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观星指南》加缪Camus

3、烤面筋宇宙

　　烧烤摊的油烟在雨幕中蒸腾成螺旋星云，老板娘围裙上的油渍在霓虹灯下泛着超新星爆发的辉光。我数着铁板上滋滋作响的烤面筋，突然发现它们的排列竟与猎户座腰带三星惊人相似——这个发现本该让林淮眼睛发亮，如果此刻他的视线不是正被雨水浸透的刘海割裂成碎片。

　　"同学你的辣度..."老板娘的问询被雷声碾碎，林淮突然抓住我手腕冲向雨中的动作，让竹签上的面筋在铁板上跳起踢踏舞。我们踩着"状元文具店"霓虹灯牌的倒影狂奔时，他校服后领翻飞如白鸟的翅膀，露出脖颈处结痂的蚊子包——和上周天文社最后那次观测时，被我偷偷点上薄荷膏的位置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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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梅雨在帆布鞋尖酿出微型沼泽，我盯着林淮裤脚晕开的深色水痕，突然想起初二那场运动会。当时他跑三千米时溅起的塑胶颗粒也是这样星星点点缀在白色运动裤上，像被揉碎的银河。此刻他握着烤面筋纸袋的指节泛白，让我想起上周帮他整理物理错题本时，发现那行藏头诗时的血管收缩。

　　"去观测台避雨。"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时，我们正穿过拆迁工地的警戒线。黄色塑料条缠绕在生锈的钢筋上，像外星生物留下的诡异符号。推土机履带碾压过的时光胶囊残骸里，半张星图正浸泡在雨水里，林淮六年前用红笔圈出的仙女座星系，此刻正随波纹扭曲成流泪的眼睛。

　　旧教学楼的爬山虎在暴雨中疯狂抽搐，藤蔓缠绕铁门的力度像绝望的拥抱。林淮摸出钥匙时，北斗七星挂坠的锈迹蹭过我虎口，留下铁腥味的摩斯密码。旋转楼梯间的霉味比记忆里更浓烈，混着他校服上的雕牌洗衣粉香，酿出令人眩晕的鸡尾酒。

　　"赤道仪还能动。"他突然开口，金属摩擦声惊醒了在望远镜支架筑巢的雨燕。我望着他沾满铁锈的指尖，突然清晰记起那个停电的晚自习——他手把手教我修理自行车链条时，扳手上的机油也是这样在月光下泛着蓝紫色光晕。

　　雨滴撞击穹顶的声响被无限放大，我们并排躺在观测台木地板上的姿势，与三年前观测英仙座流星雨时完全重合。林淮的卫衣抽绳金属头在地面划出细小刻痕，让我想起他在我数学课本扉页画的黄道十二宫图。此刻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酸梅汤残留的微甜，与记忆里板蓝根的气味重叠成时空褶皱。

　　"锁屏照片..."我脱口而出的瞬间，楼下突然传来保安的手电筒光柱。林淮翻身时带起的风掀起我刘海，他瞳孔里映着对面"金榜题名"广告牌的残光，像被点燃的星云核。我们十指相扣冲进雨幕的刹那，烤面筋的竹签从纸袋滑落，在积水里漂成银河的独木舟。

　　报刊亭的塑料棚布在风中鼓胀如帆，我们挤在过期杂志堆砌的方舟里喘息。林淮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亮起的蓝光照亮那张抓拍照：校运会我跌倒在终点线的瞬间，照片边缘是他翻越护栏的残影。雨珠在《科幻世界》封面积水成湖，倒映着我们依偎的轮廓正被雨水溶解。

　　"当时我在拍云层积雨。"他的指尖抚过屏幕裂纹，那道从右上角延伸至我侧脸的裂痕，像把猎户座大星云劈成两半，"后来才发现镜头里全是你。"这句话的重量让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我数着对面奶茶店招牌第二十三次明灭，直到吸管齿痕在掌心刻出月牙形凹痕。

　　拆迁工地的探照灯突然刺破雨幕，我们埋在时光胶囊里的《科幻世界》正在推土机下飞溅。林淮毫无预兆地抓起我的手奔向废墟，帆布鞋踩碎水泥块的声音像在咀嚼年轮蛋糕。当他在钢筋丛林里挖出半截陨石标本时，那些灰黑色棱角正在雨中闪烁——与我储物柜深处的那块，分明来自同一片星空的伤口。

　　"逃逸速度公式..."他忽然用钢筋在泥地上画出v=√(2GM/R的符号，雨滴立刻将等号冲成模糊的虚线。我望着他湿透的脊背线条，突然明白这个公式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就像地球重力永远无法束缚想要奔向月球的卫星。

　　回程的73路车穿过雨帘，车窗裂缝将城市切割成万花筒碎片。林淮假寐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阴影，发丝间缠绕着烤面筋的孜然香。我偷偷拍下车窗倒影，照片里我们依偎的轮廓正被"高考冲刺班"广告吞噬，像霍金辐射中的黑洞在缓慢蒸发。

　　当报站音响彻人民广场站，他突然将陨石碎片塞进我掌心。那些锋利的棱角刺破皮肤时，我错觉听见四十亿年前某颗恒星临终的叹息。车载电视里天气预报的女声正在说："本次梅雨将持续至高考结束..."我们同时缩回手的瞬间，血珠与雨滴在座椅上交融成小小的玫瑰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