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谋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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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今晚气温就骤降，小翠还趴在上刑的长凳上。
李嬷嬷见她又晕了，提起水便泼过去。
到现在已经是第五桶水了，只因太后临睡前说不能便宜她这样晕着受刑。
这小宫女嘴太硬了，原本看了茶好声好气聊着，让她指认皇后私德有亏，她死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太后恼怒，杖责五十。
小翠今年入了冬才满十五，而她真正进宫仅半年，便在宫人里获得了无上地位，她出身沈家，生母是皇后乳娘，她的路其他人无法复刻，她幼时是皇后的贴身丫鬟，没几年便一跃成为所有宫人需要景仰的大宫女。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李嬷嬷熬了大半辈子，陪太后从嫔妃走到如今，也还是个奴才。
凭什么金尊玉贵的皇后把小翠当人看？
她下手极重，专挑尾椎骨的位置，沉闷的声音一下一下像为她的青春年华抱不平。
沈织锦穿着很不得体的中衣，脚上踩着木屐，她看不出小翠现在什么状态，月白色的宫女制服滴淌着水。
李嬷嬷被一双手狠狠推开，她想骂人，甚至动手的。
月色朦胧，李嬷嬷扭头怒目圆睁，正当要破口大骂之际，看清了来人后，软了膝盖。
她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皇后，会为了一个贱奴深更半夜来寻。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沈织锦声线破碎，不可置信。
这里好像真的不是演戏，这就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她真的穿越了，还夺舍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而那小孩是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沈织锦是沈家大小姐，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但小翠春风化雨般的细致照料，现代再专业的保姆也不能及。
那种朴素而纯粹的忠诚有如实质，她怀疑世界是虚构的都不会怀疑小翠背刺她。
皇帝元斌得知了情况匆匆赶来，他为了扳倒沈家筹谋多年，如今正是潜龙勿用，每一步的行差踏错，都有可能让这个年轻的帝国葬送在自己手中。
他不想做秦二世或隋炀帝。
灯火因皇帝的到来而明亮许多，几道黑色的身影隐匿在夜色里，只要沈织锦有一丝遭遇不测的可能，暗箭就会先一步洞穿歹人脑袋。
太医院的人来了大半，这样的排场很难想象是一个宫女该有的。
沈织锦身上披了皇帝的黑色大氅，她只专注于小翠的伤情，九五之尊的面子也不给。
太后恨铁不成钢，但惧于儿子警告的眼神，也只能远远地看着。
古代医术实在不发达，没有见效快的办法，也没有辐射类器械能照到骨头内部状况。
小翠的后背到臀部一片血肉模糊，医女只能将黏连的衣物剪开，冷水的作用减退，她意识又开始涣散，下半身也完全动弹不得。
几声呓语，沈织锦听不真切，把耳朵凑近凑近，听到她说想回烟雨楼，她想念二当家了。
如果这里是人为制造的世界，那发生这种事，该算得上项目事故了吧，还是没有看到现代化专业医疗团队。
从三更到破晓，太医们皆垂头丧气。
“娘娘，奴婢疼，不治了，我们回宫。”
“好，回宫。”沈织锦站起身，眼睛干涩，眨了眨眼泪就落了下来。
医女随行着来到坤宁宫，遵照沈织锦的吩咐，给小翠身子降温。
是的，她已经开始发高烧了。
“阿锦，朕下朝再来看你。”皇帝还要上早朝，便先行离开了。
过了会，一名侍卫推着极尽工巧的轮椅造访，轮椅上的人戴着面具，有一截裤管空荡荡，露在外面的手很白，青筋突起盘桓在手背上，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价值连城。
“主子，属下来迟了。”说罢要从轮椅下来，看样子要下跪。
沈织锦上前把人按住，“你是谁啊？”
“属下陈子榆，天网二当家。”
“你就是她的二当家？”
“是。”陈子榆眸色悲伤，但沈织锦却能看出这不是对小翠的，而是对原身。
“你一点都不愧疚吗？为什么要把她送到这里！你明知道很危险。”
陈子榆不敢去看那双泪眼，垂着头，“我们那时内部出了问题，您又病重，属下不敢随意派人，她是婉娘的女儿，独立于各方势力，聪明伶俐且只忠于您。”
“她聪明伶俐？她若聪明伶俐就不会到这般境地！”
“事发突然，属下也没想到太后这般大胆，敢冲您发难。”陈子榆嘴拙，只能用残肢支撑着，扶着轮椅缓缓跪下。
“你跪下有什么用？你一个瘸子，这样下跪是为了卖惨吗？小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她还那么小你竟然让她来伺候我，她想家你知道吗，她被人排挤你知道吗？”
“阿锦莫气。”
沈织锦红着眼抬头。
“她不会死的。”苏昙骨又一次出现，路过陈子榆时，俩人眼神里的具是针锋相对。
明明这个皇宫什么无关紧要的人都能自由出入，小翠却要遭遇这种事。
沈织锦哪顾得了这么多，刚刚太医宣布无力回天时她心都要碎了，现在一听苏昙骨如此坚定的话，像找到了主心骨，自然是央求着让她帮忙。
苏昙骨把人搂在怀中细声耳语，“阿锦，把人交给我，我认识一个隐世神医，她性情孤高不出门，我带着小翠去找她。”
陈子榆侧目，仅看了一眼如胶似漆的二人，便垂首不再言语。
这个苏昙骨总是扯谎，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小翠交给这个人。
侍卫来扶陈子榆，被她制止。
苏昙骨匆匆的来，带着小翠又匆匆的离开。
“你怎么还在这儿跪着？”
“主子没说可以起来。”
“难怪你叫陈子榆，果真是个榆木脑袋，我都说了你跪着没有用，要我说得很明白吗？你在这里只会碍我的眼。”
沈织锦刚接受自己穿越夺舍的事实，而且是在封建王朝权力碾压的流血下狠狠打破的认知，她现在很讨厌封建行为，比如下跪。
苏昙骨有一点就做得很好，她面对自己时熟稔而不失礼节，但完全没有尊卑这回事。
很奇怪的一点，除了苏昙骨，没人能做到和她毫无尊卑，就连皇帝，她都能感受到对方那种很舔的气息，上一届宫斗MVP——太后，则是对她充满了妒恨。
但这是原主的出身优势，她自己可以称得上毫无权势了。
沈织锦想要自己掌握主动权，第一个关心的人，无知无觉被拉到一墙之隔的宫殿施以杖刑，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皇帝来，靠那个二当家来，靠苏昙骨来。
她靠的全是裙带关系，自己手上没有团队，不能高效地达到目的。
她这么想的，皇帝元斌下朝过来了。
沈织锦与元斌同席用膳，元斌有意拉拢距离，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今日朝臣禀报的事物。
她刚想弄点自己的权势，元斌就把皇权拱手送上来，这简直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沈织锦斟酌言辞，引导式地和皇帝聊起来。
她只是稍微把姿态放低了一些，把对方当个皇帝，元斌就开心得拍桌子，还让总管去把奏折搬来，他要与皇后共商国是。
一开始只是聊旱涝灾害的治理与预防，慢慢的皇帝就和她聊到了边防，这个话题还挺敏感的，边防与藩王总是制衡，稍有失衡就会起战事。
又聊了会儿吏治，吏治脱不开财政，官员多了虚职就多，尸位素餐的状态会相互影响，沈织锦没办法聊太深，深了皇帝根本听不懂。
他是个勤勉的皇帝，脑子里却全无帝王之术，他就像班上那个勤勤恳恳却永远在及格边缘徘徊的学生，不可雕也。
元斌哪知道沈织锦脑子里在想什么，这次皇后失忆，可算帮了他大忙，上次听到沈织锦讲治国之道，还是总角之时，沈织锦在学堂与帝师辩论，题为良知。
场景模拟为，如果正义的官员遭到高位佞臣迫害，在有可能受牵连的情况下，你身为臣子是否要站出来声张正义。
这堂课的主旨是教这些年幼的臣子要忠君爱国不惜性命。
帝师授课本身就代表了正义，或者说是“正确”。
沈织锦反驳，政治就是保全自己，牺牲他人，如果连自己都无法保全，一切都是虚谈。
诚然做政治家要有良知，但政治家的良知是为国家、为众生，为实现这个目标，不能说无所不用其极，但至少应该保住自己的生命和地位，否则，就不是真的“致良知”。
什么是主次矛盾，什么是矛盾的主次方面，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清澈到了极致，反而像处处沾染，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元斌大为受教，他开始观察臣子之中做实事的人，并谏言擢升。
那次发言，令沈织锦成了魏京的“风云人物”。
赞同与反对的声音都很强烈，两派文人各执一词。
许多权贵勒令自家千金，不许再同沈府那离经叛道的嫡女交好。
沈相也做出行动，将沈织锦关在家里背女戒，而后学习女子执掌中馈之术。
而当时身为太子的他，常常出入相府，沈织锦会成为太子妃的言论早就传遍了。
沈织锦即将及笄时，传言的口风突然变了，从“沈织锦会嫁入东宫”，变成了“得沈织锦者得天下”。
是他那个皇弟元灿搞出来的，绝妙的一招请君入瓮。
沈织锦身份本就敏感，父亲当朝宰相，长兄执二十万兵马，得到她父兄助力，皇位自然是稳了。
他不可能不娶沈织锦，如此，也只能顶着父皇的猜忌请旨迎娶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谋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