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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青狐隐踪 谁将赴死往生 ...

  •   骇得展昭急忙奔回,“白兄,白兄!你怎么了,是肚腹疼痛么。”白玉堂低着头咬着牙,半晌无语,再抬起头来,又是一副嬉笑模样:“没甚么,左臂疼了那么一下。”展昭的目光在白玉堂的脸上游移,那额头的细小汗珠和压抑的异样脸色根本瞒不过心细之人的眼睛。
      白玉堂看着展昭,知道瞒不过,开口道:“想是旧伤所致,没甚么大不了。”展昭吃惊:“甚么旧伤,你几时受的伤?谁人伤得你?卢大嫂可为你延治?”白玉堂觉得不妙,开始插科打诨:“哎呀,猫儿,我说你真奇怪,江湖上行走,刀口上度日,哪有不受伤的,白爷虽说武艺超群,也难保宵小之辈暗算伤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猫儿?”
      展昭神色未见放松,继续探问:“白兄几时受的伤?”白玉堂见躲不过,只能如实相告:“数月前,白爷偶遇采花大盗,抑或者说,那个无耻恶贼,青狐面!你知白爷最恨此类无耻之徒,于是一路跟踪拦截,在与他打斗时,被他暗算。哈,哈哈”展昭横了他一眼,这个白玉堂还真是,这种事还笑得出来,正色道:“展某在这里谢过白兄了。”听了这话,白玉堂好像受到惊吓似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叫道:”喂,猫儿,你干什么,无缘无故道哪门子谢,搞得我心里直发毛。”展昭言道:”白兄用心良苦,展某岂能不知。”
      “若非白兄暗中巧妙布局导引,官府也没那么容易抓获青狐面。”白玉堂听罢,摆了摆手:“猫儿,你把白爷想得太好,白爷哪来那等闲工夫,想是歪打正着,帮了你们官府的忙。那等恶贼,人人诛之而后快,哼!猫儿,那恶贼现在应该做鬼了罢?”展昭叹了口气,”白兄,恐怕你要失望了,此人下狱后,所犯之案久拖不决,后又逢太后生辰,大赦天下,其罪已然被赦免。”
      “什么!”白玉堂这火爆脾气一上来,语带怒意:“你们这青天衙门口是怎么回事,这样穷凶极恶的混账人,不将他问罪伏法,竟然还让他逍遥法外?!还有这皇家帝王,想感谢上苍,祈求长生也就罢了,我们管不着,但这大赦天下,总得有个节度,太后的命贵,老百姓的命就贱么,一句‘太后生辰,天下大赦’就算交待了么!!多少良家女子,正值大好年华,便被这厮糟蹋,好容易使得此人归案,便这样纵虎归山了么!?”
      展昭心中难过,关于此事,自己又岂能无感,心中悲伤不忿,其实比任何人都更甚,但,又能怎样,这下被白玉堂一番话砸下来,心情很是沉重,言道:“此人虽然落狱,但证供不足,前后不一,口供又被他屡屡咬口推翻,致使案件久拖不决,适逢大赦,终成憾事。“哼,白玉堂冷哼一声,自牙缝中蹦出一句:”早知如此,不如行江湖规矩,废了这厮!何必交给狗屁不通的官府!”展昭的眼前又浮现出死者那死后仍残存的哀绝,心中很是酸涩,自己又何曾不想手刃此人?江湖规矩,朝廷法度,自身处境不同,来自于草野,归附于朝堂,情与法,义与理,自己该如何评判,如何抉择,难,不容易。
      看着展昭的神色,白玉堂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有些过火,于是咳了一声:“天理昭彰,善恶轮回,报应不爽,若那厮他日再敢现身,有幸落到白爷手里,定将他剁碎了喂狗!啊,猫儿,你说喂狗是不是太便宜他,脏了狗嘴,不如先废了他的武功,再阉了他,然后拿来做花肥,让他做个花下风流鬼。”展昭抬起头,也不想气氛如此沉重,于是嗯了一声,言道:“甚好,做那花下亡魂。”白玉堂压下心中浊气,歪了嘴角:“猫儿,没想到你心地这么坏。”展昭笑了下,念及白玉堂适才表现,转而言道:“白兄,你这手臂,疼痛多久了,稍后随我回开封府,叫公孙先生瞧瞧。”白玉堂连忙摆手,”罢了罢了,多谢你的好意,小伤而已,江湖人哪来这般娇气,只是那厮真真小人,所使武器,也甚是歹毒,一副鹰爪,爪中带钩,钩里藏针,真真不是个东西。害得白爷运气闭穴,才将针逼出,好在无毒,却也使我真气滞涩,被他趁机逃脱,但终是伤了筋脉。还好白爷武艺高强,否则一世英名,就毁在这个混蛋手里了。”展昭神色一凛,低声言道:”确实可恶,竟如此卑劣行径!此人不简单……”“猫儿,你说什么?”白玉堂追问。”没什么,惊涛骇浪,尚掀一隅,惟有白兄这样的大丈夫,才能逆水行舟,傲笑天下。”白玉堂凑过来,盯着展昭,言道:”你这话儿,说得有意思,弄得白爷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展昭笑道:”白兄若做了和尚,可说是人间一大损失。”白玉堂不知为何,忽然记起了几句痴语,喃喃道道:”红尘看破,了然无往,出世修身,归于梵土。”“白兄,你说什么?”“没,没什么……”
      展昭也不再问,言道:“白兄,我们走吧。”白玉堂言道:“我说你这好奇心重的猫儿,这是要去寻你那梦中天坑么?” 展昭瞪了白玉堂一眼,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先按下,白兄,咱们回城再作计较。”一路上,两人倒是没什么交流,展昭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白玉堂走在一边,心里思忖:不知又是何等麻烦事,竟能让这一向独自承担的猫主动求助于我,一个小小青楼,能劳动御猫,是何缘故?菊知艳为何又牵扯其中?猫儿让我探问的那两人,又是何种身份背景?自己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这猫儿不说,肯定又是有什么苦衷,隐忍至此,何苦阿。
      回转至太白楼,展昭向白玉堂一抱拳:“白兄,展某尚有事,记得今晚之事,白兄早作准备,我们酉时再会,告辞。”说罢转身离去,白玉堂目送那单薄的背影离去,口中碎碎:“有事,有事,总有事,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言罢转身上楼去了。再说展昭,离开太白楼后,并未回开封府,而是径直奔城东而去,弯弯绕绕,不多时,一座气派的府邸映入眼帘,展昭远远地于一颗老柳树旁立定,观望着那座看似平静的私宅府邸,心里的疑问又涌上心头:皇上到底是何心思,为何忽然要自己密切注意徐大人的动向,为何会是自己,为何会是徐大人?工部侍郎,朝廷命官,风尘女子,烟花之地,究竟有什么瓜葛?难不成皇上开始关起臣子的绯色私事来了?
      正在费解,一个衣衫褴褛,须发纠结的邋遢乞丐来至展昭身边,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破碗,点头哈腰道:“这位爷,看您面善,行行好,赏口饭吃罢。”展昭自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入他那破碗中,乞丐顿时乐开了花,一揖至地,乐颠颠地连连道谢方才离去。展昭随后快走几步,来至一人稀之处,自袖中取出小纸条,展开来看,上书:偶有官员携礼探望,后徐大人便装外出,携从左右,至今未归。
      展昭阅罢,眉头稍拧,心里猛地掠过一丝感觉,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迷茫,皇权与朝廷,难道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明晰?一切都像谜团一样纠缠,为什么皇上单单选择了自己,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忠于职守?展昭苦笑了一下,诸般猜度徒增其扰,这衙门饭真是不好吃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是当今天子交托的事。心绪烦乱,隐隐感觉有风雨将倾,惴惴不安,叹了一声,转身向着开封府方向去了。
      刚回到开封府,本欲去给包大人请安的展昭便被告之大人被皇上召进宫了,留下话儿要大家各自安排这难得的清闲时日,展昭心知:大人又被召去与皇上共商国是,闲话家常了。
      于是向着公孙先生所住别院而去,刚到门口,便闻到一股浓烈药草味道,惯性使然,一瞬间展昭居然想落跑,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叩响了先生的房门,吱呀一声,只见九龄将房门打开,只见他脸罩白帕笼住口鼻,只留一双咕噜噜的眼睛,样子十分滑稽。
      见是展昭,九龄大喜过望,一把扯下帕子,如蒙大赦一般嚷道:“哎呀,展大人,您可回来了!”展昭点了下头,便要进屋,被九龄拦住,示意他戴上帕巾,展昭摆摆手,待进得屋内,展昭方知后悔,屋内浓烟翻滚,药草味道更胜。展昭顿时感到双眼辛辣刺痛,不禁拧了拧鼻子以此来缓解自己的不适,不想那浓烟还是钻入鼻腔,展昭无法,强忍咳嗽,闭气抵挡。此时一条人影自屋角处转出,展昭定睛一看,正是自家先生,面罩巾帕,手提竹灯笼,而散发着味道的浓烟正自这灯笼中翻滚而出。公孙策见是展昭,十分喜悦,提着灯笼上前一步,“啊,展护卫,你回来了。”展昭悄悄向后错了一步,施礼道:“见过先生,先生,这是在做什么?”公孙策笑笑,将灯笼放置地上,对展昭言道:“哦,自然是熏蚊逐蝇。学生夜夜不胜其扰,实是别无他法,大人房中学生已然熏过,接下来该是展护卫房中了。”展昭听罢连连摆手:“啊,不敢劳烦先生,展某习武之人,皮糙肉厚得紧,所以就免了罢。”
      公孙策笑笑:“既如此,你我屋外说话罢。”言罢两人来至院中石桌前坐下,公孙策上下打量着展昭:”展护卫,一日未见,眼角眉梢颇有变化啊。”见展昭不解,公孙策继续道:”额头之伤尽褪,所着之衣尽换,谈吐之间有酒气。”啊,展昭心惊,怎么什么都瞒不过先生,连自己昨夜饮酒,他都能嗅出,这鼻子,也太……公孙策言道:”醇酒入骨,自皮肤纹理发散,展护卫薄饮之人,更是如此。哈哈哈”展昭在佩服之余,不禁莞尔,向着先生道:“先生,实不相瞒,昨夜是与那白玉堂共谋一醉。”公孙策笑道:“如此,恭喜展护卫了。”
      “青楼也去得了,宿怨也消解了,可喜可贺。”展昭正色言道:“先生,展某去慕雨楼,是另有隐情。”公孙策素知展昭为人,前番求自己帮忙易容,仅是透露去慕雨楼的行踪,并未陈述详情,想必有所苦衷,因此也不询问,抬眼看向展昭,静待下文。
      却见展昭抿紧嘴唇,似是下了极大决心一般,神色郑重地言道:”先生,展某是去寻找一个人,此人正是日前告病的工部侍郎徐庙辉,徐大人。“啊……公孙策听罢,轻呼了一声:“皇上意欲何为?”展昭心中一动,急忙问道:“先生,您如何得知是圣意如此?”公孙策看向展昭,眼前这个青年面色柔和,眼神澄净,坚毅目光中仍然有着一丝纯真。心里忽然没来由地担忧,这样的性格,入仕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公孙策继续道道:”望闻问切,凡事通行,观开封府内近日无事,闻皇家宴请侍郎荒唐,问包大人朝堂要事,感展护卫有口难言。诸般推敲,再加上展护卫的一点提示,学生大概猜出个三四分。定是皇上私下里交托此事与展护卫,而展护卫有心相告大人却碍于皇权,未敢擅动。此番相告学生,定是事情比展护卫所想更为棘手。”
      展昭看着公孙先生,心里除了佩服,更多是心安。有这样的布衣良相辅佐青天,有这样的良师益友陪伴左右,天下何其有幸,自己何其有幸。心中感念,眼神更为恳切,向着先生言道:”展某不懂,这徐大人除了日前于皇宴上失态,并未有其他,为何皇上竟会如此大费周章,又为何将本该由影卫所作之事交托于展某?”
      公孙策眼神中转过一丝忧虑,言道:“宫廷权术,圣心深谋,非你我能够触及。学生仅能凭外观推得一些蛛丝马迹。展护卫,可知徐大人何方人士?”展昭摇头,公孙策言道:“徐大人祖籍樊城。在地方任职之时曾力阻襄阳王大修行馆而直言上书,使得圣上大为赞赏,因此不久便将其升调上京。此事在朝堂所传甚广,徐大人也因此得了个不畏强权的好名声。”
      展昭闻先生点拨之言,眼前又再现前日宫中场景,继续道:”按常理推断,襄阳王不该在皇宴上为徐大人说情,他们不说有仇总也有隙,为何襄阳王却是不露山水地在圣驾前为其求脱罪呢?”公孙策没有解答展昭的疑惑,而是问了展昭第二个问题:”展护卫酒量如何?”展昭不解其意,只能照直回答:”先生又岂能不知,展某一向没什么酒量,所以更为注意,以免酒后失态。”公孙策呵呵一笑:”学生再问展护卫一个问题,展护卫讲到昨夜与白少侠共谋一醉,却是为何?”
      展昭感到一丝窘迫,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只因心中开怀,毫无羁束。”公孙策点头道:”这就是了,若在圣驾面前,展护卫还能做到如此无拘无束么?”展昭言道:”君臣有别,天子威仪,再如何仁政恤臣,为臣者也不敢造次啊,更别谈与天子对饮了。”公孙策看向展昭,言道:”既如此,徐大人为何会在圣驾面前如此失态?”展昭道:”众人皆传徐大人对其妻用情至深,自夫人亡故后便郁郁寡欢,情到深处,心知迷乱,情之一字,真是伤人伤心——嗯?”展昭忽然默不作声,眼睛看向公孙策,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既如此忠于故人,为何还要去那烟花之地?!”公孙策默然不语,展昭也思绪万千,难道是那个花魁相貌酷似徐大人的亡妻,使得他神魂颠倒?抑或是……做戏?若是做戏,真是好大的一场戏……看来事情正在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展昭心头沉重,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做好皇上交托之事,等待事情的下一步进展。
      良久,公孙策开口言道:”官场,远比江湖凶险啊,展护卫,你这样的性子,真是不适合这个可怕的官场。看准时机,及早脱身罢。”展昭勉力一笑,心中有太多的放不下,岂能如此轻松地说放下便放下?于是不再多言,只说自己会多加注意,分外小心。两人均是绝顶的聪明人,所谓点到为止,便就此打住。
      展昭继而问道:“先生,还记得‘青狐面’么?”公孙策点头:“当然,记忆尤深。”展昭神情一片落寞:”这个淫贼,手段何其高明歹毒,不曾留下任何直接物证,好不容易落案,最终却仍逍遥法外,这如何对得起那些无辜枉死的女子。”公孙策看向展昭:”此人或许比众人口中的‘采花贼’更为可怕……”展昭接道:”此人行事武功都极为阴狠歹毒,连白兄都伤在他手里,确实不简单。”公孙策若有所思,道:”此人心机深沉,而他身后的水,恐是更深哪……”展昭数月来,为这个案子奔波劳顿,日日不得清闲,夜夜不得好眠,最终却落得个证据不足,无法定罪的结果。
      展昭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些受害女子的惨白容颜,心中难过,不禁闭上了眼睛。公孙策叹了一声,继续道:”我知道展护卫心中所想,虽然展护卫从未抱怨过什么,但展护卫心中,应该比任何人都更为难过罢,唉,无奈,无奈啊……”展昭睁开了眼睛,看着公孙策:“先生,您说,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我们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公孙策垂下眼去,并未作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展昭蓦地想起了这段豪情奇谈,口中默念,不禁苦笑了一声,这般热血豪情,在这个错综的俗世红尘,终究有几个人能做到,如果可以,自己也想,如果可以,自己真想荡尽世间丑恶,还一个公道太平,但是,自己,终归太渺小了,所幸自己守着的这方青天,才是正道通途……
      心中念头汹涌翻腾,此时公孙策开口言道:”展护卫果然聪明过人,看来早已看出端倪,却始终隐而不发,唉,劳力苦,劳心更苦啊……”
      展昭十分郑重地言道:“青狐面若是无后台,断不能如此轻易脱身,好生强硬的后台,好生无奈的结局啊。”公孙策叹了口气:”自此案提交刑部后,便迷雾重重,疑点多多,先前是巧妙的拖延,随后是青狐面的翻供,其中,必定有着一股势力在暗中帮衬。唉,这个浑浊官场,有太多为正人君子所不齿的暗里规矩。青狐面脱罪一事在这个暗流汹涌的官场中,又算得了什么,这个官场里又有多少更为荒唐和凶险的交易。你我皆为蚍蜉,若去撼动这颗大树,展护卫,你说,结果会怎样?”
      展昭默然不语,自己拜入庙堂这几年来,也算见识到不少官场的险□□派之争,权力之争,邀宠之争,利益之争……每一场斗争都远非江湖纷争可比,挥手间官位不保,眨眼间九族俱灭,果真是杀人于无形,还不见血。唉,老百姓在这些官宦眼里,到底算什么,草芥么……青狐面,无论如何,不管你有着怎样的背景,不管牵扯着怎样的阴谋,有朝一日,展某定竭尽所能,抓你归案,给枉死者一个说法!展昭心里如此坚定地告慰自己。公孙策注视着眼前这个青年执着而又坚定的眼神,神色间闪过一丝凄惶,言道:”展护卫,你来自于江湖,归附于朝廷,对于这个官场,可谓是个异数,也许这是皇上对你另眼相看的原因。”展昭看向公孙策,流露出一丝诧异,”异数?先生,此话何解?”公孙策一颔首,言道:”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两相为衡,权倾左右,要比寻常人付出更多的艰辛和代价,展护卫,你虽不说,学生又岂能不知你的难处,所以学生总是说要你敞开胸怀,莫要凡事都一力承担。”
      展昭心里感念,看着先生,言辞恳切地说道:”先生,展某一介武夫,投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只为保一方青天,一片净土,真正难的,是包大人,唉,虽现下国事看似太平,但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党派纷争,大人身处其中,不但洁身自好,不畏强权,更能巧用心思,于其中斡旋回转,一心为国为民。这一点,令展某深深佩服敬仰,也正因为这一点,展某愿一生誓死追随大人!”
      公孙策看着展昭,心里竟升出一股豪情,自己这些年来见惯了朝廷中人与人之间为了权力私欲而互相较量,甚或不惜一切手段的迫害与残杀。而包大人,绝对是各大权益派别的眼中钉,肉中刺,之所以无法撼动,只因皇上的支持与大人的睿智。然而,这些年,和包大人一起,苦苦撑起这一方青天,其中,有多难,有多累,甘苦自知,又有谁能够体会?这些年下来,真是累了,心累,一种难言的寂寞与悲怆更是无处疏解,很想寻个知己一吐心声,但知音难得。却不成想,这个知音就在身边,身边这个青年有着太多让人喜爱的特质:悲天悯人,心地纯善,能够识大局顾大体,更为难得的是竟然有着一种牺牲自身为他人的信念与抱负。这个青年,如清风,如春雨,平时不察,却早已经直抵心间。难怪熟识他的人都这般喜爱他,大人与自己更是对他器重有加,疼惜有加,真不希望他有什么闪失……公孙策忽然想起自己日前卜得的那两卦,第一卦已然惊心动魄,而第二卦,卦象虽为这孩子的姻缘卦,却与第一卦相互纠缠而成连环卦象,因此更是险上加险,危上加危,已露死象,且死局危重。唉,难道这个孩子真是解开这个死局的关键?不要是他,不该是他……希望卦象失真,仅做一笑便罢,不要成真,不要成真……公孙策不禁在心中默默祷告。
      此时天际云潮翻涌,霞光万丈,淡淡花香,缕缕清风,数只彩蝶绕着院中繁花上下蹁跹,映衬得这个小小院落分外温馨梦幻。两人与此对坐,各吐心声,竟使得公孙策不禁想起了少年时光,也有过此情此景,不禁一叹,忆起那人所做诗词,心中感念,情不自禁地吟道:”情由白云近,缘与青溪长,偶有花蝶至,远随流水香。彩蝶几时舞,江湖春水多,风随孤云断,叶伴林花落。静立观潮起,坐卧探心嚣,南荒草木老,情变红粉笑,劣者一回叹,智者几多疑,可叹几人痴,蹉跎难自知……”吟诵间,神情难掩落寞,展昭难得看到先生这样的表情,平日里的先生,睿智博学,心机深沉,谈吐间诙谐幽默,挥袖间潇洒自在,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心里不禁担忧,探问道:“先生……”
      听到展昭略显紧张的声音,公孙策才察觉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在这人面前吐露了内心的隐秘。急忙轻咳了一声作为掩饰,继而言道:”啊,学生因展护卫一席话而感慨万千,展护卫胸怀大义,学生竟自叹弗如,看来日后要向展护卫多多求教啊。”展昭连连笑着不敢不敢,适才沉闷的话题被两人刻意地打断,不再继续下去了。公孙策不错眼珠地看着展昭,言道:”展护卫,既然皇上将此事交托与你,自当尽心尽力,但凡事记得不要自己一人抗下,好么?”展昭垂首,乖乖言道:”嗯,记下了。”公孙策哈哈一笑,言道:”现在是你我私聊光景了,展护卫,有什么疑惑,便问罢。”展昭噫了一声,微惊道:”先生,您怎知我有事求教。” 公孙策故作深沉,轻挥衣袖,道:”佛曰,不可说。”展昭扑哧了一声,这个先生,有时候也像个小孩子一般顽皮。于是言道:”先生,展某知您医术高超,所以有一请求。”公孙策哦了一声,看向展昭,故作吃惊状:”怎么,展护卫不舒服么,前日为你按压穴道,疏导筋络,看来展护卫受益匪浅,此番要再来,哈哈哈,来,学生先为你探脉,九龄,九龄——去取针来!”说罢便欲捉住展昭手腕,吓得展昭急忙站起,连连喊道:”先生,先生,不是我,不是我!”
      公孙策心里好笑:”哦,不是你,那是谁?”展昭心中哀叹,又中计了。重新落座,看向先生,一五一十道:”先生,常见您用银针为兄弟们调理病体伤痛,这小小东西竟如此神奇?”公孙策笑笑:”一会试过不就知晓?”展昭连连摆手:”先生,您就别打趣我了,展某想请教您的是,我只见过这小小物事用于针灸之术,且都是用来治病救人,也曾听先生说过,行针之法,关键在于医者的认穴精准,方可以除病去痛。”公孙策微瞠凤目,对展昭大大赞赏,言道:”对对对,哎呀,展护卫,你真是让学生刮目相看哪,如若展护卫不弃,学生恳请你拜我为师,好将这不二医术流传下去。”
      展昭忽被先生莫名其妙地将了一军,微微一愣,瞪圆了一双猫儿似的眼睛,看着先生不知该如何应对,状甚可爱,把个公孙策逗得俯仰莞尔。展昭嘴角抽动,看着面前笑得不能自抑的先生,脑海中却浮现出今日清晨碧树琼花掩映之下,白衣人手捻兰花,向着树下的被捉弄的自己开怀大笑的情景。这两人,于此方面,倒是一路人……尤其是白玉堂,闹起来,简直比孩子还不如……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题被先生给拐偏了,连忙正回来,道:”先生,您若真收下展某这个笨弟子,万一哪一天,我一个不慎,找错穴道,出了人命,岂不是砸了师父的招牌?”公孙策咳咳了几声:”嗯,有理,这走针之术,没过硬的功夫,是不成的,使用不得法,不但不能救人,更能害人哪。”展昭心中大动,急忙言道:”难不成这小小飞针,真能伤人?”公孙策言道:”岂止伤人,简直是杀人工具。”啊!展昭惊呼了一声,神色瞬间大变,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公孙策也被展昭的举动吓了一跳,展昭一向沉稳,难得见他有如此失态之举。忙问道:”怎么了?”展昭脸上阴晴不定:”先生,白兄他曾被青狐面伤过,且伤在左臂,时至今日,仍留有隐患。而青狐面当时所用武器,甚是古怪歹毒。据白兄所言,乃是一副鹰爪,且爪中带钩,钩里藏针,正是这厮,用内里细针伤了白兄!展某素来只知青狐面用刀,却不知他居然还有如此歹毒武器!真真是个小人,真真是卑鄙的手段!”言辞激烈,竟未察觉自己的神色间已带出一丝狠厉!
      公孙策注视着平素性子温和的青年,竟也会有如此激动失态的时候,心下一丝了然,且暂埋心底,接着展昭话茬,继续道:”若如此,青狐面这个人就更可怕了……那白少侠现在无妨罢?”展昭轻叹了一口气:”今早与他一道时,还发作了一回,可惜他那要强的性子,断不肯人前示弱,更有可能瞒医不治……所以,展某想请先生为白兄延治一番。” 公孙策心如明镜,爽快答道:”好——哇。”展昭未察公孙策话里戏谑,连忙道谢:”多谢先生!”公孙策扶着石桌,眉毛上挑,言道:”这要谢,也是白少侠来谢,展护卫可不能越俎代庖哦——”一句话顿时噎得展昭窘迫非常,现下,对先生,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别无他法。
      公孙策有意开解于展昭,见其神色好转,便凝敛笑容,正色道:“若真如展护卫适才所言,学生倒还真要为白少侠观脉一探,展护卫可尽快带他前来。”展昭闻言,喜道:“如此甚好,真是劳烦先生了。”公孙策颔首微笑,“诶,不烦不烦,学生乐意得紧哪。”展昭见先生面带春风,遂决定趁热打铁,向着公孙策一拱手:“先生,您适才有言欲收徒传艺,其实展某早已对先生一项不二绝学觊觎已久。”公孙策闻言,微噫了一声,饶有趣味地看向展昭,展昭压低声音倾心相吐。言罢,看向公孙策,目光诚恳。公孙策眉头皱起,沉思许久,方才言道:“展护卫愿意学,学生岂有不教之理?只是,这对你来说,不知是福是祸啊……”
      展昭一笑:“先生,自然是好事,以后展某丢了饭碗,失了武功,还能变个脸去混迹市井,也不至于太过难堪。”“展护卫莫要乱说话,岂能如此揶揄自己。”公孙策急忙摆手制止,心里竟然一丝不安,虽知展昭深意,虽有心阻止,但终化作一声轻叹,站起身来,向着展昭言道:“随学生来罢,我倒想看看你这玲珑学生究竟玲珑到几成?”展昭大喜过望,谢过先生后,随之而去。酉时将近,展昭深记与白玉堂约定之时,便向着与自己对坐品茗的先生拱手道:“先生,展某与白兄有约,要先行一步了。”公孙先生抿着香茗,头也不抬,低声说了句:“唉,聪明头脑笨肚肠。”展昭莫名其妙,“先生,您说什么?”公孙策放下茶盏,对着展昭言道:“呃,学生是说,酉时临近,百鸟归巢,展护卫也该速速归巢寻伴,莫要做形单影只的孤鸟啊。”展昭微窘,虽不解先生怪话玄机,但心下隐约竟有几分明了。微微垂下眼眸,一丝玩性大动,弯腰行礼道:“是,小的谨遵先生教诲。”公孙策扬了扬手,“嗯,果然伶俐。”展昭直起身形,正色道:“那如此,展某且去了。”行礼转身推门而出,待行得屋外,却听得屋内人一声殷殷嘱托:“展护卫,万事小心,多多与白少侠商量,便宜行事,切记——”
      展昭回身谢道:“多谢先生,展某记得了。”语罢面带清风,想到稍时便要与白玉堂晤面,心里没来由地阵阵喜悦,遂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便自偏门而出。刚出得门来,远远便望见了适才被公孙策支出去采买的九龄,肩背怀抱,满满当当,好不丰盛!展昭心机一动,便想试试这现学现卖的手艺,遂一路小跑着迎向九龄,躬身行礼道:“原来是九龄小哥,近日可好?”九龄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长随打扮的小厮,个子虽高,却弯腰驼背,面象普普通通,惟一双眼睛甚是灵动讨喜。心下更是茫然,问道:“你,你认错人了罢?”展昭笑道:“怎会认错,小哥不正是公孙先生的贴身长随,九龄?”九龄大奇,绕着展昭上下打量:“敢问这位兄弟到底是哪家的?”展昭躬身道:“小弟正是新近招来的,不日将与小哥一道长随先生左右——”啊,九龄听罢,眉角低垂,面带沮丧,心道:敢情是个抢饭碗的,先生啊先生,九龄哪里不好,您倒是说出来嘛,这不声不响地,就来了个新人,呜唉,一茬新人换旧人……
      展昭看九龄神情,知自己此番易容成功,心下不由高兴,笑道:“九龄小哥,劳烦以后多多帮衬。”九龄叹了一声,也罢,多个人也多份热闹,于是乎便使起大哥性子,将胸前所捧几个大包袱顺势递与展昭,“嗯,那是自然,来,先把这些拿进去罢。”展昭见势,言道:“啊,小哥见谅,现下小弟要去会一位朋友,告辞告辞。”言罢,转身便快步去了。只留下一个瞠目结舌的九龄呆立当场,慨叹新人笑罢旧人哭。
      不多时,展昭来至太白楼,站自门口观望。太白楼此时门庭若市,生意奇好,各伙计忙得简直是脚不沾地,来去如梭。掌柜的此时大喊着小六的名字:“六儿,爷吩咐的菜色准备妥当了没有?快快去催,千万别叫爷不耐烦了,闹脾气使性子,届时保准你我都逃不了,快快快!!”
      再看小六,手捧托盘,满头大汗地跑将过来,气喘喘地说道:“掌柜的,莫催莫催,您看,这不都来了么,这就给爷端上去!”掌柜的一摆手:“快去快去!!”小六答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上楼去了,展昭低头看向怀中好酒,不禁眉目含笑,待见得小六下楼,随后便上得楼直奔三楼雅间而去。
      来至三楼雅间,透过半掩房门,见那白衣人正自负手面墙而立,一股孑然气势无声自出,估计是正在欣赏自己的狂草大字,展昭不禁莞尔。忽然听得白玉堂声音:“六子,再拿一坛好酒来!”展昭心头蠢动,顺势答了声:“五爷,酒来了!”言罢便躬身而进,白玉堂闻声转身,看向眼前这个正自桌边放酒的小厮,眼生得紧。又定睛细细打量,简单利落的短襟,齐整不乱的发髻,虽样貌普通,却生了双有神的眼睛,明澈如水,白玉堂心中不禁一动,问道:“新来的?”展昭垂首:“是的,五爷。”白玉堂一甩衣袖,走近展昭,绕着他上下衡量打探,展昭继续垂首低眉,故作一副温顺模样。白玉堂忽然靠近展昭,吸了吸鼻子,轻笑一声:“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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