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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文/吻银月
00
余新雨和谈书松面对面坐着,上菜以后,餐厅里开始放歌。
歌词唱:“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余新雨放下水杯,撑着下巴笑了一声。
“笑什么?”
余新雨回:“笑你啊。”
谈书松手里捏着筷子,“我?”
他上身是一件平整光滑的黑西装,露出雪白的里衬,最顶端的扣子解开两颗,抬起脸,一双眼睛盯着余新雨,眼皮薄而锋利,一点眼黑嵌在正中。
余新雨眼前忽然浮现出他年少模样。
01
监考老师杵成一根杆子,望着窗外出神。余新雨便看见张衡给她使眼色,她做了个口型:等着。
发呆的监考老师走回讲台桌,余新雨趁机抬手,把纸团用力地掷了出去,原是命中红心,但斜前桌忽然抬手按住后颈,他手臂上抬,纸团轻轻打在他小臂上。
那纸团落在男生脚边,他转过来半张脸,鼻梁高挺,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余新雨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接着指地上那个纸团,又一指他前方。
男生不为所动,把头转了回去。偏偏此时,张衡在男生前方坐立难安,如同长了跳蚤的猴子,监考老师偶尔一抬头,正好逮着他不规矩的样子。
监考老师皱紧眉头,背着手从讲台桌上下来。他踩着皮鞋,鞋跟敲击水泥地,余新雨死死盯着男生脚边的小抄,如果被发现了,他一定不会帮她隐瞒,说不定会指出“真凶”。
完了。
余新雨想着,目光偏移到男生的鞋上。他穿了一双款式过时的布鞋,清洗得很干净,版面微微泛黄。
此时,监考老师快要到他身边,余新雨叹了一口气,男生忽然抬起脚,严严实实地踩在了余新雨的纸团上。
余新雨一愣,缓缓地笑了起来。
监考老师顺利巡遍整间教室,他回到讲桌边,离考试结束只剩下十分钟。张衡似乎已经放弃挣扎,半死不活地趴在桌面上,而他身后,男生头发稍长,发尾紧挨着洁白的领子,微微打着卷儿——看起来柔软服帖,一点不像主人。
十分钟一晃而过,考试铃响起,哀嚎声一片,监考老师声音洪亮:“收卷了,收卷了!”
大半教室的人很快走光了,监考老师抱着试卷离开,余新雨也准备走了,中途路过那个男生身边,她朝他笑着说:“同学,谢了。”
换来一个淡漠的目光,他似乎有些莫名,不去看她,绕过余新雨走了。余新雨看着他的背影,蓝白色校服罩在他瘦削的身体上,显得空荡荡的,袖子、衣摆都长过身体一截。
她皱了皱眉。
考试期间,食堂比平常宽敞多了,余新雨端着餐盘去窗口领饭,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她走上前,正好听见他朝窗口喊了一声:“妈。”
男生声音很淡,却莫名教人觉得温柔。
窗口里的女人笑弯了眼:“哎。书松,考完试啦?”
男生微一颌首,女人给他盛满了饭,还使得饭勺往下压实,谈书松无奈:“够了,我吃不完。”
女人望着他笑,光线跳跃在她掺着银色的发间,直到谈书松离开这个窗口,这笑意仍未散去,一直映进余新雨眼里。
余新雨上前一步,目光闪烁了一下,女人似乎毫无所察,依旧乐呵呵的,余新雨的餐盘也装得满满当当,她不得不两只手端着盘子,向着女人笑了,声音柔软甜蜜:“谢谢阿姨!”
女人把头发挽到耳后,也朝她笑了。
她眉眼与谈书松肖似,谈书松秀致的眉眼遗传至她,更添少年人的清隽凌厉。
余新雨吃饭时,仍不时想起这对母子,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谈书松泛黄的布鞋、宽松的校服,再想到女人那一截空荡荡的衣袖,她幸福的笑容。
少年初识愁滋味。
余新雨舀进一口蛋羹,叹了一口气。
02
最后一科考完,张衡跟余新雨囔囔着要聚聚。余新雨没拒绝,张衡又叫了几个分班前就认识的朋友,大家拥在走廊上等余新雨收拾。
教室里剩下寥寥几个人,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张衡从门口探进脑袋,喊了一声:“新雨姐姐!”
余新雨觉得丢人,就没理他。张衡说:“我们想吃状元楼!”
余新雨想了想自己手中的零花钱数,抬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余新雨收回手,忽然看向斜前方,谈书松被她逮住正着,不慌不忙地收回视线,还有闲心推了一把眼镜。
他眼里的意味很奇怪,来得强烈却也消逝得很快,是一种下意识出现的不认同,那一瞬间恰好是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余新雨琢磨着那个目光的深意,慢慢走出了教室门。
相识的女孩子过来挽住她的手臂,说了一两句话后,于是那个目光随着他们远离教室被余新雨抛之脑后。
到了状元楼,却是堵在了门口,服务员笑脸相迎:“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坐这边等一会儿,我保证桌子一空出来就喊你们!”
他们就坐在店门口的矮凳上,拿手机出来一边刷消息,一边笑着说话。
过了一会儿,余新雨听到近处的说话声,一个是中年人,一个是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说话声低沉沙哑,始终保持低声调,余新雨听着听着,竟得出几分熟悉感。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一高一矮相对面站着,高高瘦瘦的男生身上套着不合身的校服,余新雨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一个名字:谈书松。
余新雨一行人搭了一辆出租车,他们离开教室时,谈书松还在里面。
现在,谈书松背对着他们与中年人交谈,后背的汗水浸湿了布料,显得零星斑驳的深灰色。
商场里各处分布空调,空气维持凉爽的温度,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却出了汗,应该是经过剧烈运动。
余新雨完全有理由猜测,谈书松是骑车或跑着过来的。
地上堆了许多塑料箱,那种箱子专门用来装啤酒和汽水,放进冰柜里冷冻。
谈书松弯下腰,他忽然又直起身,把卷起的袖子往下挽,这才把箱子抱着。塑料箱边角锋利,满满当当的酒水沉沉压着谈书松的手臂,衣服都被压出一道深陷下去的折痕。
他一个个抱着箱子,来回搬了许多遍,到后来,后背上零星的汗水痕迹已经蔓延成一整片。
余新雨看着他出神,这时服务员叫他们进去,余新雨站起身,目光还向着那边。
忽然,她瞪大了眼,下意识说了一句:“小心!”
小孩从拐角里窜出来,回头做了一个鬼脸,谈书松皱着眉,抱着塑料箱闪身躲开,小孩与他擦肩而过,这才看到他。
小孩的姐姐喘着追过来,一把拽住他给谈书松道歉,谈书松垂眼看着孩子,摇了摇头说:“没事。”
刚刚还闹腾的小孩一言不发,呆呆地望着地上,姐姐没注意到,她松了口气,牵着差点闯祸的孩子走了。
谈书松站在原地,他头上垂着一盏吊灯,脚下拉出一道斜斜的影子。
余新雨忽然转头对朋友们说:“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先进去。”
她掏出一包纸巾握在手里。
余新雨看见了,紧急之下谈书松攥住箱子边沿,沉重的箱子往下坠,锋利的边角划过他的掌心,轻易割开人的皮肉。
鲜红的血珠正顺着箱子缓慢地往下滴落,谈书松回过神,轻轻放下箱子,旁的地上绽开了血花,刚刚把那小孩吓得说不出话。
余新雨离他近了,听见少年低低地叹了一声气,他摊着手掌,两边各有一道伤痕,伤口不浅,往外不断地渗着血珠,余新雨抽出纸巾,谈书松抬眼看了过来,她停住脚步。
两人相距半步远,“需要纸巾吗?”
谈书松垂眸打量她,半晌说:“谢谢。”
余新雨直视他的目光早已掉了下来,她摸了一下发热的后耳根,低着头把纸巾给他,谈书松伸手去拿,他的手浮于余新雨上方,拿走纸巾时,余新雨感到手心温热。
原来血珠落在她白皙的掌心里,她吃惊地张开嘴,谈书松说:“抱歉。”
余新雨摇摇头,匆忙把嘴闭上。
她没看谈书松,也就没看到谈书松脸上闪现不自在的神情,他清了清嗓子:“谢谢。”
“不用,算我还你的。”她指的是考场上谈书松帮她的事情,她忍不住观察他的反应,敏感地捕捉到谈书松一瞬间的茫然。
余新雨心里忽然很失落,这失落来得急促而莫名其妙,使她本人都手足无措,懊恼、羞耻接踵而至,余新雨竭力保持平静,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对他露出一个笑脸:“不记得就算啦。我叫余新雨,跟你是一个班的。不过最近刚分班,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现在就认识了……对了,你的伤口不去处理一下吗?”
谈书松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等会儿贴两张创可贴就好了。”
余新雨忍不住问:“你还要继续搬吗?”
“嗯。”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朋友见她久不进来,出来找她,这时在身后大声叫她的名字,余新雨回头:“我马上!”
她再回过头来,谈书松看着她,又说了一遍:“谢谢。”
余新雨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顿了顿,“那、那我先走了?”
谈书松一愣,余新雨反应过来,她说话的语气像在征询他的意见,显得两人关系莫名亲昵。
在气氛转向尴尬之前,余新雨赶紧转身跑出去几步,回头来朝他挥了两下手。
“拜拜!拜拜拜拜!”
谈书松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余新雨心里想,真是尴尬啊。
她正要转回去,谈书松抬起手臂,五指半蜷缩着晃了一下,掌心里的伤痕仿佛一张小巧的笑脸。
余新雨慢慢扬起嘴角。
03
早读课上,班主任简单提了一下关于贫困生助学金的事。同桌张敏往斜后方向瞥了一眼,说:“谈书松应该会申请吧。”
余新雨原来懒洋洋地半眯着眼,单手撑住左脸颊,乍然听到谈书松的名字,她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为什么啊?他平时的奖学金都够零用了吧。”
“对我们来说当然够啦!但他家挺穷的,平时生活还好,加上学费就够呛了。他妈妈又是残疾人……”张敏压低声音,“学校看她可怜才让她在食堂干,可她只有饭点才在,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谈书松是在做兼职吗?”
“有啊。谈书松上学期在食堂兼职,后来听说他妈妈怕他太辛苦,不让他做了。他这学期就瞒着他妈妈在校外做,专挑离学校远的地方。”
过两天,贫困生名额审批下来,班主任在群里发了公示文件,余新雨正趁着课间刷微博,看见了没点进去。
她的笔滚到桌沿,晃晃悠悠地半支悬停在半空中,有人路过时碰掉了,他弯腰捡起来。
余新雨抬起脸,瞧清是谈书松之后,还没等他说话先对他笑了一下。
谈书松递笔的动作一顿,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他看着自己的手说:“抱歉。”
余新雨说着“没事”,握着笔从他指间抽出。
谈书松松开手,余新雨又笑:“谢谢!”
这时,谈书松弯了一下嘴角,余新雨回神以后,谈书松已转身走了。
余新雨盯着手机屏幕,谈书松的手指瘦而笔直,他捏着笔身,男孩子的力量感透过关节浮现出来,使她抽笔的动作延迟了一秒。
她更没想到谈书松会笑一下。
这样的善意场面很适宜微笑,但谈书松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他笑的那一瞬间,余新雨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停滞感。
那一秒,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余新雨捧着手机,无意识地上下滑动弹窗,不由地点了一下。
“说是精准扶贫,还不是变着法给有钱人送零花钱。”张敏看着手机嘀咕了一句,见余新雨看她,便接着说道:“我有一个同学,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照样拿贫困生补助金。”
“这个上面能过审?”
“走后门呗!这种人一般跟班主任亲,关系也硬,过审简直太容易了。”
余新雨盯着手机,屏幕反射出的光亮有一瞬间晃得她闭了闭眼。
第二天,余新雨神清气爽地走进教室,她目光打转,极其自然地掠过谈书松,晨光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
余新雨笑着把书包塞进抽屉里,恰好此时,班主任走进教室。她似乎不经意地看了余新雨一眼,余新雨低下头,躲过她意味深长的目光,班主任清了清嗓子,说:“谈书松,跟我出来一下。”
过了一会儿,谈书松回到教室,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紧紧抿着唇角,嘴唇呈现一道平板的直线。
余新雨注视着离她越近的谈书松,谈书松若有所觉,两人视线交汇于半空中,捏着书页边角的指腹用了力,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声响惊醒了余新雨,她连忙低下头,直到谈书松走过她身边,她才偷偷往上看,只来得及看他下颚到脖颈一处的线条。
余新雨察觉到事情不像她预料的那般顺利,她原来想找谈书松聊天,暗地里套他的话。
但她才下定决心,谈书松的位子便空了下来,上课时有老师问起,班长站起来说:“谈书松生病请假了。”
他生病了。
余新雨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里捏着的笔还没放下,张敏凑过来问:“补作业?”
余新雨点点头,视线忽地停在纸面上,墨迹在印刷字体间泛着光泽。
“看什么?”余新雨伸手盖住,她不自在地笑了一下:“乱涂了一只小狗,太丑了不给你看。”
张敏笑她幼稚,把头扭了回去,余新雨松了一口气,她翻开手,掌心映上了歪歪扭扭的“谈书松”。
字体是全然颠倒的,却很清晰地映在她掌心。
04
食堂工作的阿姨说:“她啊?她生病了,估计要下周才能来。啊?哪儿能找到她?我哪知道她家在哪儿呀……对了,她上班前一般在江原小学门口摆摊,那儿小孩多,对那些新奇玩意儿很感兴趣。”
余新雨放学后搭上一辆公交车,到站后走了三分钟左右,仰头看,“江原小学”的牌子映射者余晖的光,太阳正缓缓西沉。
过了放学的高峰期,路旁行人少了许多,一列或是推车来或是平铺塑料在地上的小摊贩显眼起来。
视线梭逻过一遍以后,她发现了谈书松,谈书松蹲在地上,双臂连同宽松的T恤下摆自然垂落,年轻的脸在暮气沉沉的中老年人中招眼极了。
余新雨想了一个借口,向他走过去。
快到他面前时,谈书松抬眼望了过来,余新雨作出惊讶的表情,在原地停了一下,接着加快脚步,先声夺人:“你怎么在这儿?”
谈书松的视线在她脸庞徘徊,余新雨控制自己收敛了惊讶表情,适当表现出一些迷茫。
谈书松沉默了许久,直到余新雨掌心出了汗,他才说:“摆摊。”
“生病了应该好好休息。”
谈书松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没生病。”
余新雨心中早有猜测,她问:“是因为你妈妈吗?”
谈书松略显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是。”
两个人开始无话可讲,谈书松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氛围,他安然地蹲在地上,一点也不显得拘束。
行人来来往往,他半睁着眼睛,显得有些疲倦的样子,偶尔有人上前问价也总是冷冷淡淡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谈书松摊前生意冷清,很少会有人来光顾。
余新雨看不过眼,她忍不住说:“你这样没人会来买的。”
谈书松又看了她一眼,他就算不开口,眼里的疑惑也清清楚楚。
余新雨咳了一声,“舅舅一家出差了,我来接我表弟。”
“哦。”谈书松应了一声,“你来晚了。”
“他们没跟我交代清楚,我才知道他放学比我早,这会儿已经到家了。”
余新雨转了转眼珠子,“谈书松,我挺无聊的。不然我来帮帮你吧!”
谈书松没说话,他拿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盯着她,盯得余新雨有些耳热。
她捏了捏耳垂,笑着说:“怎么?你不信吗?”
余新雨以为他会否认,没料到谈书松点点头,配合他冷淡的表情,倒教人生不出气来。
余新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兴致起了,对着谈书松眨了眨眼。女孩子圆润的眼睛一张一合,睫毛扑闪了一下,嘴角随之弯了起来。
余新雨低头对谈书松说:“你就好好看着吧!”她兴致勃勃地在谈书松身边蹲下来。
谈书松却摆过脸,余晖涂遍他全身并不太看得出来,靠近耳根的地方红了一片。
他动了一下喉结。
接下来真是教谈书松大开眼界。
余新雨的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见到稍微年轻漂亮的女人,余新雨喊“美女姐姐”,比她大十来岁以内的男人,一口一个“小哥哥”,上了年纪的喊“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耐不住她声音甜,样子乖巧招这一辈的喜欢。
至于小孩,余新雨小声说:“他们一般没什么消费能力,还是要逮着小孩家长哄。”
不仅是喊得甜,余新雨“见人说人话”的功夫也是十分炉火纯青。
不管是谁,戴手链就说好看,摸头梳就说好用,试围巾就说好搭,捏玩具就说好玩,小孩套了一个塑料眼镜,余新雨就凑近他,捏着嗓子笑着说:“你好酷哦。”
小孩蹭地红了脸躲到家长背后,那动静逗得大家一块儿笑出声。
谈书松眼里也是笑意,手背被人碰了一碰,他带笑看过去,余新雨表情认真地向着家长说话,手上却比着一个“耶”,招摇地朝他左摇右晃。
余新雨跟小孩家长讨价还价,正如火如荼时,听到一声轻笑,她分了一些余光过去,谈书松笑弯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
到嘴边的话滚回喉咙里,余新雨难得噎了一下,耳边家长说:“好吧好吧,看你们年纪小做生意也不容易。”
本应是高兴的事,她眼里却只有谈书松注意到她视线,拿手挡住唇角,眼睛还是弯弯的,里面落满了温柔的余晖和笑意。
05
余新雨站在站牌处,两个小朋友在旁边等车。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巧克力,“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小朋友们拉着手,胆大的一个抢声说:“好!”
“你们看见那边那个哥哥了吗?”余新雨指了指树荫下的谈书松,递给小朋友们一人二十元钱,“你们去那边随便挑几样喜欢的东西,再过来找我,我就把巧克力给你们。”
余新雨躲在站牌后,从缝隙间望过去,小朋友们很快就提着小袋子回来了。
余新雨笑着说:“我在这里。”
他们听见声音,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高高兴兴地含着巧克力跑走了。
余新雨把两个小袋子装进书包里,这才向谈书松走去。谈书松低着头在捣鼓什么东西,距离他几步远,手上动作停住了,余新雨快步到他面前:“当当!小仙女驾到!”
谈书松嗯了一声,才又继续手上的事情。
余新雨半开玩笑地指责他说:“谈书松,你好冷漠噢。”
谈书松怔了一下,余新雨说道:“上上上周你回校上课,是谁借给你笔记的?你平常兼职是谁骑车载你过去的?你周末来这里帮阿姨看摊子又是谁来陪你说话的?”
她嘴上虽在抱怨,眼里尽是些打趣的笑意。谈书松盯了她一会儿,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说:“是哪一个仙女这么好心啊?”
他语气淡淡的,但余新雨嘴角一下翘得老高,除了吃惊,更多的是高兴,她试着耷拉嘴角好几次都不成功,索性笑了出来:“当然是我这么可爱的仙女啦!”
说着牵着裙角在谈书松面前转了一圈。
百褶裙扬起落下,谈书松低头笑了。
这时余新雨看到他手里捏着长长的几根棕榈叶:“你在干嘛啊?”
“编蚂蚱。”
“编蚂蚱干嘛啊?”
“卖钱。”
“卖钱?”余新雨蹲到谈书松身边,双手撑着下巴:“会有人买虫子吗?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谈书松偏头看了她一眼:“不是所有人都怕虫子的。”
“你什么意思呀?我余新雨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怕那么一丁点大的小虫子呢?”
谈书松笑了笑:“有人对号入座了。”
“谈书松你竟然怼我!”余新雨愣了一下,立马语气沉痛地说:“我真怀念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冷酷又霸道的样子。”
“……?”
“板着一张脸也不爱说话,说不理人就不理人。噢,我想起来了!你之前在商场那次你就没认出我!”
谈书松忽然说:“想学编蚂蚱吗?”
“我不想——你别转移话题!”余新雨双手叉腰,她正要训斥谈书松做人没有良心,却被谈书松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加快了手指的速度,修长的叶子在他手中摇摇摆摆的,渐渐地剩下越来越短的一茬子。
“这不是蚂蚱吧?”
谈书松放下剪刀,余新雨惊奇地看着他掌心里的东西,那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鸭子。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又难掩喜爱地摸了好几下,指腹不小心碰到了谈书松的掌心,烫得她心里一慌,迅速收回又瞥了一眼谈书松。
他脸上不见异色,只垂着眸光在掌心。
余新雨悄悄松了一口气。
谈书松这时说:“没办法,有人不喜欢蚂蚱。”
少年说话的声音很轻,夹在清风里咻地吹到她耳边,不知是话音太轻,还是清风太温柔,余新雨脸蛋热热的。
她故意提声说了一句:“反正不是我!”声音大得吓了自己一跳。
谈书松笑了一下,没有发出声响——余新雨若以为他嘲笑她,可能羞恼地跑掉再不来了。
谈书松一瞬间想起读过的一句诗:“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思绪被余新雨打断:“我现在想学了。谈书松,你教我吧?教我好不好?”
男孩轻声说:“好。”
06
一手交糖,一手拿货。
小朋友软软地说:“谢谢姐姐!”余新雨捏细声音,甜甜地说:“你好棒啊,谢谢你噢!”
余新雨拎着塑料袋,抬起手臂绕到背后拉开书包拉链,再把袋子扔进去,她这事做得轻车熟路,虽然手里攥着东西,也很快就拉好拉链。
余新雨嘴里哼着歌,转眼又是一个周六,周末谈书松都会来帮母亲摆摊——
说曹操曹操到,谈书松坐在小矮凳上,平时他总是第一时间发现她,今天却一动不动的。
余新雨开始并未在意,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她忽然想到什么,用撒娇的语气抱怨说:“你昨天怎么不等我就走了,害我等你那么久。”
谈书松一言不发,也不抬头看人,视线盯着地上的一个点,余新雨在他身旁蹲下,她拽着谈书松的衣角,轻轻地摇了摇,“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谈书松忽然拽着衣摆,衣料从余新雨手中滑了出去,指尖停留着那一丝微凉的触感,余新雨意识到谈书松的不对劲,似乎是冲着她。
总归是女孩子,遭到如此不加掩饰的冷待,余新雨感到脸颊正在发热,她尽力压抑着心中羞窘的情绪,正要温声再问。
谈书松说了一句:“你书包里有什么?”
如冷水兜头,余新雨完全地怔住了,谈书松终于肯看她,余新雨却宁愿他还低着头。
他的眼里冷冷清清的,把他锋利的眼型轮廓完全展现出来,些微的细红血丝像冰川上的裂缝。
谈书松的目光锁定在余新雨身上,他冷声说:“我没有申请扶贫金,那件事也跟你有关。”
他用得是肯定的语气,在这样凛冽的目光下,余新雨说不出一句谎话。
她点了头后,谈书松眨了一下眼睛,移开了视线。
他的情绪十分古怪,手紧握成拳,问:“为什么?”
余新雨张了张嘴:“我想帮你。”
“帮我?”谈书松重复了一遍,尤觉得好笑,他就朝她笑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
“精准扶贫吗?”
这一句话如一柄重锤,余新雨脸色变得惨白,她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却被当事人歪曲到这样不堪的层面。
余新雨抖着嘴唇,勉强把话说完整:“我没有。我只是想帮你。”
“那么多人你不帮,偏偏是我。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余新雨抿紧唇瓣。
一个女生不自觉地开始关注一个男生,为他流血而紧张,为他辛苦而难过,听到他的名字就竖起耳朵,见到他就想要微笑,不想放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因为他可能被夺走贫困生名额,主动去联系早已生疏的父亲。
一个女生在出神时,纸上写满了一个男生的名字,为他生病而恍惚,为他孤寂而心酸,编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借口去见他,小心翼翼地偷偷帮他,抓紧一切机会走近他身边,直到越来越靠近他,直到他习惯她的存在,经常露出冷淡又温柔的笑。
一个女生只向一个男生撒娇,只在他面前脸红,只因为他不经意的触碰乱了心跳,哪怕现在被误会了,她想要开口辩解,却顾忌着那个男生敏感的自尊心。
还能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全校我最穷吗?”谈书松说。
余新雨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说出这样尖锐的话,谈书松面上看起来很平静,说道:“对啊,我家没钱,家里房子说不定还没有学校厕所大。”
他的视线穿过余新雨发梢,似乎看到许多张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脸对他露出各异的笑,却出奇统一地包含着令他脊梁骨感到重压的——怜悯。
铺天盖地的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谈书松平静地说:“我知道我很穷,但我不想跪着走路。所以带着你泛滥的同理心,走吧。对了,”
谈书松终于露出一丝快意的笑,他对着余新雨,又是对着空气中那些漂浮着的脸庞说:“我想你最想听见一声,‘谢谢’。”
余新雨的眼泪在那一声谢谢里溃不成军,她的世界模糊一片,她看不清谈书松的脸,却不妨碍她把手心里她编了很久的小鸭子狠狠地朝他掷去。
她没他聪明,还没他手巧,编一只小鸭子都教叶片割破了手,幸运的是她也没他心思沉,她拥有的一颗简单的心,原本想在今天借着小鸭子一起送给他。
他先不要了。
曾沾着她破碎的血滴的东西掉在地上,谈书松的视线随着落了下去,手指蜷缩了一下,余新雨的背影不见以后,他仍旧伫立在原地。
他弯着脖子,后颈浮现出一小块骨头的棱角。
07
音乐声仍不间断地播放着,高潮部分是那一句“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余新雨回过神来,接着又想要微笑。谈书松不再问她缘由,只定定地看着她。
余新雨想着从前,说:“我们差点错过。”
谈书松伸手,把她碎发绕到耳后,手指亲昵地划过她的脸颊,末了勾着手指蹭了一下,才收回手。他是在安慰她。
余新雨故作不知:“你干嘛?”
谈书松笑着说,“我在哄我女朋友啊。”
他笑起来时,冷淡的脸化为温柔的栖息所,余新雨一边嘟囔着:“又使美人计。”
一边捏住谈书松的鼻子,他仍带着笑意望向她,余新雨脸红起来,松开手,谈书松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握,两个人都是一愣。
十年前的那一天,余新雨恹恹地去上学,碰见在走廊的谈书松。
经过周六的事件,余新雨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但她意外的是,谈书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哪怕她有意躲避,快步走进教室,她背后总有一股灼热感,像有人持续注视着她。
放下书包,余新雨努力说服自己,那一定是错觉。她给谈书松留下了如此差劲的印象,他讨厌她还来不及,怎么会经意在走廊等她?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她刚有些摇摆不定的心思便定住了,她扯了扯嘴角,张敏咦了一下:“新雨,你心情不好么?”
“有吗?”
“很明显啊。”
余新雨假笑给张敏看,张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困死了,我眯一会儿哈。”
余新雨趴到了桌面上,女孩眼底下浮着青黑色,谈书松在她梦里蹦哒来蹦哒去,害她一夜没有睡好。
余新雨忿忿地想着,眼皮越来越沉,忽地感觉有人摇晃她手臂,她不耐烦地甩开了,然后是班主任严厉的声音,一下惊醒了睡梦中的她:“余新雨,出去罚站!”
余新雨猛地站了起来,眼前先是一黑,在这短暂的黑暗中,她忽然听见谈书松的声音。
随着视野逐渐清晰,教室窗明几净,她没有回头,朝着教室门走去,身后却清晰地响起少年的声音:“老师,我也很困。我想出去站着。”
她脚步不加停顿,产生了一种无法自抑的掉眼泪的冲动。
余新雨立定后,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谈书松站到了她身边,两人寂静无声,教室里响起琅琅的读书声。
“抱歉。”
这一声温柔的道歉,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余新雨的防线,少女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像严寒冬日过后的第一场春雨。
余新雨模糊着眼睛,看不见谈书松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慌乱地摸着后颈,放低声音说:“你不要哭了。”
余新雨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宣泄而尽,她哭得睫毛都湿了,拿着一双泪眼使劲瞪谈书松。
谈书松呼吸一窒,竟伸手捂着了她眼睛。
“不要哭了,上次我情绪太激动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名额是我主动放弃的,你以后也不要再做那些事了。”
谈书松在她漆黑的世界里说:
“从前我遇到最多的是两类人,一类歧视我、远离我,一类同情我、帮助我。我和妈妈都很感激后者,他们是我们一辈子的恩人,我们一定会报答他们。但后来我无时无刻不被同情的眼光密不透风地包裹着,我快要不能呼吸,有些人真诚地给予你帮助,有人施舍你像打发一个乞丐,我感到抬不起头来,这时无论何者的帮助都变成了压在脖子上的重石。
“而且我已经长大了,我头脑完善、四肢健全,我完全可以依靠自己养活自己和妈妈,于是我拒绝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帮助,或许会有人指责我偏激,但我甘愿如此,并发自内心地为自己感到骄傲。
“昨天我太不冷静了。但新雨,你能理解我吗?……你送我的小鸭子我很喜欢,我送你一朵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余新雨点点头,又在他掌心里眨了眨眼睛,谈书松收回手,明亮的光线涌进她眼里,她看见一个浑身淌着阳光的谈书松,和少年发着红的耳朵。
谈书松抬起另一只手,他张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支棕榈叶玫瑰花。
余新雨红着脸去够,谈书松似乎想捏着它送给她,于是他握住了余新雨的手。
十年后的这一天,余新雨和谈书松同样双手交握。
余新雨笑了,谈书松看着她,也笑。
十年前的两人都没想到,那一握就是十年。十年后的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想——
这一握会是更多更多的十年、更多更多的以后。
因为说好了的。
想开个预收又给我点错了,我好命苦,放一篇以前的文上来吧,祝阅读愉快[哈哈大笑]
-现在已经不太能写谈哥这种穷男主了(
-我以前文风竟然这么纯情哈哈哈我还看的挺感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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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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