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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宿舍 ...

  •   雒知想找顾驭算算账,她知道他不在乎,但至少请医生的钱理当她来付。在家里转了一圈,不见人,最后在前庭的花园里看到他。

      顾驭站在一棵五米高的乌桕树下,身影笔挺,像拉直的钢卷尺,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蜿蜒向上,飘散在绿红相融的枝叶中。

      静静无声,顾驭却回过头来,沉声问:“怎么出来了?”

      “平时不见你有抽烟的习惯。”雒知走了过去。

      “很少。”顾驭若有所思,又说,“不怎么抽。”

      “哦。”雒知点点头。

      “你不喜欢别人抽烟?”顾驭弹了弹烟灰,将烟拿得离她远了些。

      “不喜欢。”烟极尽燃烧又倏然熄灭,烙印出怅然若失的人生,留下焦苦的气息,雒知不喜欢这种滋味。

      “嗯。”顾驭随即又深吸了一口,烟蒂骤然亮起猩红,他走到门边,杵灭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化为灰烬。

      他淡淡说:“抽完这支,就不抽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这是你的自由,你继续,我先进去了。”雒知不会干涉别人的生活习惯,她立即解释道。

      “我也不喜欢抽烟。”顾驭拉开门,让她先进。

      雒知收回了想说的话,进了客厅,这时的她认为顾驭的“抽完这支,就不抽了”是指现在。

      事实上,后来她再也没见过他抽烟。

      他们各坐在沙发的两端,顾驭正想问她什么,医生到了,一名年长的医生带着一名护士。

      顾驭去开门,雒知也跟了上去,顾驭眼神示意她坐着就行,她点点头,又说:“顾驭,请医生的费用让我付。”

      “你算得这么清楚,是要当会计吗。”

      “你已经付过了对不对,我转给你。”

      门铃再次响起。

      “……随你吧。”顾驭皱着眉头去开门。

      由于在家里没法做化验,医生只能通过问诊了解病情,雒知自认为说得很仔细,但顾驭补充了更多细节,并推翻了她的部分陈述。

      比如纠正了她最早出现症状的时间,精确到了几时几分,又补充说明她吐的水是什么颜色,手脚发不发麻,睡觉有没有发抖……

      说话间隙,头发花白的医生将方框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额头堆满皱纹,雒知心想,医生大概觉得,病人是他才对。

      审讯般的问诊结束,护士给雒知测量体温和血压,数据基本正常。

      顾驭和医生在偏厅谈完话,医生过来开了些药,叮嘱了注意事项,然后列出长长的一条忌口清单。医生走后,雒知看着那么多药,有些头疼。

      顾驭守着她把药都装好,才挪过眼,问她:“你是不是害怕看医生?讳疾忌医可不好。”

      “知道了。”雒知检查着行李。

      “饿不饿?”

      “不,我不想吃东西,明天再吃吧。”

      “嗯,那就不吃,医生也说二十四小时内尽量少进食。”顾驭又看了眼时间,“几点走?”

      “八点吧。”雒知想着晚点去更好,办完手续就能睡觉,养精蓄锐,省得和人社交。

      “好。你去休息会儿,八点我叫你。”

      “你要去?不用了,我打车很方便。”雒知合上箱子,轻轻推到一边。

      顾驭像没听见似的,又说:“八点我叫你。”

      “那……五点吧。”雒知想了想。

      “嗯?”

      “八点太晚了,往返四个小时,你送了我再回来都半夜了。”

      “就八点。”话音未落,顾驭便转身走了,关门时,透过即将合拢的缝隙,他眼角余光浮动,而雒知也看着他。

      顾驭搭在门柄上的手指无意识地顿了半秒,然后沉默着将这半掌宽的光隙阻断。

      雒知躺回床上,在眼前将这半个月发生的事过了一遍,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再醒来时,低缓的敲门声钻进耳朵。

      “等我两分钟。”雒知打开门说。

      “不急。”顾驭垂眼扫过腕表,“现在七点五十。”

      “好。”

      雒知换上一件茶棕色长风衣,拿起腰带随意系了个单结,她的腰细得双手就能完全圈住,肠胃炎的后遗症果真立竿见影。

      她拉上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出了房间,顾驭从沙发上起身,他在单宁衬衫外面套了件黑皮衣,和往常相比,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一点随性,也就一点,他那张脸依然死板。

      顾驭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箱子,走在前面。

      雒知忽感好奇:“顾驭,你多少岁。”

      “怎么了,现在想起来问我的年龄了。”顾驭停下,和她并排走。

      “这也是机密吗?不说算了。”

      “你看我像几岁。”顾驭略过常开的车,走到一辆SUV前,放好行李,拉开副驾位车门。

      车上温度刚好,顾驭从不放音乐,雒知也不想听,她近来喜欢安静。

      雒知系上安全带,想了想:“你看着像三十几,但我觉得你应该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差不多吧?”

      “二十八。”顾驭发动了车,又淡淡地说:“你觉得我长得老。”

      “不是老,我是觉得你……”雒知停顿了,她在措辞,“长得沧桑。”

      “……这个词更好吗?你还不如说我长得老。”

      “你长得不老。”雒知自顾自地点点头,她觉得自己用词非常精准。但她没有告诉顾驭,其实他长得很好看,一张有阅历的脸,放人堆里也会格外打眼。虽然她没有这么说,但她总觉得顾驭知道。

      顾驭看着她,笑了笑,然后收回视线。

      “这有什么好笑的?”

      “嗯,不好笑。”

      雒知侧过头看窗外,车渐渐驶离城区,周围更加寂寥。

      “不要吃杏子。”顾驭目光直视前方,忽而又沉声说,“你做梦的时候,可能会打人。”

      “打人?我怎么会……”雒知回过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吃杏子就会做梦。”

      “我私自调阅了你的就诊记录。”顾驭语气平淡,毫不避讳地强调“私自”两个字,他也清楚他的行为是在侵犯个人隐私。

      “从出生到现在?”

      “嗯。”

      “我可以起诉你吗?”雒知轻轻咬住下唇,杏眼圆睁。

      “嗯,好啊。”顾驭竟笑了笑。

      “……”雒知别过头,眸色转沉。

      “你两岁时,吃山楂糕导致胃绞痛进了医院,记得吗?”

      雒知摇摇头。

      “也不要吃山楂。”顾驭回打两圈方向盘,拐进一条小路。

      “这不是我当初去厂里的路。”雒知看向前方。

      “这条路更近。”

      “导航上没有这条路。”雒知调亮手机屏幕,眉心微蹙。

      顾驭余光瞥过,沉声说:“你就这么不信任我,我会把你拐去卖了?”

      “你不会吗?”雒知退出手机导航,抬眸看他。

      “不好说。”顾驭想了想。

      “……”

      九点四十,他们到了发电厂,这条路的确更快。

      顾驭将车停在拐角处的小路上,距离大门五十米,没有路灯,光线很暗。

      “你别下车了,我自己拿行李。”雒知取下安全带。

      她绕到车后,顾驭也跟着下了车,先她一步抬起行李箱放在地上。

      “网约车司机帮你拿下行李怎么了。”

      “好,谢谢师傅。”雒知对他挥挥手,“快回去了。”

      “嗯,你早点休息。”

      “好,开车注意安全。”雒知担心有人认出他,催着他走。

      顾驭坐回车上,她拉着箱子的身影渐渐从眸中隐去。

      上次阻拦她的保安小陈从保安室的窗户里探出头,笑呵呵地和雒知打招呼:“来啦!要去宿舍哇?”

      “嗯,嗯。”雒知也强挤出一个笑容。

      小陈走出来,扬起手给她指路,还带着她走了一段:“你再往前走,走到头,左转就是宿舍。”

      “谢谢了,师傅。”说出这句话,雒知发自内心地又笑了。

      她没走多远,就看到一栋五层的白色宿舍楼,位于整个厂区东侧的末端。

      宿舍外墙只有正面贴了瓷砖,看上去有些像老式宾馆,她提起行李箱上了几级台阶,正通过墙上的指示牌找宿管办公室,一个嗓门儿嘹亮的大姐嘴里喊着“小陈,我知道了,知道了”,同时推开了门,她险些撞到雒知脸上。

      “雒知?对吧?我正要去接你呢!”王娟头上戴着一排排海绵卷发筒,脸圆嘟嘟的,说话有阵阵回音,每个字都响彻在走廊里。

      “王姐?你好,我来办理入住手续。”

      “进来,进来说话。”王娟热情地招呼她。

      办公室里很杂乱,桌上放着些瓶瓶罐罐,王娟正在调泥浆面膜。雒知挪开一个靠垫,把风衣下摆往腿上叠了叠,然后在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坐下。

      “王姐,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耽误你时间了吧。”

      “咳,我们是二十四小时值班,没事。”王娟坐在转椅上,在抽屉里翻了好一阵,从最下面的资料里抽出一张纸,“来,小雒,把登记表填了。”

      “好。”雒知从包里取出笔,将表格压在行李箱上填写。

      “身份证件带了吗?要复印一份。”王娟一边搅面膜,一边问。

      “带了。”雒知交给她。

      很快,雒知填好了表格,王娟复印存档后将身份证件还给她。

      “走吧,我带你上去。”说着,王娟就领她出去,边走边介绍这里的情况,走了一半,见雒知没跟上,她回过头问,“你行李重不重,我帮你一起提吧。”

      这栋楼没有电梯,雒知提着箱子爬楼梯有些吃力,她摆摆手,喘着粗气说:“不用,王姐,你继续说,我在后面听着呢。”

      “哦,好吧。你的房间在306,室友是分拣车间的朱薏,她比你早来两年,拿过优秀员工,就是……”王娟突然定在原地,手挡着嘴,压低声音对雒知说,“她性格有点怪,孤僻得很,但是现在只有这间房有空位,你将就一下,以后别的房间空出来,我再给你换。”

      “没事,王姐,我住哪里都可以。”

      这会儿她们已经到了二楼,挨着楼道的一间房,门是敞开的,雒知不经意扫过一眼,王娟介绍道:“这层楼是中层领导的宿舍,单人套房,三楼到五楼都是双人间。”

      雒知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继续跟着她上楼。

      王娟先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她拿起手里的一串钥匙,找出306的,取下一把,开了门,然后将钥匙交给雒知。

      “朱薏是三班倒,估计这会儿还没下晚班,你别傻站着,进来,进来,看看房间。”

      雒知迈入房间,打量了一圈,这宿舍不仅外观像老式宾馆,内里也如出一辙,布局是标准的标间。

      进门处是卫生间,再往里走,十余平的空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间隔不到一肘,房顶墙皮脱落,两张床正对着的墙上挂了个小电视,床边各有一个矮柜和一米宽的衣柜,雒知摸了摸柜子,手指揉搓两下,没有灰尘。

      麻雀虽小,五脏也不是很全,这几乎就是房间里的全部家当。可这是宿舍,能保持干净就很难得了,没什么可挑剔的。

      “小雒,有什么问题不?”

      看得出王娟有些心急,估计她的面膜再不敷,就要干了。

      “没有,谢谢王姐,麻烦了。”

      “没事,宿舍这块归我管,有什么问题你就找我哈。”

      “好,谢谢王姐。”

      王娟笑脸盈盈地走了,雒知坐在床边,看着对面朱薏的床,她思忖了片刻,起身去收拾行李。

      箱子空间有限,为了塞进被子,她只带了足够穿一周的衣服,也还好没带太多,衣柜已经挂得满满当当。

      她拿着睡衣和生活用品走进卫生间,朱薏的物品看上去很少,能放东西的地方还空出了大半。

      雒知挽起头发,简单洗漱后,铺上床单、被子、枕头,躺在床上时,已经十一点过了。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给顾驭发了条信息。

      「到家了吗?」

      她还没放下手机,就收到了顾驭的回复。

      「快到了,你呢,安顿好了吗?」

      门外,钥匙串“沙沙”乱响,是朱薏回来了,她像在试钥匙,试了两把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雒知快速打了一行字,然后放下手机,起身去和朱薏打招呼。

      「嗯,放心吧。我睡了,晚安。」

      看到雒知发来的信息,顾驭抬头看了看宿舍楼,回复她“晚安”,然后发动车,驶离了发电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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