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开始说谎了》邬琚

13、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吗

　　没有。

　　没有。

　　陈俊南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重塑后的世界，那个曾经撒了无数个谎，却信守了最珍贵的诺言的人，那个杀人无数，却又拯救众生的人，那个善与恶，是与非，正与邪，因与果在他身上纠缠不休的人，哪里都找不到。

　　为什么？

　　陈俊南烦躁地咬着指甲，那个人给了所有人他曾应许的圆满，这个所有人里面，难道不包括他自己吗？

　　陈俊南感觉一股血气突然涌上来，堵在心口，气得他想一拳打爆这个世界，他咬牙看着桌上那个放着眼球的盒子。

　　“这是来自［那里］最后一样物品了，只是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所以希望跟你们二人商量一下。”

　　“这是……”陈俊南感觉自己呼吸有些不畅。

　　楚天秋将盒子推到二人面前。

　　“一颗［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陈俊南不错眼地看着那颗经过冷冻处理的眼珠。

　　“俊南仔啊……”乔家劲下意识地求助陈俊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到底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他的大脑，他也拿捏不准了。

　　陈俊南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

　　楚天秋眯缝起眼看向陈俊南，无论后者如何装作不在乎，但这十天在哪里都找不到属于那个人的土地的情况下，他也快被逼疯了。

　　比起这种撒气都不知道往哪撒的憋屈情况，陈俊南宁愿那个人出现在他眼前，然后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给他一拳，然后质问他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地欺骗他们所有人，凭什么给他一场机关算尽一手策划绞尽脑汁得来的相遇，又凭什么摆出一副牺牲自己一个成全所有人的样子！

　　陈俊南就想问问他，自个儿对他来说到底是棋子，还是……

　　“老乔啊，”陈俊南好哥们似地搭过乔家劲的肩膀，笑得有些神经质：“你说，咱们是不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老齐这个骗子？”

　　乔家劲莫名觉着陈俊南脸上这笑容有些瘆人，他不明所以地说：“啊？是，是啊。”

　　“等他回来，咱们就轮换着揍他一顿，让他给咱俩下跪道歉，你说怎么样？”陈俊南目露凶光地说。

　　“这……俊南仔，这不太行吧。”乔家劲挠了挠脸，单纯觉得齐夏那脆身板经不住他们这样折腾。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俊南打了个响指，看向楚天秋说：“小楚，你也听到了，懂我意思吧？”

　　楚天秋颔了颔首，拿起眼球塞进嘴里，缓缓闭上了眼睛，陈俊南跟乔家劲屏息看着他的反应，忙问：“小楚，怎么样？”

　　楚天秋迟疑地摇了摇头，皱眉说：“不确定，毕竟在这个［新世界］里，我也不能确定［生生不息］还能不能回响。”

　　陈俊南跟乔家劲铁青着脸色，他们怎么也不相信，那位尝尽了永恒的孤独和痛苦的［神］，真就一点后路也没给他自己留吗？

　　堂口传来一阵喧哗声，乔家劲拍了拍僵直不动的陈俊南的肩膀，跟楚天秋一块推门出去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

　　“俊南仔，俊南仔，你快出来看看！！”

　　办公室外传来乔家劲不敢置信的喊声，陈俊南若有所感地回过身，腿有些发酸地站起来，然后跟老电影里卡顿的帧数一样，推开门一步一步走到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倒在地上的人面前，他蹲下身，颤着手拨弄开那人的额发，看到那张熟悉又苍白的脸，笑了。

　　呐，老齐，

　　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吗？

　　不是，是你他妈的机关算尽一手策划绞尽脑汁得来的。

　　……但就算是这样，小爷也打从心底里觉得，能跟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齐夏眼睫轻颤，在他睁开眼看到乔家劲和陈俊南而不是自己创造的那个血肉世界的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无言地沉默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被用一根手指粗细的绳子五花大绑着的，跪在地上，面向关二爷神像。

　　“………”

　　“醒啦。”陈俊南抬手拍了拍的他的脸，露出一脸不怀好意的说：“老齐啊，你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栽在我们手里吧。”

　　齐夏看向背对着他们蹲在关二爷神像前不知在准备什么的乔家劲。

　　“啧，小爷跟你说话呢。”陈俊南似乎对他这样不搭理自己的反应很是不满，捏起他的下颌挡住了他看向乔家劲的视线。

　　“你们在干什么？”齐夏总算纡尊降贵地开了口。

　　陈俊南邪气地笑了笑，说：“在准备待会要对你用的刑具，怕不怕？”

　　“俊南仔，水果、点心、蜡烛、酒水这些都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乔家劲说。

　　齐夏面无表情地看向陈俊南，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就是你说的刑具？

　　陈俊南也是一时无语，说：“老乔，你早不说晚不说，非要这个时候说，别在这关键时候拆小爷我的台子行不？”

　　“哈哈哈不好意思啦，俊南仔。”乔家劲抱有歉意地笑了笑。

　　陈俊南不知什么时候解了绑在齐夏身上的麻绳，在齐夏苍白的皮肤上留了几道泛红的印子。乔家劲递给他们一人一支香烛，一左一右跪在他身侧。

　　齐夏看着手里的香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被陈俊南按着行三鞠躬礼。

　　“关圣帝君在上！吾等齐夏、陈俊南、乔家劲三人，结为异姓兄弟。自此之后，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不贪兄弟之财，不欺兄弟之妻，不妒兄弟之能。若违此誓，愿受千刀万剐，不得善终！”乔家劲字字铿锵地说道。

　　乔家劲拿出一柄小刀，割破指尖，一滴血汇入酒水中，他看向陈俊南，还没把小刀递过去，陈俊南直接咬破指尖，第二滴也坠落下去，溅起的酒水让齐夏不自禁眨了眨眼。

　　陈俊南和乔家劲对视一眼，一同看向齐夏，陈俊南一把抓起齐夏的手，乔家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划破了他的指尖，三滴血融入酒中。

　　“干了这杯酒，骗人仔。”乔家劲把酒递到齐夏面前。

　　齐夏沉默地看着他们，说：“我骗了你们所有人，你们不恨我吗？”

　　“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陈俊南狞笑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动手。

　　“唉？等等，冷静，冷静啊，俊南仔。”乔家劲忙拦在陈俊南和齐夏中间打圆场。

　　“一码归一码，骗人仔，俊南仔，干了这杯酒，我们再亲兄弟明算账嘛哈哈哈。”乔家劲说。

　　陈俊南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齐夏，直到在他和乔家劲担忧又急切的注视下，齐夏终于接过杯子把血酒喝了，脸色才稍有好转，把自己的那份也喝了，三人又朝着关二爷神像拜了拜。

　　“骗人仔，俊南仔，拜了关二爷，你们就是我乔家劲一辈子的兄弟。“乔家劲笑起来，看得出来是真高兴。

　　“之前就不是了吗？”陈俊南挑眉反问道。

　　“哈哈哈是，之前也是！”乔家劲说。

　　三个人又沉默下来，齐夏看着他们两个，淡声说：“楚天秋找了你们。”

　　乔家劲诧异地看向齐夏，说：“骗人仔，这你都知道。”

　　齐夏说：“这不难猜，不然我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如果我们没有用那眼球，你会怎么样？”乔家劲问。

　　齐夏垂下眼，说：“［只要想念，就会想见］，反过来说，如果你们没有使用发动［生生不息］，就没有相见的必要了。”

　　陈俊南也不知怎么，自从见到这个用［生生不息］创造出来的齐夏后，就得了一种只要他开口就想揍他的病，但他好歹忍住了，说：“那另一个你现在在哪里？”

　　“是啊，骗人仔，我们把他也接过来吧，他一个人生活多不得劲啊。”乔家劲连忙说。

　　齐夏摇了摇头，说：“他来不了了。”

　　他注定留在永恒的孤独之中。

　　余念向来难安，而他一直孤单。

　　陈俊南低声骂了一句，但他知道，这就是所谓［成神］的代价，就像在更早之前，经历了［永恒］之后，只能在那个［空屋］里跟自己道别的齐夏一样。陈俊南不知怎么，只觉得心脏跟被针扎了似地疼，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齐夏一个人走完了最漫长的路。

　　“但我会代替他在［新世界］里活下去，”齐夏笑了笑，似乎在与什么人隔空对望，说：“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他］。”

　　陈俊南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在他脸上，把他连人带椅地摔在地上。

　　“骗人仔！”乔家劲懵了，想不通俊南仔怎么好好地就发难了，忙说：“俊南仔，消消气，别打了啦，骗人仔也不容易啊，别……”

　　陈俊南揪着齐夏的衣领，跨坐在他身上，那拳头分明是砸在齐夏身上，痛的却好像是陈俊南自己，他红着眼，缓缓俯下身，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齐夏，紧到像是想把自己融入进对方的骨血。

　　“老齐……辛苦了。”

　　“谢谢你做的一切，虽然你也是真他妈的欠揍。”

　　“你是个撒了弥天大谎的骗子。”

　　“你真的做到了…你带着所有人离开了终焉之地。”

　　“我代替所有人跟你说一声……能跟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