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呼吸》猫不爱水

2、第 2 章

　　却并没有疼痛。
　　刘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前，同时，也挡在了他的身前。钟心就这样靠在了刘离的胸口。
　　钟心能听见沉闷的声音从对方的胸膛传来。
　　刘离的声音在说：“没事的，不用打镇定，你们先出去吧，等下我来收拾就好，谢谢医生了。”
　　房门被轻轻的关上，病房内又重新陷入了安静。
　　钟心一把将刘离推开，自己则因为反作用力重新躺回了床上。
　　可笑的发泄没了继续下去的燃料，钟心也没有了继续活动的动力。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静静的看着，仿佛一个感知不到外界的木雕。
　　但他是能听见的。
　　他听见刘离丁零当啷的清扫了那一堆废墟，听见对方将那些东西装进垃圾桶。接着就是轻轻巧巧的关上门出去了一段时间。
　　然后再次返回，将他整个托起，整理好被子，又整整齐齐的放下。
　　钟心注意到自己腿上泛红的纱布。血迹，很刺眼，明明应该很痛，但此时却因为还未平静的愤怒感受不到。
　　恍惚间，钟心觉得，自己与那碎裂的杯子也没有什么不同，破碎的，无能的，甚至还是割手的，会让人受伤的。
　　粗糙的感受从大腿下方传来，那是刘离的手。
　　受伤了吗？
　　钟心闭上眼，选择忽略。他不愿再去想和刘离有关的东西了。
　　太过温柔的回忆，会让他无法下定决心……
　　所以他会将自己封锁起来，用沉默抵抗着所有的目光。

　　刘离隔一天就会来一次，偶尔什么也不说，偶尔会说说最近有哪些好看的小说，或着是自己又多出了什么灵感。
　　作为刘离，刘离说的故事常常是有趣的。从最近的热议新闻，到天马行空的想象。稀奇古怪毫无逻辑的事情连接在一起，却变成了一篇与人无限吸引的可爱篇章。之前他们便这样愉快的谈天阔地，只是现在换了场景，面对的，也只有另一方的沉默。
　　每次刘离到来，都会在桌子上放上一小袋沙糖桔。一边缓慢的叙说，一边慢慢拨开手中的橘子。
　　橘子的香味会缓缓的逸散开，甜甜的，带着半分酸味，以及一点若有若无的苦涩。
　　刘离会将橘子剥好，放在小盘子里。他知道，钟心喜欢吃。
　　刘离也知道，钟心需要时间，无论是走出去，还是，堕入最后的深渊……
　　这一切都只有他自己能做决定。
　　钟心内心的骄傲不允许其他人替他做这样的决定。
　　刘离尊重他，或者说，也正是喜欢这样的他……

　　话虽如此，可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当刘离站在一边，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好像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懂得尊重对方的选择。
　　刘离望向桌上的小碟子，碟子中还有前天他剥好的橘子。看起来像是一直没人动过，干巴巴的被空气吸走了水分。就像床上躺着的他，虚弱，茫然，被未来夺走了希望。
　　刘离呆愣着，却不自觉的问自己：你，真的想过钟心如果想死，你会怎么做吗？
　　如果在之前，他会很快的回答：大不了一起死。
　　但是现在，看见床上那苍白的人，他又开始犹豫了。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医生单独将刘离叫出来，叹了口气：“病人有绝食的倾向，你也看到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是毕竟你是我们唯一能联系上的人。朋友也好，不是朋友也罢，你总不能见死不救。”
　　“虽然这么说对患者有点不礼貌，但是我就这么说了，他现在是用营养液吊着命，但再过一段时间，他必死无疑。本来就刚出完车祸，什么心理问题都先放一边。你就是硬灌也想办法给我灌下去。”
　　医生拍了拍刘离的肩，走了。只留刘离一个人站在原地，呆愣着。
　　死亡，也是钟心做出的选择。
　　可是作为旁观者，他真的有权利去阻止吗？他又能以什么理由再次介入对方的生活？
　　刘离默默坐回病床旁的椅子上。
　　钟心正偏着头看向窗外。
　　刘离顺着钟心的视线看过去，医院窗户正远远的对着一所学校。
　　现在刚好是课间时间，学生们走到走廊上嬉笑着，奔跑着。一整栋教学楼，学生很多，也不知道钟心现在看着的是哪一个。
　　对方就这样望着，一直望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离张嘴想要说什么，刚准备说出口，却又收了回去。
　　他找不到那个理由，即使只是欺骗自己的理由。这样的他，怎么会有勇气去改变这一切？
　　偶然间，他想起医生的话。
　　朋友吗？如果我们真的还是朋友就好了……

　　“叮铃铃……叮铃铃……！”急促的电话声响起。
　　正在厨房忙碌的刘离赶紧关了火，用围裙擦了擦手，接其一旁的电话。
　　耳熟的声音传了过来，瞬间让他心中一沉。
　　电话那头焦急的说道：“你好，是钟心的家属吗！！这里是xx医院，病人现在因为感染正在抢救室抢救，请你尽快来一趟！！”
　　“啪嗒”——在这一刻他竟然连握住手机的力量都没有了。
　　原来那些电视剧里演的也不全是夸大，突如其来的噩耗，真的能将一个人瞬间抽空。
　　刘离握紧了拳，指尖深深的扎进肉里。手心传来的疼痛让他回了神。他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里发呆？
　　刘离捡起手机，庆幸还好并没有摔碎。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止不住的喃喃自语。等下还需要缴费。早餐应该吃不了了。需要再买一些防摔的餐具。要买些糖吗？但他好像不怎么喜欢甜的。小橘子没有了还需要买……
　　坐上了前往医院的车，脑中的呢喃反而不断放大。
　　还未知觉，便已经到了医院门口。
　　眼前的建筑在此刻竟然变得如此陌生。刘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手术室外，又是怎样在可怕的静谧中等待度过的。
　　刘离只知道，当钟心被平安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他心里不断沉积的风暴终于开始松动散开。
　　可同时他又因为自己的这种放松而感到憎恶。
　　说好的尊重对方的决定，却又一次次的涉足其中。想要留下对方，却连最基础的上前一步都无法做到。
　　无论做什么都只卡在最尴尬的位置。
　　刘离啊刘离，你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钟心睁开眼。
　　看见这副熟悉的场景就知道自己没能达成夙愿。也是，要是在医院里死掉，该多给医生们添麻烦啊。
　　但他实在是太累了。累的没办法思考，累的不想去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了。
　　手渐渐的有了力气，他想伸手拔掉插在手背上的吊针。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钟心的手臂，阻止了他。
　　歪过头，视线落在这个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但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身上。
　　之前什么都没做，现在又是突然在干什么？
　　钟心皱起眉，一巴掌拍开对方的手。
　　这一下没收着力。
　　钟心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呼吸声。
　　抬眼望去，对方袖口下的白色纱布露了出来，些微的红色渐渐浮现。
　　那手的主人看到了这道视线，装作没事的将袖口拉了拉，将那道曾经的伤口遮挡住。
　　钟心也默契的转了头，不再去看刘离。
　　即使他的心脏被愧疚不断搅动，他也选择去无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拯救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拯救其他人？
　　钟心真的已经努力了很久了，太久太久了，努力的读懂他人，不断的改变自己，按照那些“爱他的人”的话做到完美，接受指责，不断拿一个又一个的第一，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在崩溃中把自己整理好。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借口——没有了亲人以及残缺的身体。他也许可以就这样因为失去一切而躺下。也许也不会有人因此指责。他真的好希望能好好的休息，永远的休息，他真的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