嘴角微扬,将手挪开:“那你想要什么情绪价值?”
“再多夸我一点。我做了一上午呢。”
“这种题我一般五分钟内搞定。”
“哼!”
看着又转过头去,就留个大圆脑袋,生着闷气的林乐桉,夏予川将握拳的手挡在嘴边,一丝细微的笑声从手与唇的间隙中遗漏。他忍俊不禁地推了推林乐桉的背:“还写吗?”
“写。”
林乐桉又来了精神,重新坐了起来。
“你后面的没写。”
“只够时间做前面的了。后面的你教我?”
为了方便林乐桉回去能把新题重刷一遍,夏予川拿着铅笔在题目上勾勾画画。铅笔字沾满了整片答题区域,蓝色的中性笔迹却在这时,来了个突然入侵。
夏予川皱了皱,拍了拍那只拿着水性笔的“坏手”:“别乱写。”
林乐桉是个坐不住的,这几天的补课总是会补着补着,就在“老师”的草稿本上开始讲小话。今天夏予川因为顺道去练了踢毽子,所以没把草稿本带来,林乐桉管不住自己的手,又开始在练习册上发言了。
可怜的草稿本没纸权,甚至写满一页了,他的主人都不制止一下,而在练习册上就写了半个字,就被夏老师阻止了。
“这是我的练习册。我不嫌它上面有字。”
夏予川无奈,只得看着这个调皮学生在自己的练习册上创作。
一笔一划下,蓝色的字逐渐成型,拼凑成一段话:我的狗到了,很乖。
夏予川看了看,抬起手在蓝色字下留下铅笔字:喜获麟子!恭喜!
“它是母的!”
夏予川被逗笑了,再也忍不住,由着笑音从喉咙处四溢。
林乐桉用蓝色字迹在铅笔字后接下:周末要来看吗?
“讲题了。”
夏予川将自己的字迹擦掉,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林乐桉有点没了学习的兴趣,他将笔拿在手里,闷闷不乐地坐着吗,甚至觉得夏予川讲题的声音都不好听了。
“会的。”
“什么?”
“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看的。”
夏予川说完又将话题引回数学题上,但就一句“会的”,却给林乐桉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惹得他在一旁撑着头,一边看着夏予川,一边暗自偷笑。
*
午休结束,付许安一直都没能睡着。
草稿本上的对话给他的冲击很大。他之前就觉得两人关系应该很好,只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闹掰了,他想到有一天他俩会说开的,但他不能接受他们两人居然背着他和好了!
他可是班长,还是同桌,而且还是参与者!居然还得像个侦探一样靠蛛丝马迹猜测出来。
付许安决定等夏予川回来就好好质问他:还有没有把他这个同桌放在心上了!
“你们班的班长是哪位?”
付许安听到声音,看见门口站着一位女生,她手上拿着装满书信的箱子。
他走了过去,递过女生手上的箱子,放到讲台上。
见是书信活动中他们班人收到的信件,顿时来了兴趣。想着趁大家都还没清醒,翻翻看有没有人偷偷寄情书。
就正想着,还真给他发现一封粉色的信来了……
夏予川回到班上,看见桌面上放着一堆信。
当他走过去时,却见付许安将位置偷偷地挪得离他远了一点。
夏予川:……
“你怎么了?”
“没什么,桌上是书信活动的信。”
夏予川还是感觉付许安怪怪的,要是之前的付许安碰到这种情况,早就积极地拾掇着夏予川拆信了,但现在却意外地平静。
书信堆里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封粉色的信,夏予川顺手拿起来,转过来看见信的正面上写着寄信人:高二七班,林乐桉。
手上正拆着,抽屉里的手机传来了震动。
他看见来电备注,将手上的信反盖在桌面,出去接听了电话。
付许安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了后门墙角的位置。
他听到夏予川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喊“妈”,不禁在心里嗤笑一声:欲盖弥彰,掩耳盗铃!
“我和你朱叔叔,还有两个姐姐今天就出发上粤海去了,明天就来你学校了。刚好还是周五,一家五口一起吃顿饭。”
“嗯。”
“怎么这个反应。姐弟三人好不容易聚一聚,你就这样。”
“妈,她们不是我的姐姐。”
“够了!迟早都是一家人,你能不能别那么冷淡,行吗?有句话你爸说的没错。你这个性格,根本交不到朋友,成天学习学傻了,一点情商都没有。你比你弟弟差远了!”
“嗯……”
拿着手机的手攥紧,手指处还被机身压得发白。
“不要整天‘嗯嗯嗯’的!对了,你有没有在学校交什么不好的人啊,我就怕你被你隔壁那个班的班风带坏!”
“我儿子就是被这个班的班风带坏了!我们要申请转学!”
还在上小学五年级,长身体时期的夏予川,个子也就只比母亲高了一个指头的高度。不停地喊着“妈妈”,但声音却淹没在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中。
班主任认真听着,时不时安抚夏母的情绪。待到夏母冷静下来后,才说道:“转学这事,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是不是先问问孩子的主意呢?”
班主任又将视线转到夏予川身上,温和地问道:“小夏,你想转吗?”
夏予川眼眶通红,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想!我不想!我舍不得我的同桌,还有篮球队里的大家!”
夏母听罢怒气再次涌了上来,她扯过夏予川,让他正视她:“你那个同桌,分数连重点中学里最差的都够不着,还有那个篮球队,我都不想说了,他们就是一群混混!你就是跟着他们,成天只知道玩,排名才会下降的!”
“不是的!”
“老师,你别问孩子的想法了。他们这个年纪只知道想着玩,哪里会懂得一个学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家长都是过来人,现在他不理解家长决定很正常,等以后出到社会就会感谢我们的了。”
他的质疑无效,他的不满被无视。
小小的夏予川坐在教师办公室里,一边哭得心碎,一边在大人的操纵下,在转学申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在不够懂事的年纪,却被迫接触到分离。
五年级的孩子正是叛逆期的时候。在妈妈约好去新学校的那一天,他为了反对妈妈的强硬,选择了离家出走。
可一个孩子又能走到多远,最多就是出个小区门,然后被保安和妈妈一起抓了回来。
那一天,他的妈妈发了好大的怒气,拿着一根衣架,使足了力气打在夏予川身上。细嫩的皮肉霎时间被打出一条血痕,可见力气之大。
他听见自己的妈妈一边哭,一边喊:“为什么连你也不听我的话!所有人都不听我的话!”
后来闹出的动静太大,邻居被吓得报了警。不久后,居委会的人,外婆那边的人都过来了。在他们的协助下,妈妈终于恢复平静。
被打歪的衣架被随手扔在地上。外婆没有走,而是坐到了夏予川身旁:
“多多体谅一下你妈妈吧。她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你,要承受太多的压力。她都是为了你好。”
在外婆的劝导下,小夏予川推开了妈妈的房门。却看见自己的妈妈像个孩子一样,一直在哭。
夏予川不知所措,所谓母子连心,看到母亲眼泪那一刻,他的心也在痛苦。
他没想把妈妈气成这样。
外婆见状,在夏予川身后叹了口气:“只是一个朋友而已,没了就没了。可你的妈妈,才是要跟你一辈子的人。你又何必呢?”
“妈妈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你有没有被他们影响啊?”
他的母亲在之前也问过同样的话,他现在还是说着同样的回答:“没有。”
对面挂断了电话。他将手机从耳朵上挪开后,隔壁班上传来的吵闹声更加清晰。
他在脑子里想着,林乐桉是不是也在和班上的某位同学在聊着天,聊到什么有趣的事,也会对对方敞开笑颜,笑声也是如此肆意。
夏予川回到了班上,他拿起桌面上那最显眼的粉色信封,却没有将信封拆开,而是放进书桌抽屉里。
只是一个朋友而已,没了就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