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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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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芙宁明显也很惊讶,她当时都以为那晚是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毕竟前路漫漫,京城有那么大,哪能说遇上就遇上。
当时她孤独无助,确实很想和沈姒一起赶路。
其实她当时知道只要自己再求一求,说说好话,卖个惨,沈姒会答应她的。
沈姒没答应,但不仅耐心安慰她,还给了她盘缠。
那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她还有些愧疚,不该让救命恩人为难。
于是她选择主动离开,一个人摸索,半路还找不到方向了。幸好她遇上了这些寻找庇护所的灾民,混在里面认识了几个好心的大爷大妈,知道了他们走的方向就是朝着京城的。
她觉得遇上沈姒之后,好运开始降临了。
“沈姑娘,真没想到我们能在半路遇上。”岳芙宁笑起来好看极了,蒙着布只看见一双眼睛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沈姒也笑:“确实没想到。”
岳芙宁又有点紧张,解释:“真的不是我跟着你,那晚之后我就自己一个人了,然后遇上灾民,知道他们是朝着京城走,我就跟上了。”
沈姒笑出声:“别这么紧张,我也没说什么,不是吗?”
岳芙宁点头,随即又期待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现在能一起走吗?”
沈姒思虑片刻,轻轻点头,算是答应了。
路还长着,她和岳芙宁能在分岔路口分别之后再次相遇,那就真是缘分,既然老天爷都让她们相遇,那还有什么需要犹豫了呢。
并且,自那晚分别后,沈姒时不时就会想起岳芙宁。
这个和她一样孤单可怜的人,对陌生人没有防备,纯洁的像只水里的鱼。
那双期盼的眼神,深深刻进她的心底,时常就会浮现在眼前,质问她,为什么要放弃她。
沈姒很烦,理性上她不认为欠岳芙宁什么,相比该是岳芙宁欠她的。
可她又为什么会被想象的环境折磨呢。
她思考了很多。
想到满门抄斩后,她不顾别人眼光也要跪着上神山,期盼神女的庇佑。
她当时孤独无助,满心仇恨,急需要一个容器,装走她的害怕焦躁也装饰出她的孤勇。
她不可否认,那是的自己需要帮助,迫切的需要来自外界的温柔,即使那是假的,她自己臆想强迫自己接受的。
然后她就有了结论,岳芙宁和她一样,需要帮助,渴望外界给予的温柔。
她后悔为什么就不再心软一些,岳芙宁看起来比她还要不谙世事,纯洁无害,如果没有人保护,很容易发生事故。
现在真的遇上了,她松了口气。岳芙宁比她想的过的还要好一些,而且心态绝佳。这一点,她还比上人家。
岳芙宁见她答应了,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拉着她的手臂,“太好了,沈姑娘!”
沈姒被她摇晕了,“唉唉唉,别摇我了,快把今天吃的唯一一顿饭吐出来。”
“哦哦,好。”岳芙宁很认真,立刻就停下手,一本正经说:“那确实很重要了,我这两天才吃了一顿,饿死了,我也要少动,不然饿晕了就遭了。”
沈姒默不作声把包着纸的馒头从怀里拿出来。
岳芙宁眼睛直发光,她还知道要低调,声音压的很低,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姒拿出来的是什么金银珠宝呢。
结果就两个馒头,看着干巴巴的,表面还一层灰。
沈姒给了她一个,把剩下的包好塞进怀里,“吃吧。”
岳芙宁脸红,不大好意思:“真的可以吃吗?”
沈姒觉得好笑又好气,“我看起来是个很小气的人吗?”
岳芙宁摇头,扯下脸上的布,两腮明显的红点点,她说:“沈姑娘一点也不小气,只是我知道食物有多珍贵,你今天也只吃了一顿,肯定也很饿吧。”混成她们这样,肯定是穷到不能再穷了。
沈姒拿着馒头分了一半,“那好办,一人一半吧,这样你能吃了吗?”
岳芙宁眼睛热热的,这是沈姒在照顾她的想法,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矫情了,鼓着脸说:“吃,谢谢沈姑娘。”
怎么还要哭了,沈姒挠头,还真是不好照顾,然后咬了一口馒头,差点噎死她,咳了几声朝着岳芙宁说:“别叫我沈姑娘了,叫我全名就可以了。”
“嗯,我能问问你的年纪吗?”
“十九,怎么了?”
岳芙宁笑着说:“我十八,叫你全名不好,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她瞪大眼睛,又是一副期待的表情。
沈姒挑眉,故意说了句:“行啊,便宜妹妹。”
岳芙宁更不好意思了,抬起头壮着胆子反驳了句:“那你就是便宜姐姐。”
沈姒使劲笑,“哎哟,你真好笑,你叫我一声阿姐,我就叫你芙宁吧。”
“好!”
两人相伴,时间过的属实是有趣很多。
尤其是岳芙宁这个丫头很乐观,每天都有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沈姒和她说话总会被逗笑。
岳芙宁也慢慢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沈姒。
沈姒知道她口中说的爹,是有名的丞相岳城山。她有些惊讶,岳城山声名在外,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风流史,有个养在外面十八年从没见过面的女儿。
岳芙宁每每说起这些事,脸上总会浮现出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沈姒很清楚那种感情,对于家人的发自内心的喜欢。岳芙宁和她讨论还在人世的爹爹,她莫名其妙很生气,心跳的很快,有种不甘心。
她明明也有的……
某个夜晚,沈姒带着岳芙宁躲进山洞睡觉。
岳芙宁闭着眼笑着说:“我爹爹每年都会给我寄信,我的生辰他还会让人给我送好吃的。”
她手心里捏着玉佩,“这个是他给娘的定情信物,我相信爹爹一定会认出我的。”
沈姒侧着身子,咬着手指,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有时候真想吼出来:能不能总是讲你那个爹,爹爹爹,谁没有爹啊………
她没有了。
沈姒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难受,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一个人想象,一个人生着闷气。
岳芙宁见她很安静,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姐,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说过你的家人。”
沈姒吸了吸鼻子:“都死了,没什么好说的。”
岳芙宁愣住,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第二天,岳芙宁都有点小心翼翼。
沈姒不喜欢她这样,干脆拉着她说清楚。
“芙宁,你不用这样,你没有做错事不要在我面前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你的家人…”岳芙宁自责,她一直提起自己的爹娘,沈姒肯定会多想。
沈姒打断她:“你没错,你有那个自由和权利用言语思念的父母。”她并不能怪罪到岳芙宁身上,这不公平。
岳芙宁点头,心想以后不要在提起伤心事了,只在自己心里想一想就好了。
岳芙宁在其他方面真的挑不出错,干什么都会很积极,沈姒几乎插不上手,都被赶到一边休息。
岳芙宁在溪边洗两人的外衣,沈姒在后面不远的树下乘凉。
岳芙宁的头发总是散下来,遮住她的眼睛,她就总是用泡了溪水的手去撩头发,肌肤沾上水滴,形成一条水路,在阳光的催促下往脸上流。
有时候水会进眼睛,她又会揉一揉,但只会更难受,这时候她就会叫:“阿姐,过来帮我一下!”
沈姒听见,立马就蹭起来跑过去问:“怎么了?”
岳芙宁撑在大石头上,手边是洗好的衣服,她笑的灿烂:“我眼睛进水了,有点疼,想休息一下,你能帮我晾衣服吗?”
还以为什么呢,沈姒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干了这么多,也该让我动手了。”
岳芙宁躺在地上,“不要,你帮了我很多,我也想帮你做些什么。”即使微不足道。
沈姒笑笑没说话,抱着衣服走了。
岳芙宁平躺,微微仰着头,倒着视线看她的背影,阳光金灿灿,沈姒步履轻盈,背挺直,腰线若隐若现,她觉得美的像一场梦,
她闭上眼睛,静静享受。
过了一晚上,岳芙宁突然开始咳嗽不止,眼睛发红的可怕,血丝布满了眼眶,沈姒皱眉,她根本没见过这场景。
“芙宁,芙宁!”沈姒一直叫她名字,害怕她睡过去。
岳芙宁半眯着眼睛,喘着气:“沈姑娘…阿姐,我好难受,好难受,快呼吸不过来了。”
沈姒拉起她,“我背你去看病,肯定会好的,你别着急。”
岳芙宁被她背在背上,她捂着嘴咳嗽,还带着虚弱的笑音:“你才别着急,我只是难受,可能是着凉或者吃坏东西了。”
沈姒点头,告诉自己,就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段时间,她看见了路边的尸体,从灾民口中得之,灾民死了很多,尸体没人处理,土里水里都是,污染了吃食,人吃了喝了这些很容易染病。这种病很迅速,很猛烈,基本治不了。
沈姒自那之后就很注意入口的东西,她很害怕自己没有处理好,让岳芙宁吃了带病的东西进肚子。
沈姒背着人跑去最近的镇子,花了一个时辰,满头大汗,她一刻也不停歇,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这么拼命跑过。
她进了一家最近的医馆,把身上的钱袋子甩在桌上,老大夫一看这场景,差点以为是催债的,一抬头才看见是个背着人的气喘吁吁的女人。
“这是怎么了?”
“我妹妹生病了,您快帮她看看。”
“把人当这儿。”大夫起身,走到床边,沈姒把人放下,双腿发软,最终还是没撑住一屁股坐下了。
大夫扒开岳芙宁的眼睛,又摸了摸脉搏,叹了叹气:“这我治不了,你赶快把人带走吧。”
沈姒脸色发白:“什么意思?你放心,我有钱,她不就是染了风寒什么的吗,你赶快治啊!”
岳芙宁听见声音,睁开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什么。
大夫用白布捂住鼻子,“这是最近的传染病,死的人多了,我不是不想治,我是真的束手无策。”
沈姒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这样过了半柱香。
她安静把人又背上,头也不回走了。
大夫看着背影一个劲唉声叹气。
沈姒想找个住店,结果他们看她背着个脸色要死的人说什么也不收。
她又只好回到山洞。
岳芙宁躺在地上,身体看起来轻飘飘的。
沈姒不敢碰她,坐在一旁握着她的手。
岳芙宁晕沉沉,声音嘶哑,像叫声难听的沙锥鸟,“阿姐…我好热…”
沈姒带着颤音:“那我就把你外面的衣服脱了。”
脱衣服的时候沈姒忍不住了,偏着头哭。
岳芙宁身上烫的吓人。
“对不起,对不起…芙宁,我…”沈姒终于崩溃了,她救不了岳芙宁…
岳芙宁眼角滑落一滴浊化的眼泪。
“可爱的便宜姐姐,下辈子我们当亲姐妹,好不好?”
“嗯…”沈姒虚虚环抱住她,“好,好好,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当姐妹。”
岳芙宁开始胡言乱语了。
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沈姒说话。
“我还没见过爹爹呢…”
“他不知道我长这么漂亮了吧,我长得像娘,他一看我肯定就能认出来。”
突然,岳芙宁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玉佩,塞进了沈姒手里,“这个,你拿着,你帮帮我,帮我去见爹爹。告诉他我和娘一直在等他。”
“好好好。”沈姒攥紧了玉佩。
说完,岳芙宁闭上眼睛,沈姒害怕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在,她松了口气。
又过了很久,岳芙宁又醒了。
“阿姐,你去京城…是做什么啊?”
“去给我的家人复仇…”
“那一定很累吧,阿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嗯。”
又过了一会儿。
岳芙宁说了一个很不合理的要求,“阿姐,沈姑娘,我没给爹爹尽过孝,你能不能代替我。”
沈姒艰难投去视线,又是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睛。
“就帮我陪陪他,确认他安享晚年。”
“好吗?”
沈姒重重点头,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好,我答应你。”
岳芙宁撑了两天,最终还是去了。
沈姒身心俱疲。
这一路给予她一丝温柔的人死了,她某个时刻很恨命运。
怎么她眷恋的人一个也留不下呢。
岳芙宁被埋在一块野花地下,向着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