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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贺喜 ...

  •   翌日,威武侯姥的书信从关外传回。
      尘埃落定,姚帝不再亲自过问,全权交由皇后主持。
      冯翊进父后寝宫时只觉得无奈。
      “儿臣恭请父后圣安。”
      “殿下多礼。”郑皇后一见冯翊进门便起了身,身后掌事公公迅速携其余宫人退出殿外。
      冯翊顿时有些不自在。
      殿门合上,郑皇后已牵着冯翊的手坐下。
      “父后。”冯翊叫了一声,竟不知说什么好。
      “翊儿,”郑皇后擎着冯翊的手,“这么大的事,也不先叫父后知道么?”
      冯翊沉默,她如何开口,光是父后问起拒婚缘由,她也瞒不过去,除了徒增难堪外得不到一丝助力,有甚可说。
      “盛家那孩子不错,”郑皇后道,“父后已见过了,性子谨顺谦柔,就是……”郑皇后略颦起眉,“身子瞧着是单薄了些,不过要紧的是你喜欢。”
      冯翊敷衍道:“父后看着合适就好,全凭父后做主。”
      郑皇后忧心地抚了抚冯翊的眉梢:“你这孩子,自己的大事,也太不上心了些。”
      冯翊强忍着往后避的冲动,迅速道:“父后已拟了懿旨么?日子定在何时,儿臣也好提前遣人准备。”
      郑皇后收了手,感慨道:“一转眼翊儿也这么大了,都要赘夫了……”
      冯翊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面,这些体己话来回叙说,真正拿主意的却根本不在场中。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冯翊只得耐着性子听着,终于听郑皇后道:“纳采问名,告期册封……翊儿大婚,宫中得好好筹备筹备,婚期就定在仲冬,好不好?”
      仲冬,离现在还有近三个月,冯翊皱了皱眉,夜长梦多,盛承熙现下乖觉,过几日不知如何生变。
      “父后可知太子配唯一的胞妹不日就要出关?”冯翊说,“侯府人丁稀落,终须得个女眷顶事,大婚当日若只有侯夫人在场,恐怕场面冷清。”
      “是么?”郑皇后讶然,随即笑弯了眼,打趣道,“翊儿是个体恤人的,父后还以为鎏珠那孩子不入你眼,这下也安心了。”
      冯翊牵了牵嘴角:“父后懿旨还是尽快吧,好事成双,也当为侯府世子饯行了,威武侯在关外若有听闻,更是顺心。”
      “翊儿考虑周到,”郑皇后言笑晏晏,“方方面面都有你母皇的模样了。”
      太子大婚告期,各路人马登时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贺礼与喜帖流水般自东宫和侯府来去进出绵延不绝。
      冯翊前脚回东宫,皇后懿旨便传入侯府。
      是夜,暗客来报。

      “坠马?!”
      咯啷一响,桌面上的字画瞬间洇作墨巾,冯翊自桌前猛地站起,眼前一阵乌黑。
      “白天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坠马?伤得重么?”冯翊一串急问,往门口冲了几步又刹住,直逼到暗客面前,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不等对方开口又猛地一转身,声线有些细微的颤抖,“现在情况如何了?”
      “回殿下,不知。世子闭门不出,属下看不到屋内的情形,只见到府上的郎中使的是治腿伤的药膏。”
      “腿伤……”冯翊喃喃,“只是腿伤……”
      不知暗客何时退下的,灯芯燃到尽头噼啪一响,冯翊动了动手指,指根竟有些滞涩之感,低头一看,渗入指缝间的墨液已经干结变硬。

      整两个月,六十个日子,威武侯世子居府养伤,悄无音讯。
      冯翊第二天一早赶去侯府,却被以礼制不合为由拒之门外。
      直至婚礼大成之日。
      “吉时到!太子殿下亲迎,銮驾起行!”
      礼官的声音稳而厚实。
      冯翊下马,吉服在阳光下荧艳非常。
      她抬眼,满目张扬的红,威武侯府的檐角门廊,入门的横梁栋柱,新鲜富丽得近于壮观,浇筑成一片赤红的海,把世上一切深的浅的红都湮溶其中。
      府上的人也都穿得喜庆,鱼贯出入,流淌成一片红艳的河。
      冯翊微微侧目,不着痕迹地朝四周张望,仍是一无所获。
      礼官二声响起,冯翊只得回神,定定地瞧着面前的正厅门。
      闷重一声,正厅门轰然并开,两列辫须垂首成列,中间迎着一个精致的事物,珠绸包裹几乎不辨形状,走动起来了才叫人惊诧,盛大如雀屏的是凤冠霞帔,亭立若玉瓶的是一个人形。
      那人在门槛内止步,冯翊下马走到他身前,一时有些无措。
      穿堂风过,盖头似是被满院的喧嚷惊着了,垂在她面前的一角轻轻一动。
      冯翊低声道了一句勿怪,随即欠身扶住他的腰,手上一使劲,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她平时虽也打球耍剑,但只作消遣,一个人的重量再加上成斤的珠宝,比想象得沉得多,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新娚子却出乎意料的稳重,被抱在空中这么一晃,竟没出半点声音,只隔着袖笼的手不显眼地在她肩上扶了一下,很快又缩了回去。
      快得她都没反应过来,只有肩上一抓的力道过去后留下的褶皱提示她不是错觉。
      冯翊适应之后走得很稳,把人放进喜轿,轿帘落下,她快速嘱咐了一句:“晚间不必等我。”
      视线完全被轿帘挡住前,她看到盖头的流苏仍旧随着她放下的动作轻轻晃动着,无声无息,不知道是不是回应。
      冯翊翻身上马,喜轿跟在身后的队中,面前是夹道的百姓,梳着总角的女孩里胆大的趴在路边努力够着手捡地上的铜板,胆小的傍在母亲腿边,满眼羡慕地看着一匹匹高大的骏马。
      “起轿——!”
      人群一开始还有些忌惮,冯翊最先还小心避让,礼官抛洒铜板和红纸包时就全乱了,孩子不敢往路正中间扑,她坐在马上往下看却全是密密麻麻的脸和手,她顿时有种奇异的惊悚感,一片黑压压的人的肢体长成的高草丛,她一不小心就能踏平。
      她掣着马绳硬着头皮往前走,完全看不见路,也不知有没有踩到人,总归是没听到惨叫。
      一段路走到皇宫正殿,她感觉身上都能往下滴水了。
      她猛地想起,一回头,更惊悚地发现喜轿不见了。
      身后菁锋低声道:“殿下,娚娚已从侧门入宫了,咱们该进殿了。”
      侧门?冯翊来不及多想,随礼官踏上大殿长阶。
      宴已摆开,冯翊进门便掀起新一轮高潮。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贺太子殿下喜得佳人哪!”
      排山倒海的贺婚喜中最先也有几句不明就里的“麟儿凤男”,后面就没了这茬,此起彼伏地祝酒。
      大抵被同僚提醒了,冯翊默想。
      正配变侧配,想必是母皇的意思。
      盛鎏珠体弱,没资格奉供皇嗣,只当件东西养着,不能浪费了正配的位置。
      看着朝堂上唇枪舌剑的姨姨婶婶一个个喝得满面红光,母皇还在,小辈们不敢放肆,却也兴致冲涌,她此时还真觉得有些热闹,下意识偏头,旁边人的面目却不甚熟悉。
      她才想起来,盛承熙还在养伤。
      “皇姐。”
      冯翊回头,冯靖擎着一杯酒,笑盈盈地冲她一举。
      冯翊挑眉,拎杯和她不轻不重地一碰,干脆地仰头一饮而尽。
      冯靖亦如是,落杯痛快一叹,“酒是好东西,一杯泯恩仇啊。”
      冯翊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一母同胞,何来恩仇?”
      冯靖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气恼道:“皇姐,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冯翊这才笑起来:“二妹,我从没真的生过你的气。”
      冯靖眉梢不自然地轻抽一下,眼中暗光划过,随即又笑道:“皇姐,春宵一刻值千金,殿前我替你顶着,你不如快去——嗯?”
      冯靖拖长了尾音,最后轻佻玩味地一勾,暗示性十足的语调,又恢复了以往花花娘子极不正经的模样。
      冯翊瞥她一眼,无奈极了,摆了摆手。
      冯靖笑着退后,重新融进人群。
      冯翊没看到,视线分离后,冯靖面上的笑与恼全数收起,情绪不曾存在过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闻地轻啐了一句。

      “殿下,娚娚等候您多时了。”
      夜已深,候在门口的辫须笑道。
      冯翊不置可否地颔首,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有些酒气,无妨。
      “都退下吧。”
      冯翊扶住房门,微顿了片刻,缓缓推开。
      屋内红帐掩映,烛光暗暗地跳跃着,花烛矮矮地偎在盘中,泪积如簇,好不可怜。
      不知烧的什么香,味道极暖极浓,门扉在身后合上,轻轻一声,屋外侍者散去,室内静可闻针。
      冯翊有些不自在,却又对这份不自在颇感郁闷。
      她慢步上前,看到喜床上坐着的人。
      好在凤冠已摘下,这是她第一反应,不然她都怕自己找不着正面。
      “你……”冯翊清了清嗓子,“等很久了吗?”
      盖头没说话,过了半晌,轻轻左右摇了摇。
      “怎么不说话?”
      冯翊无意识地看着周围,喜床上有几粒剥空的核桃,有些违和。
      喜公吃的?冯翊拧起眉。
      床上的人又晃了晃,抬起袖笼,指了指自己的盖头。
      冯翊走到桌前,正准备执起喜杆,见旁边的花烛快化尽了,又转而续了一支新的。
      实在没什么可做了,她慢慢转过身来,捏着细细雕花的喜杆,慢慢探入盖头下,手腕翻转,将盖头掀开一角。
      红布半揭,先露出一方如玉的下巴,和一抹精致含笑的嘴角。
      冯翊手不自觉一抖,盖头又落了回去。
      还不待她重新动作,一双手伸上来,将盖头彻底扯落。
      她还没来得及讶异就止住了呼吸。
      像,太像了。
      眼前人熟悉到极致,又有几分细微的陌生。
      活脱脱是盛承熙!
      不,不对。
      许是上了妆的原因,这张脸太净、太白,唇也嫣艳得不像话,可这双眼睫浓如漆墨,火光映在瞳仁里,炯炯如有虎威,神采分明与盛承熙一模一样。
      齐飞入鬓的英眉也不像新娚妆,此时抬眼盯着她,眉头下压,竟好似隐隐含怒一般。
      冯翊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他垂下眼睫,才察觉到自己的呼吸。
      盛鎏珠跪直,双手摸索到冯翊腰间解开系带,冯翊一把摁住他的手:“不必!孤不……”
      “殿下,鎏珠不想再为人耻笑了。”
      嗓音也耳熟,只比盛承熙平日张扬的腔调喑哑稍许,冯翊一个恍神,腰带滑落,前襟大开。
      她才要推开他的手,却被一股巧劲拽入榻中,下一瞬红帐散落,视野顿时昏暗朦胧。
      一朵柔热的唇堵了上来。
      她顾忌着盛鎏珠体质弱,推搡不敢用力,床褥裹绞间衣衫竟落了大半,腰、腹、前胸有温热的感触游移,带着微微粗糙的质感,不像深宅后院闺阁男子的手。
      冯翊不得章法,被吻得头脑发晕,腿面突然贴上两团软热,她脑中仿若霹雳炸开。
      “住手!”冯翊顾不上许多了狠狠钳住身上作乱的双手,“你不是…你是女…!不对!你是……!!”
      “嘶——”
      身上的“盛鎏珠”轻抽了一口气,“呵,姊姊,终于认出我来了。”
      “盛承熙!!”
      冯翊惊极,一把挥开身上的人要坐起,却被另一股更大的力道按了下去。
      “姊姊的狠心真是一如既往。”盛承熙压住她的手,整个人趴在她上方,她不敢偏头,脸稍微一动就能接触到盛承熙光裸温热的皮肤。
      “对盛鎏珠那么温柔轻纵,对我就下死手?”
      盛承熙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盛承熙!你想干什么?!”
      冯翊怒极低喝,下一刻却觉胸前一痛。
      盛承熙松口,又温柔地舔了舔深红的牙印,嘴唇若即若离地触碰着锁骨下那一小块皮肤,仿若亲吻:“姊姊,早知你连随意指婚的陌生人都不抗拒,我何必等这么久呢?”
      “你疯了!我们都是女子,你岂能……”
      “我能。”盛承熙的唇齿眷恋地在她颈侧流连,“姊姊心硬,每次伤我,都是这般疼……”
      余下的字词渐渐含糊下去,冯翊咬牙忍着身上深深浅浅向下蔓延的痛痒……
      ……
      花烛早已熄灭,屋内余韵将息,冯翊只觉得浑身酸疼得不再是自己了,小腹酸胀,一动作便剧烈一痛。
      听着她隐忍的痛声,盛承熙的手掌覆了上来,带着微微的潮滑,缓缓按揉了起来。
      “还没够吗。”冯翊有气无力。
      “刚刚痉挛过多,要揉开了才不疼。”
      盛承熙的声音濡在耳侧,冯翊连偏头的力气都没了。
      “盛承熙,你怎么敢。”
      “姊姊,你不舒服么?”盛承熙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手指上滑,刻意刮抹过冯翊的嘴角,留下一串可疑的液痕。
      “你若担心盛鎏珠,尽可放心。”盛承熙声音低柔,冯翊耳边一阵濡热,“他身边已全换上了我的人,半点消息都透不出去。你若不想,大可以一直不见他,宫里更好打发,他本就体弱,这一夜病了何其正常。”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这是自掘坟墓。”冯翊咬牙忍着身上的不适,一股火在胸膛里烧着,恨不能掐死那罪魁祸首。
      “嗯,那又如何。”冯翊后颈依然是连绵不绝的温热,盛承熙的声音闲懒,如不知愁为何物的孩童,只顾餍足后的愉快,语调轻巧又暧昧,“姊姊难道舍得我一个人去死么?”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冯翊倏然回头直视她的双眸,语调拔高,眸中焰火几欲喷薄而出,“你从来不为别人想想!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吗!”
      “那你呢?”盛承熙的动作一顿,话音顿沉,冯翊感到腰上一阵攥疼,伴随疼痛而来的是冷入骨髓的震颤,“你没想过皇帝要杀我吗!你没想过我真的会死吗?!”
      “整整六十个日子,你为何不来?!
      “换作是你,整个皇宫的侍卫又能奈我何?现在你问我为什么?
      “你当真无辜吗!”
      接连的质问砸得冯翊无法接话,一句“无辜”在她耳边越震越响,直震得她头脑发晕。冯翊讷然,片刻后猛然一怔,翻身迅速摸到盛承熙腿上。
      黑暗中盛承熙的脸疼得扭曲,抽了一口凉气,握住冯翊颤抖的指尖,淡淡道,“是真的。那天的马突然发狂,把我甩下后差点从我身上踏过,我前几日刚能下地。”
      “刚好些你就!”冯翊被她攥在掌心的指节冰冷却沁出了汗,摸在她腿上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呼吸不稳道,“我不管你今夜发什么疯,趁母皇不知,我只当没发生过,你年纪小不知轻重,以后我们再不……”
      “后来查出草料中有东西,有人要害我的命。”
      盛承熙冷冷打断,音量放得极低,冯翊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宫里的人?”
      话未落地,房门突然被粗暴地撞响!
      “太子冯翊,欺辱人臣,该当何罪!”
      砰!
      不及反应,木门轰然被撞响第二声,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声。
      冯翊与盛承熙对视俱是悚然大惊,慌忙起身穿衣,还不待下一动作,门扉突然破开!
      “冯翊!”
      涌入屋内的火折把房间映得亮如白昼,一切都无所遁形。
      冯翊抬头,门外是震怒的姚帝,而姚帝身后竟跟着——
      冯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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