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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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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屿阔看赵宵程一时半会也没说出来什么有用的话,心底暗自嘲讽了下自己,真是走投无路昏了头,怎么还真指望赵宵程这个局外人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
他将办公椅的方向转正,坐直了些身子,低头看电脑,准备继续做那个还未完成的设计图纸。赵宵程看见他那动作,连忙伸手去抓他手腕。
林屿阔抬头看他一眼,问:“还有什么事儿?”
赵宵程犹豫片刻,开口问:“你能不能跟我描述一下你那同学是什么样的人…..虽然我在唐寅那儿也简单了解了一下这人,但到底没敢明问,全是旁敲侧击来的,不够准确,你详细跟我说说,说不定我真能给你出招呢。”
“你能出什么招?”林屿阔挑起眉头问:“你自己都没谈到对象,暗恋也没有个结果。”
赵宵程“啧”了一声,说:“你别瞧不起我啊。”
赵宵程在四周环视了圈,而后快步走到某个无人的工位旁,将办公椅拉到林屿阔身边,一屁股坐下,凑近,压低声音说:“这事儿我只告诉你啊,你别声张,哈市最大的那个相亲机构,我妈是主负责人,我打小在她旁边耳濡目染,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但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
闻此,林屿阔勾唇笑了下,将赵宵程对他说过的话直接还了回去:“富二代?”
“不是不是。”赵宵程连忙摆手道:“你可别打趣我了,现在说正经事儿呢。”
赵宵程这人真是……..
上班时间只要不是工作相关的事,都能轻易调动他百分之五百的注意力。
“你想知道什么?”林屿阔边看图纸上的细节,琢磨着是否有可改进的范围,边分散注意力同赵宵程讲话:“太私密的事我没法和你讲,毕竟是隐私。”
“放心,我又不是变态,保证都是些正常问题。”赵宵程咳嗽了两声,原本是想轻轻嗓,顺便在林屿阔面前端起架子来,结果一时没收住声音,周遭几位同事的视线瞬间聚集在他身上。赵宵程冲他们一一回了个笑脸,装模作样道:“有点儿小感冒,别紧张。”
那几人瞬间将办公椅调转到背对他的方向。
“……..”
赵宵程有些无语地收回视线,看着林屿阔的侧脸问:“他之前有没有对你明确表达过心意?”
“没有。”林屿阔说:“他情绪内敛,你在他身上连特别大波动的情绪都很难感觉到,更别提让他自己主动表达什么了。”
赵宵程皱紧眉头,不确定地问:“你确定他喜欢你是吧。”
林屿阔的思绪发散了几秒,才说:“不确定。”
赵宵程:“?”
“你之前不是说…..”
林屿阔打断他的话,说:“‘喜欢’这种词放在他身上实在太重了,我确定他对我是有感情的,只不过没法分清哪种感情更重一些。”
赵宵程的表情严肃了些,说:“这样啊…..那你觉得他最害怕的事是什么?”
最害怕?
林屿阔思忖片刻。
能让段青寂害怕的东西、事情少之又少,常人的恐惧通常会具像化,譬如害怕虫子、老鼠这一类外表丑陋的东西,但段青寂不会,住在出租屋里的时候他看见什么都只是风轻云淡的,然后在下班后带回来能杀死这类生物的药剂。
受他的影响,林屿阔也不大怕虫子和老鼠这一类生物。
至于能让段青寂害怕的事…..
林屿阔思考着,他究竟什么时候在段青寂脸上看见过惊恐的表情呢。
答案好像很明了,就是在他上了段青寂的那一晚。
但这不是能对赵宵程说的。
最终,林屿阔开口说:“以前我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失踪过一次,那次他…..有些不安。”
他到底还是没用“害怕”这个词。
停顿了下,林屿阔不忘叮嘱赵宵程:“这件事算作我和他之间的秘密,唐寅不知道,你去他那儿问的话也问不出什么。”
赵宵程秒懂,对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才开口说:“他是害怕你失踪是因为遭遇了不测,还是单纯害怕你的离开。”
林屿阔没去更正他的用词,而是说:“…..我不知道。”
他这模样,让赵宵程都有些泄气。
怎么什么都不确定、不知道?
不过这也让他对于“同学”这人的形象更了解了几分。
赵宵程又问:“你昨天到他家里,他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挺好的。”林屿阔只能得出这个结论,毕竟他曾经做过那种事,现在段青寂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没有报复回来,就已经算很好了。
“挺好的?”赵宵程摸了摸下巴,边思索边问:“他知道你快离开哈市了吗。”
“知道。”林屿阔答。
“他什么反应。”赵宵程又问。
“没什么反应。”林屿阔被他接连逼问,回答问题时所用的字眼也更加贴近自己的内心所想:“毕竟我之前对他很糟很糟,他肯定巴不得我赶紧离开。”
听见这句,赵宵程却没再说话。
察觉到他的沉默,林屿阔扭头看向他,却发现赵宵程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两人对上视线的一瞬,赵宵程脸上瞬间露出抹笑,他格外笃定地说:“他肯定是喜欢你的。”
“为什么?”林屿阔问。
“按你说的,你做了很过分的事,过分到他巴不得你离开的地步,他却还主动让你去他家里,并且态度还不错。”赵宵程分析道:“要么就说明他并不认为那件事很过分,要么就说明你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分量,足够他忽略那件事的‘过分’。”
赵宵程又确认了遍:“你确定这件事很严重吧?严重到什么地步?对他的未来发展产生了影响吗?”
“不是…..更严重。”林屿阔闭了闭眼,说:“我撕碎了他的自尊心。”
赵宵程错愣数秒,他看着林屿阔的目光也带上了种说不出的责怪。赵宵程说:“这确实太过分了。”
脊柱是支撑人身体的骨干,而自尊心就像是人内心最深处唯一能实现自我慰藉、给予身体血液的骨干。一个人没了自尊心,就像是高级动物抛却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甘心沦落为不知廉耻、不懂信仰的低等动物。
而撕毁一个人的自尊心,绝对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
赵宵程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他拍拍林屿阔的肩膀说:“他愿意见你,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亲自把你带到他家里,这无疑是将他的自尊心再撕裂一次,他对你的感情…..不会少。”
说完,赵宵程就走了,还将他坐的办公椅也推回了原位,徒留林屿阔在原位上陷入沉思。
晚上七点钟。
唐寅从工作中抽身,查看了下手机上的信息,他本意是准备看最近在负责的案子的委托人是否发来了他所需要的资料,结果就看见了个好友申请。
唐寅点进去查看,发现申请信息上的内容格外简短,只有三个字——林屿阔。
林屿阔?
唐寅想不出对方要加自己是有什么事,满腔困惑地通过了好友申请。
他刚点开键盘,准备主动发信息过去询问,对面便瞬间发送了条信息过来。
“嗡嗡。”
[你有段青寂现在的电话号码吗。]
唐寅几乎条件反射地皱紧眉头,经过昨晚那一遭,他就算脑袋迟钝,也能看出段青寂和林屿阔之间绝对存在某种渊源,更何况他大脑活跃、思绪灵敏,在他哥那儿旁敲侧击好一遭,才问清林屿阔的家长也是位律师。
估计林屿阔是段青寂某位同事家的孩子。
那现在,他要段青寂的电话号码要干什么?
唐寅直接就这么问了。
[有什么事吗?]
林屿阔看着屏幕上那条消息,心里没由来得烦躁,如果是以前,这话绝对是他说出来的,唐寅又是哪位。但他也知道,没有如果。
林屿阔也换了个新号码给段青寂原来的号码打过去。但仍旧打不通,只可能是段青寂换新号码了。
现在的他在段青寂面前就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如果不从唐寅这儿要电话号码,他就得去找陈北要。
他可不想直接把笑话送到陈北面前,让他白白开心一遭。
林屿阔直接发了条长达十七秒的语音过去。
(我有私事找段青寂,这个不方便直接告诉你,你要是不想给的话,麻烦把这几条聊天记录截图给段青寂发过去。)
林屿阔的语气平平,单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找事儿的。唐寅看着语音转文字的内容,良久,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觉得林屿阔不像是比他大一岁,反倒像是比他小十岁。
这话说得实在太小孩儿了。
有种硬装严肃的感觉。
唐寅想着昨晚林屿阔喝醉后那迷糊的模样,还有段青寂对待他的态度,到底还是将聊天记录截图给段青寂发过去了,不过却没再回复林屿阔的信息。
直到下班,林屿阔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甚至不知道段青寂是否知晓了自己要他电话号码这件事。
郭铭葚到林屿阔公司楼下的时候,找了一圈,发现对方坐在吸烟区的长椅上,对着手机发呆。
“看什么呢?”郭铭葚凑过去看,却发现屏幕上是一家律所的信息,最下面的那一行甚至是律所里各个律师的证件照。
段青寂的照片就在第一列,想忽视都难。
郭铭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要找律师啊?”
“是啊,找律师。”林屿阔随口回了句。
只不过找的不是随便一位律师,而是单指那个叫“段青寂”的律师。
早知道他昨晚再接着酒劲儿,厚脸皮地让段青寂把他微信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好了,肯定比现在费劲巴力地找人要他号码要简单得多。
连律所信息里也没有段青寂的私人号码。
林屿阔叹了口气,抬头看郭铭葚,问:“你晚上吃饭了没?”
“没有。”郭铭葚坐到他身边,说:“我这不等着跟你共进晚餐呢吗。”
林屿阔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郭铭葚被这一眼看得直发毛。
尤其是林屿阔早上留给他那句“有事要问你”在他脑袋里兜兜转转绕了一整天,弄得他坐立不安,总觉得林屿阔憋着什么大事要往他身上砸。
尤其是人在极度心虚的情况下,总会下意识地将自己最想隐藏的事再翻出来反复琢磨,他不知道林屿阔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但他自觉藏得挺好,不应该啊。
林屿阔根本不给他纠结的时间,直接问他:“郭铭葚,感情这件事儿,有时候真挺奇怪的,有的感情就像是上天的馈赠,有的感情就像引起一切负面情绪的孽端,甩都甩不掉。
郭铭葚的眼睛紧盯着前方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及不断闪烁的霓虹,他的感知也随着林屿阔这句话无限放大。
郭铭葚干笑了两声:“是这样的。”
林屿阔又突然说:“我今天想给顾知然发信息来着。”
“啊。”郭铭葚应了声,便没了下文,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找补般继续说:“你俩聊天怎么不带我呢,真是的,有秘密了。”
“谁有秘密啊。”林屿阔一听他那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郭铭葚的身体瞬间僵住,结结巴巴地说:“谁…..谁啊。”
“我不知道。”林屿阔说完这句话,就闭嘴了。有些话多说无益,让郭铭葚自己想去吧。
林屿阔则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退出原本页面,打来微信,准备再给唐寅发一条消息,再没结果的话,他真就要厚着脸皮去找陈北了。
毕竟脸面这种东西可以再长出来,有些人他现在联系不上,以后就没以后了。
就当他点开和唐寅的聊天框时,屏幕最上方突然弹出来一条最新消息的提醒。
林屿阔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在看清上方备注的一瞬,他的动作瞬间顿住。
是段青寂发来了一串号码。
应该是他的手机号。
“……..”
一瞬间,莫名的悸动瞬间占据林屿阔的整个心脏,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很平常的事情发生在段青寂身上,就会让人觉得充满别样的含义。
原本想要主动求和的是林屿阔,可主动做出行动的却一直都是段青寂。
偏偏,段青寂还是用冷淡的态度来做这些事,这也让林屿阔不自觉沦落到“被驱动者”的身份上,仿佛他是个只有原始冲动的未成长体,而段青寂的每一个举动都代表着克制谨慎的牵引,引导着林屿阔做出他想要的决策。
林屿阔点开和段青寂的聊天框。
聊天界面已经没了以前的聊天记录——全部都被林屿阔删除掉了,因为他很清楚,他的自制力实在太差,留着那些记录,他只会反反复复地点开查看,从上翻到下,再亲眼看一遍他和段青寂之间关系的变化。这就像自虐一样,产生出强烈的心痛感,而这种痛感非但不会让林屿阔停止他那些继续摧毁两人残余感情的行为,反倒会让他更加执拗地想——到底怎么才能找出正确轨道。
就像打游戏一样,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一遍遍地尝试,哪怕明知必败,也要用一次次“game over”来换取对失败细节的熟悉。
但感情不是游戏。
所以他删掉了那些记录,以此来阻止自己再次走向“game over”。
林屿阔复制了那串号码,存到自己的通讯录里。然后才返回聊天页面,斟酌片刻,给段青寂发去一条信息。
[你下班了吗。]
出乎意料的是段青寂回复的很快。
[还没。]
紧接着还有一条。
[找我有事吗。]
与此同时。
郭铭葚也百般纠结地开口说:“林哥,我确实有事情瞒你,但是我…..”
林屿阔匆匆看他一眼,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话:“你再仔细想想,一会儿再说。”
林屿阔的注意力全在手机那端,根本不记得自己还在套郭铭葚的话。而郭铭葚察觉到他明显冷淡的态度,心底的纠结更加严重。
林屿阔思忖片刻,直接站起身走远了些,给段青寂打去了通电话。
通话等待音响了三声,电话便被接通。
“喂。”段青寂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抽烟太频繁,还是没时间喝水导致的。
听见他的声音,林屿阔始终悬着的心突然稳了稳,他缓缓开口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段青寂那头传来细微的书页声,不知是在翻什么。
林屿阔又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段青寂那头的书页声终于停了。他抬眼看了下墙上的钟表,说:“大约还要半个小时,怎么了?”
这个问题稍显多余,毕竟林屿阔前一个问题已经能让他猜到——林屿阔想约他一起吃晚饭。
果不其然。
林屿阔下一句就是:“半个小时后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吃饭好吗。”
段青寂沉默片刻。
林屿阔接着说:“这次回来,咱俩还没能一起吃上一顿饭…..我也想为那件事,认真跟你道个歉。”
“道歉就不必了。”段青寂叹了口气,说:“时间久了,我也快忘了,年轻人总是容易犯错,你当时只是年纪太小了。”
林屿阔没为自己开脱,段青寂却先替他找好了理由。
林屿阔觉得喉咙里酸楚一片,他咽了咽喉咙里憋着的那团气,才继续说:“我…..工作上出了问题,一时间感觉找不到方向,我还想让你帮我看一看,我到底该怎么选…..可以吗?”
“……..”
“行。”段青寂到底还是应下了。
林屿阔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感触更深,他本该是最清楚的那个人——段青寂看起来冷淡无情,实际上比谁都要心软。因为他自己早早进了社会,孤身奋斗多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所以他最懂人经历苦楚时有多难受,才不忍让别人也陷入他曾经的境地之中。
唐寅不过是当初的段青寂。段青寂帮他不为私情,也没有任何利己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着,能帮则帮。
而林屿阔无论做出什么错事,段青寂都始终在试图挽回,将他拉回“正道”上。甚至如今,他还能保持如此平和的态度。
林屿阔该理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