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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晋江文学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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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雷阵阵,向清歌心里越来越毛。
她到底还是不放心,颤巍地给她爸打了个电话,一块儿坐上了回老家的大巴。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每逢长途就要睡觉的向清歌今天比谁都清醒。
向书业还不停地问她林越咋了。
她要是能睡着,就真是古今中外头一个心比天大的睡美人了。
向清歌和爷爷奶奶的感情不咸不淡,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看。
向书业原本在市里买座院子,就是想把二老从乡下接回来。
结果二老像在村里扎根的古树,死活都不肯走。看二老和街坊邻居拉家常的画面,向书业也不忍心再劝了。
再后来,他和妻子生下了林越。妻子舞蹈班的活重了起来,没空带孩子。他刚好那年又是班主任,早七晚六地上下班,碰上晚自习还得延长三小时,也没空带孩子。
家中当时其实有个保姆,但二老不放心。
向书业索性把孩子给老两口送了过来,林越就在镇上读完了幼儿园。
大巴摇摇晃晃在镇上停下。
向清歌和她爸又转坐一辆满面灰尘的面包车,颠簸着晃到了家门口。
向书业的脸色黑得像煤炭。
向清歌亦步亦趋地跟着,替林越说情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说情,就得搬出一个正当的理由,但她眼下编不出什么离家出走的好借口。
不说,看她爸头顶复仇者的火焰,她就得做好给林越收尸的准备。
毕竟在向书业眼里,这个兔崽子真就是毫无征兆地跑了,这还了得?
刚敲开院门,气氛霎时间就鸡飞狗跳起来。
门口栓的大黑狗没认出向书业,更没认出向清歌,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向奶奶正在屋里拉着孙子的手念叨,颤巍巍地出来,看见儿子和孙女也都回来了。
奶奶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瞬间就接受了这个情况,翻箱倒柜地给他们张罗好吃的。
爷爷应该去哪户人家里串门了,不在。
但这些细节,向书业都没看在眼里。
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这个一言不发就跑掉的逆子。
向清歌很机灵,一进门就四下张望,把拖把和扫帚都藏了起来。
这是她尽力能为林越做的事了。
向书业没找到武器,不拘小节地抄起屋外桌上的充电线,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屋里。
向清歌两眼一黑,顾不上和奶奶寒暄,也连忙追进去。
充电线……她还不如不藏扫帚呢。
向清歌心说,老弟啊,抱歉。
林越板着脸,见向书业进来,动都不动,屁股像粘在了沙发上。
向清歌在一旁疯狂使眼色,林越却连头都不扭。
向书业看他这副恶人先摆脸色的样子,火气更上一层楼。
手中的充电线风驰电挚挥了下去,“啪”地一下打在林越背上:
“你杵在这儿给谁杵呢?给谁摆脸色呢?长大长成了哑巴,什么都不说,跑起来倒利索得很。”
这一鞭子简直是莱克星顿的枪声。
林越憋了一肚子火,浑身炸开的毛刚被奶奶抚平,第二次炸了。
他“蹭”一下站了起来。七年级的人,个子却要窜天,比向书业的标准一米八还要高几厘米。
四目相对,火花呲呲。
向书业气得要死:“来来来,你站起来要干嘛,个子就是你的能耐吗?”
林越火大里夹着委屈,威力更大:“那也比你有能耐!”
“比我能在哪儿?个子吗?”向书业气得又抽他两下。
林越边躲边吼:“你要是有能耐,我——”
他猛地止住了话头。
向奶奶忙着扯自己儿子。
向清歌也扯住了林越的衣领,冲他万分郑重地摇了摇头。
向清歌知道林越刚刚要说什么。
如果刚刚不拦,恐怕老弟就把自己处心积虑要瞒的事情抖出去。
好在林越看到了她的眼神,闭了嘴。
向清歌松了口气。
只要这层窗户纸没被捅破,事情就还不算严重。
但很快,她发现她庆幸得太早。
奶奶心疼自己孙子挨打,唉声叹气地,硬是拦住了向书业。
剧情正常发展,应该是奶奶问向书业,这么打孩子要干嘛?
但剧情偏偏就没这么走,奶奶脸色铁青地瞥了向书业一眼,沉声道:“你跟我过来。”
向书业被他妈带走了,带进了一侧的小房间里。
向清歌瞬间紧张起来,把目光投向林越。
林越看着奶奶的背影,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等视线和向清歌的视线交汇时,他生出几分心虚。
林越搓着手,低头小声说:“我……我给奶奶说了,让她别告诉别人的。”
向清歌觉得自己脑袋被人用锤子重重砸了一下,立马就宕机了。
重启过来,她的声音颤抖:“你告诉奶奶啥了?”
林越头埋得更低:“就,那张照片——但她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
向清歌恨不得把林越脖子上这颗猪头劈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你不用脑子想想,爸是别人吗?那是她儿子唉!”
向清歌绝望地瘫在沙发上。
这下好了,她本来还愁该用什么石头去补天上这个破洞,现在不用愁了。
因为天直接塌了下来。
*
向书业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周身散发着一种清澈的茫然。
他偏头看林越,声音比刚刚柔了成千上万倍:“不想回去?”
林越没吭声。
向书业自顾自地说:“那先在这儿玩一周吧,我给你请个假。”说完,他的视线又朝向清歌看过来。
“你呢?想回去吗?”
向清歌犹豫了几秒,还是点点头。
算起来,今天好像就是她妈回来的日子。
父女俩轰轰烈烈地来了,一言不发地走了。
沉默了五个小时。
向清歌余光瞥她爸,发现她爸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茫然。
如果非要向清歌来个比喻,她觉得她爸此刻的神情很像中了五百万大奖,而且仅限知道自己中奖后的那一秒。
那一秒,眼前空白,心里空白,世界也空白。
窗外大雨淅淅沥沥,糊得玻璃不清不楚。
向清歌短短三天内,第二次淋了场雨。
她和她爸出来得急,回来的时候又太懵,顶着阴云沉沉的破天气,谁却都没想起来要带把伞。
天已经黑了,向清歌哆嗦着冲进了家门,却一下愣在了院子里。
一楼和二楼的灯亮着。
她妈回来了。
向书业机器人一样,大脑虽然已经故障,人却还能凭借过往习惯自主运行,四平八稳地进了门。
林书婉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没有回头。
向清歌本就气若游丝的心快要咽气。
她垂头匆匆换了鞋,要跑到二楼去换衣服。
后面突然传来林书婉说话的声音:
“没带伞吗?”
随着一阵脚步声,林书婉从沙发上飘了过来。
向清歌看着她妈空落落的手腕,轻轻“嗯”了一声。
“走走走,赶紧先上楼。”林书婉带着她往楼上走。
和以往每次她淋雨,摔倒,或是其他特殊情况一样,她妈就化身一个冲锋的小卒。
“唉,你也赶紧先换衣服去,卫生间里那三双鞋的账我们待会儿再算。”林书婉冲傻傻站在楼下的向书业喊道。
听到这句话,向清歌感觉勒紧自己心脏的那双手又松了松,让她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妈出发前翻箱倒柜地找衣服,衣服没找到,翻出了向书业三双落了灰的脏鞋。
鞋被扔到了卫生间里,她妈三令五申,让向书业在她回来之前把鞋变干净了归位。
但是到现在,那三双鞋都还整整齐齐地在卫生间里排着队。
向清歌刚刚进门的时候,林书婉头也不回,一派爱答不理的样子,大抵也是因为这个了。
林书婉给向清歌吹干头发,又去厨房忙着煮姜汤。
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儿不对劲。
向清歌生怕家里爆发战争,即使如坐针毡,也坚守在一楼。
热气腾腾的姜汤被端到她眼前,她小心翼翼地接过。
林书婉只端了一碗过来,向清歌心里又一紧。
“要喝自己去舀。”林书婉径直略过了向书业,明显还没有遗忘卫生间里那三双鞋。
向书业在沙发上聚精会神扮演着木头人,托着脑袋不说话。
思来想去,犹豫了漫长的几秒,向清歌还是把自己手中的碗递给了她爸。
她现在好比走在刀尖上,人生头一次这样小心,兢兢业业维护着爸妈这段将破未破的关系。
向书业依旧没接,出神地盯着茶几,俨然是“这茶几可真茶几啊”的专注。
林书婉十分厌恶这种死人样。
恰如今天早上向书业对林越的满腔怒火。
林书婉的火气也一下子上来了:“你像个猪一样不洗你的蹄子套套,怎么还有脸装死人?”
说着,她把手中的玻璃杯示威地重重放在了向书业眼前。
下一秒,一直不动的向书业突然伸出了手,扣住了林书婉纤细的手腕。
赶在林书婉发火之前,向书业艰难地开口了,他抬眸认真地看着妻子,问:“你这一趟是出差,还是出别的?”
……
林书婉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用力挣脱了向书业。
她双臂环抱在胸前,冷冷盯着向书业。
向书业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像极了即将开战的狗,浑身毛发倒立地对峙。
近墨者黑,向清歌的心里也没由来生出一股子烦闷。
从嗅到不对劲开始,她是被夹在中间,最努力想挽回的人。
但此刻她发现,自己简直螳臂挡车,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她像林越一样五大三粗一点儿,根本就没发现手串不见了这个细节,那她岂不是会轻松许多?
不用白白愁苦了。
向清歌看他俩在一旁互相冷脸,觉得这个场景太刺眼。
心中的烦闷促使她站了起来,冷笑一声,匆匆跑上了楼,“砰”一声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很多时候,我们把这种自我防御的保护,称作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