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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走马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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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乌蒙蒙的布着黑云,偶尔几道闪电划过,蓦地将大地照亮,只一瞬,又重归寂寥。
拔地而起的山河塔符文飞绕,锁着天下人深恶痛绝的魔尊,谢栖。
炼魔阵覆盖了整个山河塔,那群仙者仍不放心的将谢栖手脚束缚,锁着沉而冷的铁链,将他细白的腕肤都磨出了血痕。
“吱呀——”
有人推开塔门,谢栖动了动眼皮,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仙君清冷卓绝,塔中暖黄的光除不掉他身上的风尘,正踏着风款款行来。
谢栖被关了大半年,视力被炼魔阵磋磨得看不清那仙君的脸,等他走近,心中才掀起丝丝波澜。
沈席玉人如其名,面如冷玉,貌若天神,品性更是玉洁松贞,芝兰玉树。
谢栖忘不了自己是如何喜欢他,如何模仿他,又如何因他入魔的。
而他事到如今也仍然不知道,为何仅仅因为一句喜欢沈席玉,师门就将他丢进魔窟,想置他于死地。
后来他入魔出世,师门却震惊于他还活着,无数次想将他围剿杀之。他得活命,得见一面沈席玉,却被众仙门逼成了魔界至尊。
最后,仙门以沈席玉为饵,将他捕获。
过往的回忆如走马灯,让谢栖的眼睛聚不了神,直到那人蹲下来,他才在恍惚中回神,下意识道:“大师兄……”
这个称呼太久违了,谢栖咂摸着其中的情绪,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爱还是恨?
谢栖想了想,恨意不多,喜欢是真喜欢。
他被不争气的自己气笑了。
“嗯。”沈席玉应着,蹲下来与他平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栖看着他的脸,好半天才说:“我真的蛮喜欢你的。”
沈席玉一顿,轻微的叹气:“不好奇我是来做什么的?”
“取我狗命?”
沈席玉被他的平静弄得一愣,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谢栖仰头看他,有些费力地笑了笑。
“那群仙君道长曾经那么护着你,现在却敢让你单独来见我,就说明炼魔阵要成功了,我的确是死到临头了。”
谢栖许久不说话,嗓音沙哑到极致,但脸上的笑容却释然。
沈席玉回忆往昔,不知他为何如此平静,“你不恨我?”
谢栖没力气仰头了,说话说太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我刚入魔那段时间,的确恨你。可你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被我喜欢而已……”
他垂下眼睫,轻轻地说:“有什么理由恨你呢。”
“……”沈席玉默然,很久之后才张了张嘴,声音像冰山上的雪,叫人心寒:“那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谢栖愣住,不得不抬头看他,眼里漾起了不可置信的光,久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沈席玉冷漠的眼神更让他如坠寒窟。
谢栖直视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情绪起伏,像在看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什么?”谢栖嗓音干哑,身上后知后觉的地泛上疼——
炼魔阵在榨取他最后的生命,而他只顾得上眼前的沈席玉。
沈席玉依旧淡淡的:“把你丢进魔窟是我提议的,但你没死。”
“为,为何?”
谢栖费力地发出声音,身下光泽暗淡的炼魔阵亮了一下,他的眼前陷入了一瞬间的黑暗,很快又重见光明。
沈席玉见状,缓缓道:“别激动。”
他抬起谢栖的下巴,眼神轻飘飘的,像在看一个死物:“先说遗言。”
谢栖努力平复情绪,身下的阵法有一下没一下的亮起,眼前也一阵阵的黑。
“为何?”他执拗地问。
“遗言。”沈席玉道。
谢栖的听觉也有些涣散了,感受到了嗡嗡的耳鸣,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面前的人也开始扭曲。
忽然,一只手盖在他眼睛上,紧接着耳鸣如潮水般退散,身上稍稍舒服了一些。
谢栖依旧问:“为何?”
沈席玉沉默良久,反问道:“知道你为何叫谢栖吗?”
谢栖原来没有名字,他是半路被捡回师门,名字也是路过的大师兄给取的。
他喃喃:“师尊说,是有了栖身之地的意思。”
“不,我取的是弃,弃子的弃。”
谢栖眼前一片黑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走了,他浑身无力地瘫软下去,意识朦朦胧胧的,只问:“弃?”
沈席玉不答,但能感觉到掌心下那双眼睛湿濡一片,他顿了顿,“你没多少时间了。”
谢栖安静地闭眼,睫毛扫过他掌心,没再说任何话。
沈席玉又问:“不说遗言?”
等了一会儿,谢栖才轻声问:“说什么?”
沈席玉希望他说什么遗言,阐述自己的后悔还是恐惧他的作为?
他向来听话,可这次无力奉陪。
沈席玉道:“苍怀以为你会给他留话。”
苍怀,谢栖的师尊。
谢栖终于没力气了,无力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是凭着本能开口:“那我祝师尊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沈席玉松手,不再帮他压制阵法,任由他被阵法蚕食,转身时,听见了虚弱的声音:
“也愿师兄,山河常在,不失所爱。”
沈席玉没有回眸,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才回头望去。
只见炼魔阵瓦解,一把血色长剑立于谢栖所处的位置,符文飞绕,可镇山河。
…
“谢栖?”
“谢栖?”
“谢栖?”
听见有好多人叫自己的名字,谢栖扶着昏胀的脑袋抬起头,然后看见了一张放大的脸,被吓得往后一倒。
顾师长见他被自己吓到,连忙直起了腰,叮嘱道:“谢栖,生病了可以告假,没必要强撑着来上课。”
谢栖茫然地看着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没等他多想,旁边又窜出来一个少年,抬手摸上了他的额头,然后缩回了手:“烫的要死,谢栖,我送你回去休息。”
谢栖再度茫然。
这谁?
还没想明白,少年就把他架起来,一副要逃离此地的架势:“走走走,带你去休息。”
“方见夜!你去凑什么热闹,坐下!画个符人带他去就行了。”
叫作方见夜的少年被强制拉了回去。
方见夜?
是谁?
谢栖沉默。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大号符人身上了,顾师长朝他挥挥手,“先去休息吧,以你的资质,缺两节课没关系,也别把自己逼太紧……”
课?
魔尊也要上课了?
谢栖思忖着,直到纸人把他驮到了外面,微风卷席过碎发,他观察四周景致,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不是魔界,而是日月山海门。
日月山海门,修仙界魁首,他的师门。
然后,谢栖又反应过来,自己应当已被炼魔阵折磨死了,不该如此轻松的在日月山海门骑符人。
那么,他现在是——
走马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