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经年》莳野

41、第 41 章

　　酒真是个好东西，醉了可以怂人胆。

　　酒也不是个东西，梦醒了，就一干二净。

　　周勇江前脚刚落家，机场候机大厅，周星野将耳边炮轰的电话拿远了些。

　　玻璃墙外，飞机起飞升入蓝空，传来隐约的轰鸣，她张了张口，“喂，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然后电话挂断。

　　面对面，林灵叉腿坐在行李箱上，拿腔作调地摇头笑侃，“真是败家女儿”。

　　周星野眨巴几下眼睛，马上重新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那我现在告诉老周，我错了，其实是酒醉后受人蛊惑......”

　　她掐着嗓子，吊着眉，“有人啊，告白失败难受，非要拉着我出来旅行……”

　　“嗖地”，行李箱连人飞速滑到她面前。

　　林灵连忙抱住她胳膊，讨好讪笑，“姐，你是我的姐。”

　　-

　　几个小时后，飞机成功降落在西川市。

　　对于刚刚结束高考的人而言，漫长的暑假，一般划分两个时段：出成绩之前，和出成绩之后，一个不小心，也可能刚好就成为，天堂与地狱的分别。

　　想想后半段的未知实在太多，于是高考结束第二天，周星野和林灵酒壮人胆，共同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那就是——

　　提前开启毕业旅行模式。

　　狠心敲碎卧室里，一排整齐的猪头存钱罐，提前预定好酒店和机票。

　　周星野拖着行李箱出发的那天，家里只有沈亦安一个人。

　　他就环臂坐在沙发中央，打开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一部英文原声电影，从头到尾，都说不上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来来回回收拾东西。

　　门廊前换好鞋，正要出门，长腿一跨，极具压迫感的身高挡住门缝。

　　沈亦安难掩沉肃的神色，“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周星野闭了闭眼睛，似乎早有预料，他会问这个问题。

　　急迫地瞄了眼钟表，周勇江随时可能到家的情景，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她眼巴巴地双手合十，望向他。

　　可眼下，沈亦安决计不吃这套。

　　无奈垂放手臂，顶着灼灼目光，周星野最终视死如归地吼出一口气，“我知道！都是我的失误，你背我回来那天——”

　　“我亲了你！”

　　“......”

　　猝不及防听见这话，沈亦安眼眸敛动，不自觉带动眉梢扬起，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他不说话，周星野就自动归为默认。

　　分得清轻重缓急，该认怂时，还得认怂。

　　双手紧了紧挎包肩带，她挺起胸脯，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放心，回来后我肯定给你个交代！但今天的事，你要先替我保密。”

　　糖衣炮弹还没喂进嘴里，却率先向人讨要奖励，不愧是她一贯的作风。

　　沈亦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会，最终，还是松开手，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

　　周星野简直受宠若惊，赶紧拖着行李，风风火火出了门。

　　直到登机前，突然收到他的一条微信——

　　忘记告诉你，刚刚的对话，我录了音。

　　-

　　在繁华的川蜀吃喝玩乐，去盛世的古城打卡钟楼，坐船领略了江南烟雨和风土人情，一周后，周星野和林灵来到著名的边南。

　　清晨，原本还在森林深处里漂流，傍晚，就来到铺满落日的港湾赶海，充分体验了边南这座城市的神奇。

　　她们玩的尽兴，半夜才回到酒店，房门打开，柔软舒适的大床，瘫摆着彻彻底底废掉的两个“大”字。

　　最后扛不住困意，林灵先去洗澡。

　　浴室传出水声，哗哗作响，费力伸手扯过床上枕头压在脑后，周星野无聊，摆弄起手机里的游玩照片，一些打卡风景，加上两张精修的玩水自拍，准备发朋友圈。

　　点击发布前，突然想到什么，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沈亦安的微信头像。

　　正愁没有借口，打开聊天的通道。

　　——在吗？

　　两个字打出还没发送，周星野抿了下红唇，又很快删掉。

　　与其这般刻意，索性直接点击，只有照片没有文字，什么意思，随便他自己领悟，至于沈亦安看到后会回复什么，她也全然未知。

　　对话框上方，几乎立马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周星野惊讶地睁大眼睛，猛烈一个翻身，竟然莫名紧张地，将手机捂在胸口，不敢去看。

　　后知后觉又窃喜地吊起嘴角，扑腾来扑腾去，裹成了一只皱巴巴的蚕。

　　手机振动，终于有新消息提醒，周星野顿时安静下来，小心眯开的一只眼睛，映着手机莹白的光亮。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表情，全僵硬在脸上。

　　对话框里，只有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

　　注意感冒。

　　关上淋浴，林灵用毛巾擦拭头发，就听见浴室门外一句震耳欲聋的痛骂，“神经病！”

　　门打开，原本躺平的周星野挺尸般从床上坐起，手机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林灵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正好周星野憋着一口气，需要吐槽，“你绝对想不到！我——”

　　她突然卡顿，缓了缓气息，“我有一个朋友……”

　　于是林灵一边面对镜子护肤，一边仔细听完了，关于周星野，“一个朋友”的故事。

　　轮到她发表意见，林灵便随口问了句，“那女生打扮什么样？”

　　“很漂亮！”周星野不假思索说，眼睛还不由自主，朝下身瞄，“穿搭也没问题，精致吊带小短裙。”

　　漂流时候，同一组负责划船的帅哥，还主动请求合照呢。

　　“那对方呢，男的女的？”林灵又问。

　　“男的。”

　　“这两人暧昧期吧？”

　　周星野浑身一颤，“...应，应该吧。”

　　林灵当即老道地挑起媚眼，“那很明显，他是在暗示…你穿的少。”

　　“......”

　　能从“注意感冒”如此简陋的四个字里，衍生出这样的结论，周星野简直被林灵的脑洞惊呆了，甚至压根没注意，什么时候，她已经更换了主语。

　　悠然擦着眼霜，梳妆镜里倒映出此刻周星野目瞪口呆的模样。

　　再度瞄见，林灵还是恨铁不成钢地摆了摆头。

　　就这点道行，居然还想赢？

　　她应该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遇到沈亦安！

　　-

　　旅行的最后一站，是拥有壮丽湖泊和雪山的日月城。

　　才下大巴，周星野一阵头晕眼花，满心以为，是被眼前的景色美到眩晕了。

　　直到在一家小馆简单吃过午饭，前脚才回民宿，下一秒就吐到眼泪直流，她才确认十足，自己是遭受高原反应的猛烈袭击了。

　　身体仿佛一瞬间被某种力量掏空，瘫软在床上，周星野无力到动弹不得。

　　对比她的虚弱，此时林灵连手足无措，也显得越发生龙活虎。

　　尝试了百度的所有缓解方法，三个小时过去，周星野还是没一点好转，林灵放下手机着急地喊，“不行啊，还是得去医院！”

　　周星野耷拉眼皮，很想摇头回应她，可是连这点力气都丧失，“太远了…我没劲……”

　　“那怎么办呀！”

　　焦头烂额地在房间里乱转，林灵神色泫然欲泣，某一瞬间，还真像电视剧里“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呀”的表情。

　　周星野突然有点想笑，只是仍喘不上气。

　　“附近三公里好像有家药店，我还是赶紧去买药吧！”

　　“你知道…买…什么？”

　　林灵激动抓手机的胳膊又垂下去，这的确，是个没想过的问题。

　　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眼下到底要怎么弄？

　　门铃这时骤然响起。

　　吓得林灵猛一回头，焦灼和惊愕同时澎湃，脑海顿时汹涌闪过，曾经看过的所有恐怖电影情节。

　　对上周星野同样疑虑的眼神，她小碎步移到门边，不乏警惕地开口，“谁呀？”

　　“你好，快递送药的。”

　　“嗯？”

　　林灵震惊了，这算什么，魔女宅急便？

　　想不到这地方还有这服务！

　　视线穿过猫眼，走廊上的“魔女”不巧长了副糙皮肉厚，本地小哥的模样，不过好在看着面善，外加专业的快递衣着。

　　想起走廊里应该有监控，于是林灵打开门。

　　小哥业务熟练地递笔，“请核对下地址和信息。”

　　地址没错，收件人的确清晰标注的是周星野，这反而更让人感觉诡异了。

　　林灵刚想询问，听见小哥顾自完成任务地交代，“所有药的具体用法，都在药盒上写清楚了，注意饮水休息，还有……”

　　接回笔，临走前他不忘补充，“备注的都说完了，小妹妹男朋友不错，很贴心。”

　　满脸恍惚地抱着药盒，关上门，林灵回头面对床，与周星野大眼瞪小眼。

　　她奇异地摊开一只手掌，“男朋友？”

　　林灵热水分药的间隙，周星野这才想起，方才手机似乎连续震动几次，一直没去看。

　　大脑电光火石闪过什么讯息，她费力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

　　打开微信，率先蹦出的消息，就来自沈亦安。

　　——没事吧？

　　短短三个字，印证了原本只闪过心头的猜测。

　　难怪呢，他昨天打听她的定位，暗潮涌动，从心闸缓缓奔腾出一波暖流，连头晕都仿佛被治愈，生出几分清明。

　　周星野又挣开半边被子，手指缓慢点击着屏幕。

　　——是你买的药？

　　——可你怎么知道我会高反？

　　难道沈亦安已经偷偷进化成了神仙？

　　不出两秒，立即提醒“正在输入”，周星野偏头，目不转睛盯住亮屏。

　　——练车时候刷到步数，看你一直没动，猜的。

　　有些犯愣地盯着他这句回复，周星野侧躺着，神魂出窍。

　　说不上来的心情，好像手心痛楚突然被宠物舔过的感觉，黏湿到，让伤口开始发麻发痒。

　　愣神的几秒，她错过回复，对面又主动发来一条。

　　他问：药喝了吗？

　　周星野点点手指：刚喝了。

　　——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字打出一半，大眼放空，她盯着暖橘色台灯下，加湿器细白成絮的水雾。

　　想了想，还是长按下删除键。

　　眸光闪过一丝久违的俏皮，点按几下，最后，周星野成功发送。

　　——感觉饿了，想吃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