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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辛苦了 ...

  •   “皇后娘娘驾到?”

      “我没听错吧?”

      “真的假的?”

      “不可能。”

      “天呐!”

      如同一道惊雷炸响,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置信。

      徐静沅放下茶盏,起身理了理衣裳,出门接驾,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跟上。

      夜色下,明黄凤辇稳稳停于揽月宫门前,顾忠领头,八名太监分侍两侧,姿态恭敬至极。

      凤辇右边,站着去而复返的周长乐,大约是被皇后宣召了,他奔波一夜,面上竟无半点疲色。

      众人低头行礼。

      皇后章折柳缓缓走下凤辇,走入揽月宫,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深绿色裙摆微微晃动。

      入宫七年,徐静沅只见过章折柳一次,自昭月公主失踪,她便深居瑶华宫,中宫之权交由良妃打理,在宫人心中,皇后早已变作一尊神像,遥远,冰冷,不入红尘。

      徐静沅欲让出上座给章折柳,被程芷惜按住:“皇后娘娘坐臣妾这儿,柔妃身子虚,臣妾去程统领那边。”

      徐静沅轻声致谢,没有推脱,程芷惜虽入宫比她早,但二人同居妃位,并无上下之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章折柳。

      章折柳五官柔和,气质端方,只一双眼如深潭死水般阴气沉沉,苍白消瘦的身躯被墨绿色宫装包裹着,仿佛一枝干枯褶皱的花,束在精美瓷瓶中。

      章折柳偏头,嗓音平淡:“柔妃身子如何了?”

      徐静沅答:“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服了清毒汤药,已无大碍。”

      众人或明或暗地注视着上座二人,二人回看,徐静沅与周长乐视线撞了个正着,又相互移开。

      章折柳开门见山:“程统领,开始吧。”

      程慎挥手,巡逻卫扯掉黑衣人嘴里的布条。

      程慎:“堂下何人?为何刺杀安嫔娘娘?”

      黑衣人转动脖颈,望向高芸依:“安嫔娘娘,事到如今,咱们就招了吧?”

      高芸依死死握住椅子扶手,脸色发白,声音发颤:“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

      徐静沅暗暗叹气,这个安嫔,能活到今日,也算运气。

      倒是程芷惜反应很快:“你分明要杀安嫔,还说自己是她的人?”

      黑衣人目不斜视,一字一顿道:“安嫔娘娘,您还不肯承认吗?”

      他转向章折柳,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

      “草民高朗,是高家家奴,前些日子高大人进宫,听安嫔娘娘哭诉,说皇上昏迷不醒,后宫混乱,有人想借机谋害她。”

      “高大人爱女心切,不惜违反宫规,将草民偷偷送入宫,护安嫔娘娘周全。”

      “可草民一入宫,安嫔娘娘就变了,逼着草民去云京黑市买毒药,逼着小翔子对夺她圣宠,处处与她作对的柔妃娘娘下手。”

      “草民拒绝,她便拿草民妻女性命相威胁。”

      “昨夜,小翔子得手了,安嫔娘娘立刻杀了他灭口,草民害怕……害怕自己是下一个……”

      “皇后娘娘!程统领!草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但草民实属逼不得已啊!”

      程慎没说话,章折柳一潭死水般的眼神动了动,语气平淡:“你的意思是,之所以刺杀安嫔,是怕她先杀你?”

      高朗高呼:“皇后娘娘明鉴!”

      高芸依整个人几乎僵住,她嘴唇哆嗦,反复呢喃:“我没有……臣妾没有……臣妾是冤枉的!皇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

      徐静沅左手轻握成拳,抵在胸口,咳了几声,打断了高芸依无力的辩解,道:“皇后娘娘,臣妾听闻,咳咳,有一张认罪词是吗?咳咳,臣妾能看看吗?”

      章折柳点头:“认罪词呢?”

      程慎呈上认罪词,道:“皇后娘娘,柔妃娘娘,下官已派人查验比对过,确实是安嫔娘娘的字迹。”

      徐静沅接过,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目光最后定格在“认罪词”三个大字上。

      高芸依此刻脸色越发灰败,浑身脱力地靠在椅子上。

      章折柳道:“安嫔,本宫再给你一次自辩的机会。”

      “嫔妾……嫔妾……”高芸依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先是遭遇刺杀,接着身边最信任的小太监惨死,死前还“指证”她毒害柔妃,又冒出一封与她字迹相同的认罪词,一连串的打击如同重锤,将她锤懵了。

      等了半响,章折柳示意顾忠收起认罪词,下了定论:“安嫔高芸依妒意熏心,谋害嫔妃,人证物证俱全,罪无可恕,押入内狱,择日处死。”

      “程统领,此既为后宫事务,你便不要插手了,交给顾忠吧。”

      “回宫。”

      徐静沅盯着高朗,发现他偷偷松了口气,又瞥一眼程家兄妹,想了想,还是一动不动。

      两名小太监跑上前,用粗麻绳反捆住高芸依双手,拖着她往外走。

      程慎终于开口:“皇后娘娘且慢,顾总管且慢。”

      他取出一个小油纸包,问坐在末座的周长乐:“周太医,可认得这毒?”

      周长乐看了看,答:“鸦羽毒,毒性霸道,见血夺命。”

      程慎:“那柔妃娘娘为何无事?”

      徐静沅适时地表现出几分紧张。

      周长乐道:“柔妃娘娘中的毒并非鸦羽毒,而是鼠药,且用量不足,所以未伤及性命。”

      程慎问高朗:“你说安嫔娘娘嫉恨柔妃娘娘,却为何放着鸦羽毒不用,用鼠药?”

      高朗咽了咽口水,道:“草民只负责买药,至于怎么下,是小翔子做的,或许他有什么私心,又或许他紧张,拿错了……”

      高朗想起小翔子已然硬挺挺的尸体,嗓音大了几分:“程统领,这话您应当问小翔子。”

      程慎又问:“为何另一包鸦羽毒和认罪词在你身上?”

      高朗:“草民行刺时,想顺便偷些值钱物件,以后远离云京,隐姓埋名过活,却发现抽屉里藏着这两样东西,人嘛,总归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便拿了。”

      徐静沅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高朗,她明白为什么高大人这般蠢货能坐上今天的位置了,原来蠢货身边不都是蠢货,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把谎话圆了个七七八八。

      程慎冷冷一笑:“安嫔娘娘既打算灭口,写什么认罪词?”

      程芷惜听到此处,一拍桌子:“对呀!写什么认罪词?”

      程慎一个眼神,程芷惜闭嘴。

      高朗沉默片刻,后背被冷汗汗湿了,他一咬牙,道:“这话您应当问安嫔娘娘,草民不过发现她写了这么一样东西,又不能猜透她的心思,何况玄铁司不是比对过,字迹就是安嫔娘娘的吗?”

      章折柳看着对质的两方,忽然转头,问:“柔妃,你觉得呢?”

      作为当事人的徐静沅盈盈起身,走至被捆住双手的高芸依面前,神色凄婉,道:“安嫔姐姐,妹妹入宫七年,哪里处处与你作对了?圣宠乃是天意,非我所能左右,姐姐竟为了这个,下如此杀手?”

      程芷惜一听,急了:“刺客的片面之词你也信?你疯了?”

      徐静沅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哽咽道:“贤妃姐姐,咳咳,妹妹知你与安嫔姐姐向来要好,可妹妹今日遭的罪,姐姐便不管不问了么?”

      “刺客亲口承认自己是高家家奴,若非安嫔姐姐指使,还能有谁?”

      徐静沅一番话毕,程慎脑子里乱糟糟线团般纠缠扭曲的思绪仿佛忽然间探出一个线头,只待他轻轻一扯,真相便要水落石出。

      程芷惜更急了:“我怎么不管不问了?分明是这毒下得不合理,认罪词也写得不合理!”

      “她做了亏心事,写了认罪词,有什么不合理?”徐静沅一把夺过顾忠手里捏着的认罪词,顾忠没防备,被她吓得后退两步,趁她挡住众人视线的瞬间极快地翻了个白眼。

      她似委屈似生气地冲向程芷惜,然而步子太猛太急,加之浑身乏力,脚一崴,整个人向前摔去。

      程芷惜一个纵身扶住她。

      徐静沅凌空乱抓,想借力站稳,手里拿着的认罪词恰巧舞到程芷惜面前。

      程芷惜鼻子一动,松开徐静沅,抢过认罪词闻了闻,一拍脑袋,道:“对了!”

      她突然发难:“高朗!你说这玩意儿是在安嫔房里发现的?”

      高朗一时揣摩不出她的意思,就着先前的说法点了点头:“没错。”

      程芷惜大笑:“皇后娘娘,程统领,认罪词三个大字以血为墨,可安嫔身上分明没有半点血腥味!让玄铁司战犬闻一闻便知真假!”

      “再者,”她眼睛越说越亮,“本宫昨日大清早到景仁宫,住了两日,磨着安嫔绣衣裳,你说你将鸦羽毒交给安嫔,何时交的?何处交的?本宫怎的没见到?”

      高朗千算万算没算到半路杀出个程芷惜,莫名其妙替高芸依做了人证。

      程慎等妹妹说完,上前一步,拱手道:“皇后娘娘,此案疑点重重,人证物证均有冲突,请皇后娘娘给下官一夜时间,将刺客带回玄铁司审问,天亮之前必定给皇后娘娘、柔妃娘娘一个交代。”

      “若真属后宫事务,下官绝不逾越。”

      章折柳:“天亮之前?好,那便依程统领,回宫。”

      巡逻卫一左一右重新架起高朗,高朗颓然地闭了闭眼。

      审讯结束,众人随皇后凤辇陆续离开揽月宫,周长乐走在最后,经过徐静沅时,顿了顿,问:“娘娘,方才可有摔着?”

      徐静沅笑笑:“无碍,周太医忙了一夜,快回去歇息吧。”

      前头的人都走得只剩了隐约背影,周长乐声音放低,道:“娘娘今日这一局,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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