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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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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A市首都机场,季濡渊全副武装,黑帽子黑口罩严严实实。比B市至少低十度以上,季濡渊套了毛衣和厚外套没秋衣秋裤是最后的倔强。
在季家,爷爷奶奶宠,季岭和蒋青却不宠他。季濡渊从小便散养,无人干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十几岁才上初中,和男校里的朋友飙车爬雪山,也出入过各种场所。
名利场入得太早,不甚感兴趣。是陪朋友坐在众人欢呼吹流氓哨不断的情色秀场能睡过去的程度。没什么意思,短暂通过视觉刺激达到的大脑兴奋,来得快,去得更快。高中他便跟季岭、蒋青后面系统学金融知识,培养敏锐的思维,加上季岭给他很多实际操盘的机会,成年后,开了自己的炒股账户,两年时间账户上的资产翻了一番。
有人说炒股是赌博,赌输了倾家荡产。但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每天跌了几十万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季濡渊敲了敲车窗,示意车里的人开门。“爸,开门。”
正是季岭,这场由A大主办的学术峰会,他应邀参加。推了高校和公司的工作,赶回来,但待不了两天,只能与儿子小聚。
季岭没下车,后备箱锁开了,季濡渊把行李放进去。不想坐副驾,拉开后座的门上车。
“要我给你当司机?”
“机会难得,让我体验一下。”累了,后座空间大,方便他摊着。
老子给儿子当司机,好大的胆子。不久前才见过,季濡渊连寒暄都免了。口罩摘下,打了个哈欠。飞机上有父母带着的小朋友一直哭闹,还吃味道很重的零食。季濡渊对气味声音都敏感,被折腾得没补好觉,不爽。
“林叔约了晚上的饭局,你去吗?”季岭和林建岳老朋友了,回来势必一聚。当年林建岳结婚早,林目森生得也早。不像季岭和蒋青,二十多岁的时候一心搞学术和赚钱,或去世界各地玩,总之没心思生孩子。直到三十多了,蒋青看别人有个小孩挺好玩的,遂两人才收心要了季濡渊。
“你少喝点酒,我不去,代我向林叔问好。”季濡渊对他们的酒局不感兴趣,更愿意去逛逛,搜罗着回去给文谨带点什么东西。不止文谨,捎带着,也得给岑雅晴赵文磊他们带些。
“行,大人喝酒小孩不在也好。”季岭从不强求季濡渊做什么,大有散养到底的意思。
“你晚上自己打车回酒店,我没时间接你。”季濡渊一边说,一边给文谨回消息。早晨出发前,文谨祝他起落平安。这会儿落地了给人回个消息让他放心。
大二课多,文谨比谁都忙每天都有事做,而且又不是有名有份的关系,一起旅游文谨肯定不可能答应。
京城的景色再好看,一个人看得次数多了,也腻。
“连接我的时间都没有?你这么忙。”
“比不上你,但也有事。”季濡渊对季岭没有半分距离感。比起父子,他们更像熟一点的朋友。
“你这嘴啊,真得改改。小文受得了你这脾气吗?”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冷脸,说话不收敛,闷坏,脾气不像他,也不随蒋青咋呼的性子,谁都不像。
季濡渊没回季岭,文谨给他回了句【早点休息】,让他接不了话。他摁灭屏幕,难得反思了一下。不,他对文谨可不像这样。宠着,哄着,文谨是豌豆公主,要很珍重地被对待。
“爷爷他们现在玩到哪了?”几位老人家都健在,一把年纪没跟团,自己规划路线游玩世界。上次在家族群汇报时好像在冰岛?现在不知道在哪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又在哪个没信号的犄角旮旯。”劝不住,小辈们都怕出事。最后双方妥协,配了几个保镖阿姨,随从一起。
挺好的,多玩玩,任何年纪都有追寻自由的权利。就是一家人太散了,都不在A市,回以前常住过的家也没人。所以季濡渊在国内上学这两年也少往A市跑,去其他城市随机旅游闲逛的次数都比回A市多。
不能说亲情寡淡,毕竟血浓于水,但怎么说,季濡渊和亲人间的羁绊很浅。他们都希望对方好,但这种好是独立的,不需要自己参与。
大抵自由也是要牺牲的。季家每个人都大胆按照自己的人生态度活,牺牲的就是彼此间的牵挂。
居无定所,季濡渊没由来地想。他不时会觉得自己缺一个根,没有落处,说不定哪一天就飘走不见了。
“和小文怎么样了?你妈给我下了死命令,要我回来务必打探到消息。”季岭想起蒋青临行前在他耳边磨了一句又一句,要是没带点有价值的信息回去,家怕是要吵翻天。季岭不想睡书房,更不想被逐出家门只能睡办公室。
季濡渊笑了一下,就是不说。
“你说点假话也行嘛,总要让我能交差吧。”季岭的语气有点祈求儿子的意思。没办法,在这个家最没地位的就是他。而蒋青说的话,无疑是圣旨。
“爸,套话要有诚意。”季濡渊狡诈地拍了拍季岭的肩,意思很明显。
“儿子,学点我的好吧,别尽学坏。要什么你直接说,不要跟我搁着假笑。”季濡渊有的东西很多,也很少向他们讨要什么。
季濡渊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但他不乐意告诉父母自己的感情状况,故非要说必须讨点报酬。他思索片刻,觉得不如提前讨要点以后对自己和文谨有利的东西。
“帮我在伦敦看套房,有时间帮忙去种点花草,多种点绣球。”
季岭几乎是立即懂了,通过后视镜看到季濡渊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知道“文谨”未来肯定是要成为季家一员。
这小子,倒是比他年轻时候有种。蒋青当时是校花,追蒋青的怕真要绕学校一圈,家境殷实的他也没底,唯唯诺诺的,表白时还差点摔跤,脸红的和猴屁股一样。看季濡渊的态度,势在必得,好大的口气。
“行,你最好真能把小文带过去。别到最后就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枉费我和你妈一把老腰还得帮你种花剪枝。”季岭激将法,提醒儿子别太得意。他年轻时追人可费大功夫,不相信季濡渊能这么顺利。
“一定。”
再不济也比你年轻时追我妈好。这句季濡渊只在心里说了。季岭老了,禁不起这样的刺激。是亲父亲,他还是有点孝心的。
第二十八章
季濡渊忽悠季岭,半真半假地和季岭说了点和文谨间的事。假的就不提了,真的主要就说了一下文谨会做饭,个子又高又瘦,性子冷,不擅长社交。
季岭听完翻了季濡渊一个白眼,这些特质他和蒋青都能猜到。季濡渊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喜欢性格张扬的类型。肯定是那种白白瘦瘦,气质干净,又能对季濡渊的脾气纵容到底的乖孩子。
完全不会有旁人配不上自己儿子之感,只怕自家这头猪把别家的白菜啃坏了。季岭没告诉季濡渊,自从知道自家儿子有了喜欢的对象,不管男女,蒋青已经在着手考虑将来给多少资产给人家了。男生也要彩礼啊,国内的规矩不能坏,什么黄金翡翠,房子车啊,再转手一点股票基金,总之不能亏待文谨。
最后,季岭在蒋青焦虑得来回踱步之际把人抱回床上睡觉,给蒋青泼了一盆凉水。“你儿子说了,人家不喜欢有钱人。”蒋青噤声,无话可说了。季岭得以能安静地睡个好觉。
“你说这些一点用都没有。你妈想听你和小文间的事,最好说说你怎么追人家的。”季岭给的报酬是伦敦一套房呢,小子这么忽悠他,怎么可能被放过。
季濡渊不想说,挑挑拣拣,模模糊糊又说了些假话。回忆过往中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趣事,神色都变柔和,尤其是想到……季濡渊顾自笑了一下,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其实他和文谨的第一次见面,大抵文谨自己都不记得确切的日期,或者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那个时间就见过。但季濡渊记得很清楚,不会忘。
A大图书馆10点闭馆,当时三月初,湿冷,晚上的风刮得人脸生疼。季濡渊帽檐压得很低,又带了黑口罩。眼镜没摘,自西门走出学校打算吃点东西。文章写得不顺利,看涨的几只股票跌势一天比一天猛,晚上没吃饭,昨晚睡得不好。饶是季濡渊,被这一系列都让人不太爽的事情压着,也有小情绪。不太外露,顶多就是话更少,眼神比平时再冷点。
西门一条街,不少店都开着。季濡渊路过多次,没给过眼色。他不太爱吃这些路边小店,饭点店里人多,从外面看到人头攒动就头疼。
但晚上不一样,十点多,路上没几个人。烧烤摊生意不错,季濡渊手插在口袋里,隐没在帽檐下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老板现场操作。在敏锐地看到老板用摸过抹布的手直接拿起茄子铺在烤板上,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一家小店在此时吸引了他的目光。
“华哥煲仔饭”,看店面不像新开的,门口却摆了一般只有开业才放置的两束花篮。一边还好好的,另一边……被拆了。一个年纪看起来显然不是“华哥”的青年蹲在地上,认真摆弄满地散着的花束。
季濡渊走近,看店里环境还不错,也没有客人,他想试一试。可青年显然挡住了进去的路,他思考片刻,打算离开。
青年恰在此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就这样有了此生的第一次相接。
青年明显有点愣,本来因为整理花束时有好心情而微笑的面容就这样一直僵住。他嘴巴微张,尝试了两次,没说话。可能是季濡渊的样子不像什么好人,最起码往后季濡渊多次回想起初见时这场景是这样想的。
一身黑,黑帽子,黑口罩,黑外套,连里面的高领毛衣也是黑色的,还有书包更是黑色。比□□还像□□,上门讨债的冷脸煞星。
而且文谨当时蹲着,他站着,文谨的视角看他,怕是更觉得他的眼神阴翳的吓人。
可季濡渊那天心情不好,没开口解释,一句话都不愿意说。就这样在冷风中,忽闪的路灯下,与文谨对视很久。
直到文谨反应过来,指着瓶子里的花有些怕但还是极力保持礼貌,小心翼翼地问,“您要一点花吗?”
季濡渊想说自己是来吃饭的,路被挡住他怎么进去。但青年的神色让他没说出这番话。
“可以。”季濡渊点了点头。一整天没怎么说话,外加全神贯注后水也少喝,他的嗓子低沉又哑,像踩一把要枯未枯的草。
青年得到肯定的答案,在那瓶已经插好的花里挑拣,似乎想给这位话少心情还不好的先生几支新鲜的花,挽救一下他一天的坏心情。
什么坏事都不要隔夜,收拾心情,看看色彩艳丽的鲜花,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一朵玫瑰,一支桔梗,还有……
季濡渊打断青年,他不需要那么多,他不需要花,对他没用,放在家里没有装饰效果几天枯了还要清理。
“只要一支。”季濡渊开口。
青年这次只愣了一下,又看季濡渊一眼,低头把取出来的花重新插回去,把最中间最大最新鲜的那朵绣球拿出来,抖落了两下沾着的水,起身。
“那这一朵可以吗?”明明是赠予者,却谨小慎微,怕季濡渊觉得不如意不要。
“谢谢。”季濡渊接过。花是脆弱的,他拿在手上,握着的力道很轻。绣球的形状好看,但香味不明显。季濡渊戴着口罩,什么都闻不到,即使门店前地上有很多花。
“你是这家的老板吗?”季濡渊问。
青年当即摇头,摆手说不是。“我在这里打工,老板是华哥。”
季濡渊颔首,又道一声谢后走了。既然是打工的,这么晚还没下班。他还是别进店吃饭扰得人要继续工作。而且,地上还有那么多花,得花不少工夫才能收拾好。
站起来那么高,蹲下却缩成一团。一个瘦弱的青年,没什么生气,看人的目光怯生生的,这么冷的天,蹲着认真整理可能不被放进花瓶很快要枯萎的花,是一种笨拙地尝试延长花朵生命力的努力。
可却偏偏引季濡渊驻足,惹季濡渊回家也悉心养护被赠予的一支绣球。
三月啊,可以是料峭春寒,也可以是春意盎然。
而对于季濡渊来说,冥冥中注定,
他的春天从此刻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