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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落雪有声无梦 ...

  •   不知不觉间,他似乎也睡了一觉,但胸口发闷,李坏不由得慢慢醒转过来,并且第一次有了被吵醒的感觉。

      可能精力没有恢复,于是四肢十分疲乏。眼皮都抬不起来,他的眼睛睁开一点,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这种感觉也不同寻常。

      李坏努力定了定神,视野才恢复微末的清晰,让他明白他望着的地方是天花板。

      可脑袋仍然昏沉,像是深处带着一股隐约的钝痛。

      他还迷糊着,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

      房间里不够敞亮,一直没有灯,整间屋子都非常暗,但又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李坏挨着枕头的脑袋偏过去,便能看见打开的门透进来的光也略显阴翳。

      好像这间屋子也被时间和世界一同抛弃了,徒然长出来的一丝寂寞还没有发芽,他埋在被子下面的左手突然被捏了一下。

      房间里还有一个没出声的人。

      张海侠的手放在被子里,两只手都在里面,也是暖和的,此时就握着李坏的手,和肉夹馍的两张馍一样。

      他不能因为被摸习惯了,就无视人家伸过来的手。

      时间估计也晚了,四处悄无声息,能听到的只有门外的一点风声雪声。

      他是被张海侠带回了房间。

      就现在门边那点缝隙,李坏能猜到外面大约也是天色昏暗,吹进来的风的气味透着一股熟悉的凉意。

      冰的、冷的,凉嗖嗖的从天上飘下来,积了一层又一层。

      那些会使得他的所有情绪好像也变得冷却下来的美丽花朵。

      但张海侠的手是热乎的。

      李坏没有立即起床,甚至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他心中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他的睡眠总是很好,好到大多人都理解不了,跟昏迷没什么区别。

      不按照规律的生物钟睡觉也不影响,因为他正常需求的睡眠时间也短,醒来后精力满满恢复如初,应该不会出现困得没反应过来就入睡的情况。

      唯一异常的地方,大概就是当时他正在研究李常乐的青香。

      那里面有什么问题?

      李常乐应该是没有恶意。

      他想不明白,又觉得呼吸不大顺畅,身上似乎有一坨重物,怎么想也不会是张海侠做了什么,毕竟又不是张海楼在这儿,便伸手往被子上去摸,然后就摸到了一团毛绒绒又暖呼呼的活物。

      李坏反应过来,下意识捏了捏。

      惊喜好像也总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十分响亮的咕噜咕噜声音,如雷贯耳,仿佛一阵连绵不绝的摩托发动机声。

      这大摩托还在朝他逼近。

      李坏还眯缝着眼,就觉得已经闻到小猫咪味儿了。

      趴在被子上的橘黄大狸花猫还在匍匐前进,一身腱子肉藏得跟个黄澄澄的能入口即化的肉圆子一样,额头上的花纹鲜明亮眼,喉咙里还叽里咕噜地冒声儿。很响亮,也有点像喉咙里卡着痰。

      单手揉猫挨挨蹭蹭撒娇的脸盘子实在不过瘾,李坏看了看坐在床边,正牵着他另外一只手的张海侠,还是放弃了两手一起盘猫的打算。

      张海侠一直保持沉默,看着李坏歪歪扭扭地坐起身来,很不在状态似的眼神虚焦,手里都开始搓猫,才开口问:“做梦了?怎么突然在院子里睡着了?”

      “没做梦。”李坏轻轻哈了一声,那感觉像是跟着也叹出了藏在身体肺腑里面的一口陈气。

      呼了口气,人也舒服些许,李坏还是没松开张海侠的手,仅靠另外一只手去继续摸猫油光水滑的大脑袋,顺着猫下巴感受刺人的猫猫胡须。

      发动机的声音更响了。

      橘狸爱干净,以至于现在摸起来,不仅有猫味儿,疑似还有一股太阳晒出来的香气。

      李坏低头看着猫,也有些疑惑地回答:“我从来不做梦。李常乐的香似乎哪里不对,居然让我睡着了。”

      张海侠立即说:“我之后会去检查里面的成分。不过你看起来也没睡好。”

      似乎只是头发睡得乱了一点,但李坏不是睡熟了就会乱动的那类人,所以也只是凌乱些许,显得有些毛毛躁躁。

      听到张海侠的话,他少见地皱了眉,神情显出恍惚之色,即便转瞬即逝,整个人看起来也恹了不少。

      “……确实不太舒服,”李坏刚刚点头,张海侠就站起来贴身靠了过去,他没有避开,仰着脸看着张海侠,等着张海侠撩开头发,然后碰了碰他的额头,“但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没有发烧。”

      夹在他们之间猫也瞪大了眼睛,一边大声咕噜一边开始炸毛。

      被李坏随手一摸背,揉了几下,猫的咕噜声又夹起来,怪别扭的。

      张海侠也嗯了一声,便收回了手:“好像有点凉。”

      “因为被子没有捂到头上,肯定会凉。”李坏说,“时间也晚了,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吃饭。”

      “不再睡一会?我给你留饭。”

      “不睡了,天都黑了。”李坏掀开一半被子,开始伸腿往床下溜,“我不喜欢睡觉,也不需要睡太久。现在几点了?”

      张海侠回答:“差不多是下午一点的时候。”

      猫已经抢先一步呱唧一声从床上跃下,李坏不由得再看它一眼,他不明白这声音是从猫身上的哪个部位里发出来的,难道是猫的腹语?毕竟它也没张嘴。

      “外面下雪了,不怕冷也多穿点。”

      张海侠嘱咐一句,听到他应声,就先出屋子去了。

      猫也跟张海侠往外走,尾巴翘得立起,像一条短毛的鸡毛掸子。

      李坏忍不住伸了伸腰,四肢拉扯着,感觉精神在慢慢回复。

      他的衣服没有多少厚实的,翻了一通,只好顺手借了张海侠带来的一件还不错的长款大衣来装模作样。

      衣服的用料一般,胜在特别扎实,朴实无华很耐造,有一种仿佛没人穿也可以立起来的硬,但摸起来,其实还是偏软绒。

      好像有点奇怪。李坏一边把衣服往身上披,手伸进两袖里,一边想,但还是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所以奇怪在哪?

      可是他套上了衣服,衣摆落到小腿上,更觉得奇怪了。

      但是李坏对着自己的腿看了好一会,还是想不明白,再思索片刻,就得了张海侠的催促声,他也不继续思考了,走出房门。

      门外确实飘着雪,只积得像是残雪,日光晦暗,于是这里一点隐隐的,那里一点似有似无的,显出几分格外飘渺的白色。

      八月的雪在这里不算罕见,海拔再高一些,或许雪就能堆得更深了。

      厨房里的灯光仍然昏黄,却也明亮几分。挨近门口的火塘又燃了起来,背了风,散发着小小的暖意。

      晚饭是简单的汤、腌菜和饼。

      锅里煮的食材还算丰富,多是各种野菜的嫩芽尖,各色菜茎和火腿块炖煮在一起,红红绿绿,汤色泛白,几朵油脂如金花一样绽在汤面上,香味却收敛着。

      腌菜实际上也是差不多的用料,佐以些许味儿特别大的野葱,油盐酱醋也一并添了。

      饼子揉进了许多做酥油茶的材料,烤得奶香四溢,外面脆,里面软。

      李坏坐到张海侠旁边,又拿到饼,好像也魂儿也回来了。

      张海侠很会过生活,日子闲下来时,他井井有条的表现总是让李坏说不出的震撼。

      有他待在身边,似乎生活也会变得更有情趣,不会寡淡。

      今日小雪,这样寒冷的天气就是适合汤汤水水,锅里的食物煮得像是在打滚,热气飘来散去,十足诱人。

      他啃了几口饼,感觉嘴里发干,有点咽不下去,这才反应过来:“你哪里找的菜?”

      张海侠撇开油珠,舀了一碗干干净净的汤,递给李坏,也回答道:“你认不出来。喝点汤,别噎着。”

      确实很多不认识。李坏不再多言,两个人慢慢喝汤吃东西。

      新鲜腌菜夹在切开的烤饼里,差不多就成了对冲的甜咸口味,口感也更丰富。

      他吃着菜饼,特别细嚼慢咽,有些走神。

      因为没有想事情的时候,李坏只会专心关注眼前的人,无论是谁。何况现在只有一个人在他身边。

      可是张海侠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注意到。

      等到张海侠已经解决了迟来的午饭,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到一旁,李坏才听到声音,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张海侠烧水的动静很清楚,声音从李坏背后冒出来,“别让汤凉了。吃完再想。”

      李坏在吃上面从来不是个精细的,听到这句话,一口气塞得腮帮子鼓起,直到终于完全咽下去了,他如实开口:“......好吧,我在想张海客。”

      “张海客?”张海侠诧异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你也说是突然嘛。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他了,我记得你说过张海客的事情,好像是什么贪心?”

      李坏说着,又舀了碗汤,几颗小小的油花撇不到出去,但很小,也不那么让人讨厌。

      张海侠那边也回答了,道:“他太过贪心,欲望有余,控制不足。”

      “那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我知道和我有关系,你不觉得他身上的血的味道变得很古怪?难道你也不清楚?”

      “我不清楚。”张海侠说。

      李坏拿着碗,面露诧异地转身看他。

      张海侠顿时失笑,又忍不住皱起眉,他不喜欢张海客身上的那股味道,血腥味与苦涩的药草味混杂在一起的气味特别微妙,像是潮湿得发霉的屋下,却又缠绵了几分难言的旖旎暧昧。

      张海侠因为嗅觉的天赋,自从张海客身上那件无人知晓的事情发生以后,他每一次与张海客正面遇到都会被恶心得不行。

      张海客最初也讶异过了,后面每每碰到,张海侠都觉得他脸上似乎是有些悠然自得的情绪。

      他压制住回忆时产生的反感厌恶,继续解释:“那件事他没找任何人,是亲自去办成的,或许没有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张海侠又说:“你要去问他。”

      李坏刚刚放下碗,听到这句毫无疑问含义的话,更加疑惑了:“什么?我要去问张海客什么?”

      “好奇是会使人去追逐的,但你会很容易追上他,然后轻松地打消他身上的所有谜团。”张海侠如此回答道。

      ——然后你就会失去对他的兴趣和好奇心。

      李坏大概明白了张海侠的意思,可能也是脑子抽了,他居然下意识反驳:“一览无余,非常坦诚的模样也有与众不同的魅力。”

      典型例子就是吴邪那样单纯的性子?不会肚肠里也能九曲十八弯?

      可张海客这种很擅长针对人心的家伙,反差起来也更具有欺骗性。

      张海侠哑口无言,安静沉思好一会,才说:“当我没提这件事吧,好运。你是开始好奇他了?”

      李坏还是那句话,他几乎有些无奈地回答:“你也会有突然想起一个人的时候吧,海侠。”

      “想起你,想起和你还有张海楼在马六甲的那些日子。”张海侠说,“我也不会想其他什么人或什么事情。”

      李坏不喜欢追求刺激,也不是想探知张海客的秘密,他没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亦或是救风尘等等的爱好。

      他只是格外会欣赏一个人的魅力。

      人之一生,或苦难幸福,因而产生的气质与习性,这些都是一种唯一性质的魅力。

      一旦靠近对方,距离拉近了,李坏就无法逃脱,不能独善其身。

      李坏看着张海侠:“你知道你哪里最吸引我吗?”

      张海侠嘴唇抿直,然后毫无反应,如果他不是僵站在那,当然还称得上是胸有成竹。

      其实李坏说不上来,对一个人的感官要找出准确的一点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在南洋渡过的那些岁月,和张海侠还有张海楼,以及后来加上张海娇张海敖的日子。

      最后他想起来,他们在床上依偎着醒来时的第一个清晨。

      张海侠其实没睡好,身体紧绷,显然一夜都很紧张。

      这里太热了,张海侠的身体温度也较高,对比起来李坏就显得凉凉的。

      凉得张海侠觉得他不正常。

      李坏的解释没有得到论证,自然无用。

      一个疑惑恰巧在这个关头升起,于是李坏盯着张海侠:“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抱着我?”

      张海侠明显愣了一下,他缓慢地眨眼睛,小声说:“因为热。和你睡太热了。可是你的身体比我凉,抱起来很舒服。”

      反正他又没有逾越之心,还是两个男人,夜深了,张海侠也就慢慢放下那点警惕心了。

      李坏便礼貌性地回答:“你抱起来也不错。”

      张海侠立即追问:“这就是你说的我吸引你的地方?”

      “呃、当然不是这个。”

      他有些纠结地说:“可能因为你是张海侠,也因为张海侠是你?”

      李坏说不出比这更复杂更动听的话了,但好在张海侠已经听懂。

      他开始洗两个人的碗,俨然心情不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9章 落雪有声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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