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十四章 ...
-
公堂之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开封府尹对星澜的哭诉与哀求置若罔闻,丝毫不体谅她这些年所遭受的苦难与苦衷,竟毫不留情地当堂宣判:星澜需受杖刑四十,再遣返回原籍。
随着那令人胆寒的行刑令落下,衙役高高扬起粗壮的水火棍,第一杖裹挟着呼呼风声,迅猛而无情地重重打在星澜单薄瘦弱的脊背上。
剧痛袭来,星澜只觉得脊椎似要断裂一般,身体剧烈颤抖,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双手无助地乱抓,试图寻得一丝支撑,却只能徒劳地空中挥舞。
沈氏夫妇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扭曲的幸灾乐祸。李氏双手抱在胸前,肥胖的身躯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冷笑,三角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好戏;沈进财则眯着眼,时不时点头,一副事不关己又暗自畅快的丑恶模样。
他们就这样冷眼瞧着星澜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从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汩汩涌出,很快便染红了地面,星澜不堪忍受这非人的剧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星星点点的血花溅落在她身前的青砖之上。
星澜的意识在这接二连三的击打下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变得虚幻而缥缈,她自嘲地想着:自己恐怕真的要命丧于此了,也好,就此解脱,一了百了。
然而,就在她昏厥前,一道清亮的声音仿若穿透重重迷雾,铿锵有力地传入众人耳中:“住手!”
星澜气若游丝地抬起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眼,只见一袭白衣胜雪的萧烨宛如天神降临,逆光而立在公堂门口。
不知为何,在看到萧烨的那一刻,星澜心中紧绷已久的弦骤然断裂,一直强撑着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她像是找到了最后的避风港,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萧烨见星澜晕了过去,身形如电,几个箭步便奔到她身旁,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中。
看着她那原本清丽动人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惨白如纸,再瞧向她整个后背,鲜血淋漓,纵横交错的伤口深可见骨,仿若被恶兽撕咬过一般,萧烨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无比,如数九寒冬的凛冽寒风,直直地射向坐在那“明镜高悬”匾额下的开封府尹。
“官家素来仁爱百姓,国朝律法明文规定,杖刑乃臀杖,陈府尹却擅自改成脊杖,是想草菅人命吗?”
闻言,陈府尹慌乱地起身,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官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谄媚,解释道:“萧二公子有所不知,国朝以孝治天下,此女不敬父母,给家人下.药,盗窃家中财物,私自逃离原籍,罪大恶极,需得严惩呐。”
萧烨听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眼神中满是质疑:“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我竟不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当得起这四个字。陈府尹,你列举的那些罪状,可有真凭实据?”
沈氏夫妇立马站出来,梗着脖子道:“我们就是人证。”
陈府尹忙不迭地点头,“萧二公子,您瞧,有人证在此。”
萧烨的目光愈发冰寒刺骨,“哦?何时当事人的一面之词,也能成为定罪的铁证了?陈府尹,你平日里就是这样办案的?”
他的音量虽不高,却仿若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陈府尹的心上。
陈府尹只觉浑身冷汗涔涔,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他哆嗦着身子来到萧烨身边,满脸堆笑,却难掩眼中的恐惧,压低声音道:“萧二公子,实不相瞒,此乃昭华公主的意思,下官不敢违逆啊。”
萧烨心中一沉,果然如他所料,这一切背后,的确是昭华公主在蓄意操纵,想要置星澜于死地。他神色冷峻,冷声说道:“我不管是谁的意思,今日,我要带星澜走。”
陈府尹面露难色,他搓着手,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为难地说道:“萧二公子,这……下官恐怕无法和公主殿下交代。”
萧烨面不改色道:“如实交代便可,昭华公主若要怪罪,我一应承担。”
说完,他脱下身上的披风,动作轻柔地包裹住星澜,好似生怕弄疼了她分毫。随后,他稳稳地抱起怀中的姑娘,大步流星地朝公堂外走去,身姿挺拔,头也不回,仿佛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
萧烨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将星澜带回了自己的私宅。马蹄声在宅门前骤然停下,他迅速下马,小心翼翼地抱着星澜,大步迈进宅门。
管家钟叔听到动静,急忙从屋内迎出,刚一抬眼,便看到自家公子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漂亮姑娘,吓得他大惊失色,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公子,这是怎么了?”
萧烨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星澜的安危,根本无暇解释,只语气急促地吩咐道:“钟叔,立刻去请府医,再把我珍藏的那棵百年老参拿去炖了,动作要快!”
说完,他脚步不停,抱着星澜径直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进了卧房,他轻轻将星澜安置在床榻上。星澜的上衣和伤口紧紧粘在了一起,他一个男子,实在不方便处理,而府上又没有女婢,唯有后厨有两个婆子,便让钟叔去唤她们来协助府医清理伤口。
安排妥当后,他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等候,眼神始终盯着紧闭的房门。
钟叔见萧烨的白衣上也沾染了大片血迹,上前劝道:“公子,您这一身血污,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吧。”
萧烨摆了摆手道:“无妨,我等府医诊治完了再去。”
钟叔见自家公子向来注重仪表,如今却这般不在乎,不禁有些诧异。他知道公子虽花名在外,但从未将哪个女子带到家里来过,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顿时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好奇地问:“公子,这位姑娘是谁啊?”
萧烨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房门,随口应道:“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久前我腹部受伤那次,便是她救了我。”
钟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在萧烨身上打转,心里暗自思忖,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若只是救命恩人,府上空房间那么多,为何公子偏偏将这位姑娘安置在了自己房中的床榻上?要知道公子可是有洁癖的,连一向与他交好的贺世子都不能随意坐他的床。
不过,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猜测,并不敢说出来。
萧烨在门前不安地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又重又急,地面仿佛都被他踏出了坑。终于,房门打开,府医走了出来,他立刻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府医神色凝重,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情况不太妙啊,这位姑娘身子骨本就单薄,打她的人下了死手,若是再多受几杖,怕是不死也残。好在有公子的那棵百年人参吊住了性命,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否会落下残疾,还得等她醒来再看。”
萧烨面沉似水,墨黑的眼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治好她。”
府医连忙点头,恭敬道:“公子放心,我自当竭尽全力。”
萧烨走进房中,来到床榻边,看着昏睡中的星澜,见她眉头因为疼痛紧紧蹙在一起,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试图抚平她的痛苦,直到她的睡颜渐渐变得安详,他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去净室沐浴更衣。
换衣服的时候,钟叔来敲门,道:“公子,贺世子来了。”
萧烨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说道:“请他去花厅稍坐片刻,我即刻就来。”
他穿戴整齐后来到花厅,贺逸舟正坐立难安,一见到萧烨,立刻站起身来,快步上前,焦急地问:“星澜姑娘怎么样了?”
萧烨神色疲惫,沉声道:“受了杖刑,仍在昏迷中。”
贺逸舟一听,急切道:“带我去看看她。”
萧烨知道贺逸舟是真的关心星澜,便带着他来到自己的房间。
贺逸舟看到面色惨白、美目紧闭的星澜,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愤慨道:“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他们也真下得去手!”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萧烨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完了就出去,不要打扰她休息。”
然后不由分说地将贺逸舟往外推。
贺逸舟被推到门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道:“萧靖之,这好像是你的房间吧,你竟然让星澜姑娘住你的房间?!”
萧烨当时没考虑太多,下意识就抱着星澜来到了这里,现在想想的确有些不妥,可她重伤在身,又不宜挪动,便故作镇定地解释:“其他客房还没收拾,星澜姑娘的伤势耽搁不得,我这也是事急从权。”
贺逸舟才不信他的话,“你糊弄谁呢,我那间客房不是现成的吗?”
萧烨俊眉微蹙,脱口而出:“她一个姑娘家,不好住男子住过的房间。”
贺逸舟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坏笑着说道:“你不也是男子。”
萧烨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向能说会道的他,此刻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贺逸舟笑得更欢了,深明大义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用解释了,我都懂。”
萧烨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问道:“你把苏姑娘平安送回去了吗?”
贺逸舟收起笑容,认真道:“早就送回去了。”
他从苏木香那得知了星澜和昭华公主的纠葛,不禁有些唏嘘,“昭华公主视星澜姑娘为眼中钉,你是打算为了她抵抗这位刁蛮公主的所有怒火吗?”
萧烨神色平静,云淡风轻道:“她做这些归根到底是不想让星澜再成为她和温驸马之间的阻碍,倘若我能助她达成所愿,她感谢我还来不及,又怎会怪我。”
贺逸舟没听太明白,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萧烨不答反问:“此番我强闯开封府救人,外界会如何揣测?”
贺逸舟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觉得你喜欢星澜,色.令智昏。”
萧烨点了点头,“只要昭华公主也这么认为,她自然乐见其成。”
贺逸舟有些惊讶:“你这是要牺牲自己的名声来保全星澜吗?”
萧烨自嘲地勾了勾唇,“如今的我本就毫无名声可言,倒是连累她,要一起承受流言蜚语。”
贺逸舟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萧烨,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担心会连累星澜,看来这家伙不仅陷进去了,还陷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