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颂之心》叶小饶

36、为了沈余改志愿？

　　“荷荷，我讲的，你能听明白吗？我现在有点乱。”
　　苏荷凝神细想，慢慢回顾可颂说的一切信息。
　　杨可颂靠在苏荷身上，心里疲惫不堪。
　　她已经想不动了。
　　饶是细腻如苏荷，也不敢贸然断言什么。她反复思量，斟酌着开口：“可颂，我不知道你会和谁走到最后，珍惜眼前人吧。”
　　“眼前人是谁呢？”
　　苏荷心里咯噔一下，看向杨可颂。
　　她正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没有再去找方奕舟——没人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他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四处游荡，心不在焉地到各个景点打卡。
　　七天后，他们带着七零八落的心回了家。
　　杨可颂不知该如何面对沈余，能让她暂时忘记所有烦恼的，只有写作。
　　于是，杨可颂开始写第三本书，她以第一人称的视角，揣摩杜甫的心理，在两个月的假期里，完成了《杜甫别传》。她联系了阳光出版社，书很快就进入出版阶段。
　　心有杂思，难以纾解。杨可颂开始动笔写短篇小说。
　　一个影子，想成为人，会经历什么？人类的蔑视，影子们的嘲讽，梦想破灭的绝望……但，破茧成蝶也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拥有丰沛情感，能独立思考的影子，已经有了“人”的内核。而许多所谓的“人”，却麻木呆滞……谁知道“人”在更高水平的存在看来，不算是个“影子”呢？从此，影子不再执着于成为人，而是追求更深刻的思考，更丰富的内涵……却没想到，他正在慢慢变成固执，麻木，呆滞的——“人”。
　　短短两万字，杨可颂意犹未尽。她发给阳光出版社，不过一天，稿子就被驳回了。
　　“杨小姐，这种题材现在不好卖，您再找找别的渠道吧。”电话那边说得委婉。杨可颂识趣挂断，将电话打给了班主任。
　　“老师，我这有一篇短篇，你看我能投到哪里去发表？”
　　丁举纲很快浏览完小说，却问了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杨可颂，你志愿是填的联大吗？”
　　“对。我想报他们的文学系。”
　　“很好的学校，也很适合你。”丁举纲沉默了一下，语气有些凝重，“那沈余呢？他的志愿也是联大，是因为你吗？”
　　杨可颂抿起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知道沈余填的和她一样，她没有细问为什么。但猜也猜得到——联大的数学系一点也不强，根本不适合他。
　　“杨可颂，我这里有两个保送名额，一个是国外名校，一个是国内顶尖学府——他们都指定要沈余。”
　　他真得好优秀啊……
　　杨可颂捏紧电话，有点明白班主任为什么说这些了。
　　“我问过沈余，他说不更改志愿……我觉得，你的意见对他挺重要的，实际上，重要的有点过分。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劝他的。”
　　“不不不，你还是误解我的意思了。”丁举纲清清嗓子，“国内G大的文学系也不错，虽然比不上联大，但排名也在前几，数学系更不用说了。”
　　杨可颂安静听着，思量去G大的可能性。
　　要为了沈余改变志愿吗？
　　“你别觉得是为了沈余才改变志愿。”丁举纲直接猜到了她的心思，立马开解，“你是为了你自己。联大文学系是很优秀，但其他专业都很一般，G大文学系排名前几，其他专业也不乏顶尖的。你是好学的孩子，只有一个文学系，够你学得吗？可颂，你的潜力远不止如此，不要只盯着一个专业看。”
　　杨可颂动心了。
　　她永远记得那年夏天的实验室里，哥哥和沈余带给她的震撼。
　　知识的海洋如此广阔，她怎么甘心只取一瓢饮呢？
　　“老师，我的成绩能进G大文学系吗？”
　　丁举纲满意地点头，循循善诱：“你的各科成绩都不错，正常是能进G大的，但老师以为，你可以选择更保险的路。”
　　“保送？”
　　“对。你的这些作品，已经为你保送提供了机会。但还缺一点。你把这篇短篇再改短一点，缩到5000字左右，去参加‘新芽’大赛，如果是一等奖，那去G大就很稳了。”
　　杨可颂一一记在心里，郑重感谢班主任的建议。
　　“别，我也是为了自己，你们要是能保送G大，我也面上有光啊。”
　　“老师，谢谢你。你一直护着我们，我们都知道的。”
　　女孩衷心的感谢让丁举纲有些别扭，扯了几句便赶紧挂了电话。
　　现在的小孩，太煽情，搞得他一把年纪还得抹眼泪。
　　“这群孩子……”丁举纲摩擦着桌上的相片，心里再次暗暗感慨——这真是带过最好的一届学生。
　　杨可颂立刻动笔改文章。
　　短篇一下子缩去四分之三的字数，谈何容易？
　　而且这样改了，就失了她创作这篇故事的初衷了。
　　最好的办法，是再写一篇。
　　杨可颂搜索了新芽的获奖作品，大概了解了这项比赛的目的，一个新的故事便很快在脑海中生成。
　　一个人如果每天都面临生存和死亡的选择，他会怎么选？
　　杨可颂文思如泉涌，下笔如神。
　　将冗杂的语句全部删去，以海明威式的语言风格，塑造了一篇《生与死》。
　　编辑好，点击确认，发送邮件。
　　杨可颂捏捏眉心，摸到了手边的《影子人》。
　　她打给第一家出版社，以一万元的价格，卖了它。
　　写作的事告一段落，那些烦心事便找了上来。
　　电脑打开了扣扣的界面，杨可颂翻看沈余的空间，干净到什么痕迹也没有。
　　从济宁回来后，杨可颂有意回避沈余，他大概察觉到了，直接申请了留校，整个假期都留在实验室里。
　　而她沉迷写作，转眼就是两个月。
　　不想他了。
　　杨可颂无意识地在扣扣界面点来点去，突然想到什么，赶紧翻看日历本。
　　那个改变她人生的梦，还有许多信息被她忽略了。
　　杨可颂仔细查看梦境的记录，果然在里面找到了方奕舟的扣扣号。
　　那个号码很独特，穿插了两个人的生日，因此印象深刻。
　　输入查找。
　　“一舟一叶”符合查找条件。
　　添加。
　　对方已通过。
　　杨可颂盯着屏幕，不敢相信她可以直接与方奕舟对话了。
　　说点什么好呢？
　　杨可颂回忆起上次糟糕地初遇，决定保持沉默。
　　界面弹出对方最新的空间动态，是一组照片。
　　照片上的方奕舟阳光帅气，浅笑着朝镜头伸出手，似乎要牵为他照相的人。
　　下一张照片，是一个女生，短发及耳，笑容明艳大方。她也朝镜头伸出手，不同的是，她的手被牵住了。
　　那是方奕舟的手。
　　眼泪滑落的猝不及防，杨可颂觉得心里有某处正在崩塌，有某种情感正在消退。
　　她翻看方奕舟以前的记录，这才发现，那个女生，早在三年前就出现在他的相册里。
　　只不过那时明显是偷拍，画面模糊，往往只有女生的侧脸。
　　杨可颂低笑出声。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原来，一切早就变了。
　　时间仿佛静止，杨可颂不知凝滞了多久，才渐渐醒来。
　　她飞快地在对话框编辑了一串文字，点击发送。
　　“你好，我是杨可颂，你还有印象吗？”
　　对面也在线，片刻回复：“你好，有印象。有什么事吗？”
　　“你有女朋友吗？”
　　“有的。”
　　“你们会结婚吗？”
　　对面安静了一会，回复：“应该会的。”
　　“确定吗？”
　　杨可颂打破砂锅，作为陌生人，对面却依旧耐心回复：“我不确定未来会怎样，如果没有意外，我们是会结婚的。”
　　“你才高二，怎么能确定呢？”
　　“因为她符合我所有的期待，我们也越来越相爱。”
　　“你爱她？”
　　“对。她是我的知己。”
　　杨可颂笑出泪来，敲出一个“好”字，下了线。
　　在另一个世界的未来，杨可颂与方奕舟彼此深爱，互为知己。
　　在这个世界，方奕舟找到了他的“知己”，她却被锁在匣子里，不敢朝沈余踏出一步。
　　“阿年……”从小声啜泣到号啕大哭，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是什么。只是替沈余委屈，越想越委屈。
　　可怜沈余满怀忐忑地站在家门口，正想进不敢进之时，就听到女孩痛哭大喊，吓得他立刻开了门飞奔进来。
　　“可颂，怎么了？不要怕，我在这！”
　　沈余托起瘫软的女孩，将她抱在怀里。
　　杨可颂泪眼迷蒙，缩进他怀里，无声地流着泪。
　　“可颂，别哭了……”女孩像个易碎娃娃，他手足无措，眼泪像是擦不完，他的衣袖已经湿透，却还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