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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火烧 ...
病中多日,宋幼安闲来无事,叩笔作赋。
“幼安,我想吃糖炒栗子。”
耳畔传来熟捻的腔调。
宋幼安裹上狐裘,坐在窗下。
“你还要在我身上待多久,”宋幼安不断笔下誊抄,是不是手腕一挑,沾墨,“不知何处来的妖魅鬼怪。”
她竟然也学会了打趣。
“我不是什么脏东西,”听到宋幼安将她和妖邪并提一论,阿月急了,“我有爹有娘还有哥哥。”
这话她说了不止一次,但精怪都喜欢扯些谎。
“那贵府还真是人丁兴旺,”宋幼安迟疑落笔,笔锋尽显,接上下阙,“鄙人有空必去拜访。”
阿月在宋幼安脑袋里一呆就是好几天,起初宋幼安还不太习惯,觉得人吵了些,其他都无所谓,比萧式远还闹腾些。
阿月本想说些什么,忽然被宋幼安落笔写就的字句吸引:“子瞻年少,十七岁诱敌深入,奇袭技巧,后抄围之,杀敌数两,一战成名。”
好厉害的人,比她爹爹看起来还要厉害。
“子瞻,”阿月仿佛歪着头,趴在宋幼安的肩头轻声询问,“是谁?”
“一位故人。”
不太相熟的故人。
宋幼安继续提笔:“十八岁,瞻领兵深入北疆,遭奸邪,死于斯。”
中间还有很多没有写,宋幼安仍有思忖,怕落笔太轻,写不出宁家铮铮铁骨,又怕落笔太重,惊扰宁家英魂。
为史作传,她还没有资格。
宋幼安一滞,墨迹晕染开来。
阿月看出宋幼安心情不好,也不闹腾,很久才试探性来一句:“你和他关系一定很好吧。”
宋幼安低低,罕见地愣一下:“我不知道。”
他们最大的交际也是数年以前了,彼时宁知弦还不是那个百姓口中的奸佞,还是个十六出头的恣意少年郎。
阿月叹口气:“他死后,他的家人一定很伤心。”
她难以想象,如果这种事落在她身上,她得多难受。
宋幼安垂目,墨色染在指腹一侧:“他的双亲早已仙辞,只剩一亲眷在世。”
而亲眷待他并不称意。
“他为何而死。”
“子瞻行于北疆,背后遭人放冷箭,又有人在他的茶水中下药,力竭。”
明珠落尘,沾上一身洗不清的草屑。
在阿月看来,宋幼安应该是宫内某个负责录史记传的小女官,这件事既然已被记录,子瞻的尸骨应该也已回京。
“那他蒙冤死后,现下尸骨又在何处?”
宋幼安搁笔,没有悲愤,亦没有不甘,就好像日落黄昏下和人闲谈一般的轻松,但其实不然。
每个人表现悲愤的方式不一样,宋幼安似乎学不会大开大合,就连悲伤也是淡淡的。
“我中举前,在书中读到代相曾与景帝踏雪寻梅,我便起了效仿先人的兴致。”
宋幼安执伞的手青紫不堪,雪落满她的眉眼,寒意浸骨,却让她更加期待雪景。
那日的红梅确实好看,凌霜傲然开放。花苞个顶个的大,红梅映白雪,别是一番滋味。
“偶然路过城西,”宋幼安仔细想了想,仿若那天的雪再度落在她的肩头,一如今日,“有座孤坟。”
阿月不理解:“啊?”
宋幼安仍是自顾自:“孤坟荒颓,寥落于旷野风雪之中,不知何时被人插上系了红缨的竹竿,正在呼啸寒风中簌簌颤动。”
瞧起来凄凉得很。
阿月同样也读出宋幼安的话语间暗含的沉寂,静静听着。
“我当时顿在原地,那是他的一处衣冠冢,他的尸骨现在还在北疆。后来我就觉得我要为他沉冤昭雪,我要为他洗刷冤屈。”
不知是何人为他立得衣冠冢。
宋幼安将茶水一饮而尽,语气娓娓。
总不叫后来者再对这风雪孤坟,意冷心灰。
生前无所念,死后更无所祭。
子瞻不该,也不该是宁知弦。
宋幼安叹口气,满是酸楚。
良久阿月才试探性问道:“那子瞻,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子瞻。
很好的名字,不过倒像是表字。
在大昭,女子及笄那日可由长辈赐字,男子则要等到十六。
她要是能回去,可要好好问兄长,他有没有认识什么字子瞻的人。
宋幼安也不曾见过宁知弦多少面,更多地则是市井流言。
起先人人说他辱没镇国公英名,将门出身却拿不起刀剑,做起纨绔来比谁都如鱼得水。到后来,宁知弦战功初立,风口登时转向,又是将宁知弦夸出花来。
一起一伏,宁知弦浑不在意。
“几年前的冬日,风霜比此时大上许多,他行色匆匆。”
宋幼安不敢上前叨扰,只能藏匿于窄巷之中,遥遥望去,看见霜雪覆在伞面,一圈又一圈,深色伞面很快失去原有颜色。
“他于我有恩,”宋幼安回忆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几分动容,“幼安自当结草衔环以报。”
在所不惜。
“我总是见他孤身一人行走于街市,多是游街打马,有时在马上懒洋洋坐直身子,”因着一张脸,多引得芳华少女侧目,宁小公子称得上一句绝代无双,宋幼安陷入回忆之中,“纵情恣意,也不负韶华年华。”
镇国公府上下只剩宁知弦一人,其母其妹皆亡,就连唯一的姑姑也对他吝啬目光,他遣散多余仆众,赐下的银子足够普通人过完一生。
夜间见到空荡荡的院子,若是病了累了,唤完母亲妹妹都不会有人出现,一夜孤零零到天明。
有的事还是宋幼安后来才知道,人间多有疾苦,不愿多相比较。
父母双亡,至亲不在,各有各的重苦,苦到令人喉舌发紧,说不出半分话语,而后,再也学不会说话,习惯性地将所有的苦吞吃入肚。
若是吃到轻一点的苦,会不会还会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吞咽。
宋幼安想起自己的十指,寸断,阴雨天总会忍不住地疼:“总要为谁做件事,更何况他还是个好人。”
好人,不至于身后事凄惨潦倒。
阿月少有的郑重,她想让兄长去寻那人,“他有些什么特征?”
例如眉心痣,肩上斑。
“我不清楚。”
宋幼安恍惚,偏过头。
或许在宁知弦心中,只是他短暂人生中再平淡不过的一次波折,可于宋幼安而言,终身难以忘怀。
思虑过甚,伤身伤怀。
宋幼安沉沉睡去,胸口那一箭射得又恨又深,她怕是熬不了多久。
又如何?
不如何。
阿月又叫上几声“幼安”,宋幼安毫无反应,她入梦,去赴一场杳无回音的约定。
山高水远,从此上京再无故人。
……
余下时光安然闲适,宁纤筠时不时来看几眼宋幼安,待她离开后,阿月在她脑子里悄咪咪来一句“她的声音好熟悉”后,又欢脱闭嘴。
想必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存在,不然如何养出这副性子。
宋幼安也由着她,偶尔附和一句。不过阿月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
空气中弥漫浅浅的火油味道,轻易不让人察觉。
宋幼安半只脚踏入时迟滞几许,眼角扫过一位神情紧张的婢女,她未动声色,面如往常。
天色渐沉,她一反往常没有誊抄书卷,而是开始收拾东西。
阿月问她,她淡淡道:“提前做好准备。”
要准备什么。
阿月不知,阿月开始喜欢起和宋幼安待在一起,看她处理公文,看她与旁人交谈。
日幕泼上油墨,漆黑一片,深得让人发怵。
“幼安,我有些怕。”
阿娘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阿月觉得自己右眼一直在跳。
“不怕,”宋幼安仍是低头,“会过去的。”
可阿月觉得宋幼安在撒谎,即便没有证据她也如此认为。
寒风呼呼作响,平时一吹就开的窗户此时竟意外关得十分严实,怎么吹都不带开的。
屋外忽有人高声疾呼,东殿走水了!
宋幼安听后想出去看下究竟,发现殿门被锁死,连带两侧窗扇,严丝合缝根本打不开。
火烟沿着砖缝蹿进来,阿月明晃晃看到在屋外跃动的火舌,几下撕开薄薄的明纸,烧着木头吞噬而来。
阿月惊呼:“幼安,看窗户那边。”
屋子的四角都被火舌舔舐,门窗又被钉死,绝无逃出去的可能。
阿月猛然意识到刚刚那句“东殿着火”是调虎离山之计,先将留守宫人引去东殿,好让在西殿的她们孤立无援。
阿月急得要哭了:“还有地儿,可以再试试吗?”
总会找着一个出口的。
“没了。”
宋幼安比阿月还冷静,她好像根本不怕,将一卷书册裹好,搬开床下的砖石藏进去,做好这一切之后不再有任何举措。
好像身在火场,即将殒命之人不是她。
“阿月,”宋幼安眼眸长狭靠近眼角的睫毛长长扫下,宛如归鸟的尾羽,上下跃动时拂去积蓄已久的泪花,“谢谢你,陪我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
阿月已带哭腔:“你在说什么?”
“回家吧,我去寻了道人,是他告诉我如何让你归家,游魂离体太久,对魂魄亦有损伤。”
内殿里的烟气更重,呛得人不好开口,宋幼安腰身佝偻,半伏于地靠在桌角。
此刻的她,疲惫更甚,常日的劳碌蹉跎,宋幼安心中只剩一口气,她的意识越来越浅。
尚存一口气的她,露出手腕,冲着阿月道:“我前些日子去问了皇后娘娘,娘娘说子瞻右手手腕间有颗红痣。”
如遭雷劈,阿月愣住,口齿发不出声音,她还想说什么,又听到宋幼安独自唱起一曲小令:“鞭影匆匆,又过城东。淡黄杨柳带栖鸦。”
“你不许睡,幼安你不要睡着,清醒一点,”阿月疯一般地叫喊,企图让宋幼安不要睡着,“我们再撑一会,再熬一下就好了。”
可比起宋幼安,阿月的声音反倒越来越小。
了去一桩心事,宋幼安又好上几分,还好在最后时间将阿月给送了回去。
“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人家。红缨紫鞚珊瑚鞭,玉鞍锦鞯黄金勒。少年郎,容易别,一去音书绝。”
“一去音书绝。”
宋幼安悠悠唱着,烟气进入肺管,一阵急促咳嗽后牵动旧伤,惹得她随后吐出一口血沫,视线也越发模糊。
长街外,有一疯马旁若无人地长驰,眼见要踏上她之际,少年勒马逼停,眉目硬朗,气喘吁吁地冲她言道:“小姑娘,有没有被吓到?”
他扬扬马鞭,脸上还留着疯马的血,不甚在意地拂去,爽朗一笑后耸肩:“不妨事的,我也被吓到了。”
宋幼安安然睡去,安然赴死,她的面容身影逐渐消失在火舌之中。
大火连烧很久,烧得西殿灰飞烟灭。
宁纤筠面目阴沉地听着底下人汇报,指尖极不耐烦地敲击桌椅,想起前几日宋幼安来时的情状。
天寒地冻,宋幼安一身雪,一脚泥,风雪一丝不苟地落在她的官袍上,在她的不归路上来回逡巡。
天地阔大,自有她的去处。
还是那个印象中大胆又慎重的样子,宋幼安沉声。
她说,臣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宁纤筠想起西殿的那把灰,眼神晦暗。宋幼安最后呈上的奏折上仅余寥寥数语,还有最下角郑重留下的四字。
你连自己的死都算计其中,宁知弦真得值得你……做到这番境地?
她重新想起宋幼安的那双透亮眼睛,抚额哑声道:“给我去查。”
上京城的脏东西实在太多了,害了她的子侄不说,还想去暗害他人。
宁纤筠的指甲嵌入肉中,凤冠前的滚珠在她脸上留下阴翳,她整个人依旧华美无缺,宛如一方笼穴里最完美的装饰品。
可她手中有刀枪剑戟,也能悍然下台,将刀剑悬在掌控者头颅之上,与他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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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①12月忙完之后陆续放出番外,文章会进行适当修整,扩充一部分内容。 ②有人收藏了主公,我尽量也去给主公打个稿,思路要多点话加上主公收藏也还行,我可能也会开,但大概不会写太快。 ③师姐如果稿件打好了,更新会和悬月一样,后期一天一更。 ④长篇和短篇写起来感觉不太一样,悬月我是写了两个月不到,长篇要写的话人物会更多,目前我没有长篇完本的经验,过签文写的非常混乱,还有很多是可以学习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