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乔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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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大约是在逐渐瑟索的风中浓烈的，早晨的乔藤是最畏寒的，她裹紧外套，把脖子缩进衣领里。
路边的榉树已经红了叶子，偶然飘落几片木叶，鞋头踩上的哗哗声提醒乔藤，秋天来了。
好不容易到了办公室，乔藤搓了搓冻得透红的鼻头，从包里翻出面霜，几下拍进了秋的余韵里。
她打开电脑，把课件放进文件夹。
“叮咚，”提前设置好的日程提醒自手机中弹出，七点过五分了。
乔藤来的不算早，只能说时间恰好。显然，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用早饭了。
暗自发誓，明天一定起早。乔藤抄起桌面上的课本，匆忙出门。
学生年年都在换，模样却好像还在当初。
就好比早读，学校雷打不动地要求站着。总有那么三两学生，直到老师进班才舍得起立。后排约莫还有胆大的，非得老师到了跟前才肯起身。
有时乔藤看他们，看出了自己，也觉出几分怀念来。她是这个充满怀旧的地方里的一个新人。
“报告”门口的男生头发卷翘，胸腔微微振动，还在喘气。
看得出来，男生面带无辜，还有点未清醒的懵懂。
照常来说，乔藤是个温和的老师，不会不让他进门。可惜，这一整周，男生还没有准时过。
乔藤想，应该树立一点老师的威信，“陶乐天，第几次了？”
男生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早读已经过去大半，乔藤索性道：“在门口站着，大课间来找我。”
早读下课不过五分钟时间，想要沟通完全远远不够。与其占用课堂，不如寻一个充裕的时间解决。
两节课很快过去，乔藤回到办公室，男生已经规矩地等在桌子边。
就两月的观察而言，这个初中男生称得上是乖巧，成绩不错，和同学也处得来。这样的学生不少见，然而迟到钉子户的反差让他显得格外突出。
乔藤回到工位，“说说吧，迟到的原因。”
陶乐天局促地立在一旁，似乎陷入了纠结。
乔藤料想他也许是有些难处，毕竟陶乐天在她眼中是可爱的纯白。
从儿时起，她惯用颜色来衡量一个人，有些难以形容的特质，似乎可以透过瞳孔映射出色彩。
故而，她放缓了声线，有意缓解男生的紧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前告诉老师。”
“语文课会很无聊吗？”
“欸..,没有啊”面对突兀的转折，陶乐天来不及思考，凭借下意识作答。
班主任并没有为难他，反而面带浅浅的笑意，“你总是迟到，老师要怀疑自己教的好不好了。”
其实他的紧张局促并非来源于对老师的惧怕，只是对多日来迟到行为的羞愧。还有一个原因，尽管难以启齿——
他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其实，就是单纯的起不来。”
说这话时，陶乐天头都快低到胸口。升入初中以来，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一点，并且隐约感觉到一丝责任感。可竟然还要被起床问题困扰。
面对男生的解释，乔藤有些惊讶。老实说，这个理由并不值得信服。在这个月之前，陶乐天并没有表现出钉子户的迹象。
但看见男生蹙起的眉心，那真诚不作伪的轻微焦躁，乔藤还是柔和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妈出差了，这个月我自己在家。闹钟声太小...叫不醒我。”
送走了陶乐天，乔藤决定给他的母亲打个电话。初一的学生，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独自生活还是难以让人放心。
挂完电话，乔藤了解到，男孩是单亲家庭。他的母亲是临时出差，走得急。鉴于陶乐天一直以来的懂事省心，所以在还没有妥善安排好的情况下把他独自留在了家中。
好在经过沟通，陶妈妈表示已经找了个亲戚暂时照顾他。
可惜现在还不是到乔藤可以闲下来的时候，期中考过去没多久，家长会的组织已经提上日程。
陶妈妈怕是赶不上了，乔藤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总是很忙，但是仍然会努力出席家长会。唯一可惜的是，过不了半场就会被一通电话打断。
她很感谢母亲的爱，总是在家长会的时候主动留下。为了在开会时，躲在门口探出头和母亲挥的那一下手。却同样遗憾，母亲没能开完一整场家长会，母女二人没能同在那一轮澄澈的月下牵手漫步。
那轮月亮总是不同的吧，也许怀着王维诗里的“明月松间照”相似的清亮。每晚的月亮都是不同的风景，都有独特的价值。
乔藤不知道陶乐天是否有同样的执着，只期盼他的母亲不要错过他接下来的人生。
微信的图标闪烁，级长在群里通知了家长会的具体时间，乔藤转发到家长群里。
比对着学生的入学成绩、周测成绩和第一次大考成绩，乔藤大致了解了每个学生的底子。
尽管她经手这些学生没多久，但发自内心的因学生的进步而喜悦，同样也为没发挥好的学生惋惜。
幽蓝色的屏幕光打在她脸上，黑亮的眼睛里盛着一页页PPT，又不止如此。
做老师没多久，没有足够的经验服众，只能在准备上下足功夫。对学生来说，家长会是一场硬仗，对老师而言，何尝不是如此。
和家长的初次会面，除了常规的那一套，还要做些什么呢？
对面桌的苏老师敲了敲乔藤的桌子。察觉到微弱的震动，乔藤斜过身子，透过透明的隔板看见了对面的年轻教师。
隐藏在黑框眼镜下疲劳的眼睛里绽放出坚韧的花儿，“忙家长会的事？”
“对啊，第一场家长会，希望可以让家长放心。”
“这么认真啊。”苏鱼鸢拖长调子调侃到。
乔藤笑着反击，“苏老师不也是，不做班主任也这么认真，感觉我被卷到了啊。”
对面漫不经心地回，“年轻的时候努力点，老了才能轻松嘛。”
顿了下，苏鱼鸢拍了拍脸正色道，“我们班这回语文可倒数了，总得想一下接下来怎么上课。”
二人是去年同期进的学校，都教语文。人是群居动物，需要社会关系的滋养，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姑娘在陌生的环境中自然而然的抱团。
值得惊喜的是，两人的脾性意外的合适。
-紫藤拍了拍你并请你喝奶茶-
苏鱼鸢迅速敛起了正经的神色，“记得请我喝奶茶噢。”
乔藤点开美团，搜罗着附近的外卖，“想得美，”“快七点半了，我打算叫个外卖，你有没有想吃的？”
苏鱼鸢似乎在考虑，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应，乔藤又问了一遍。
“你还有多久结束啊？”苏鱼鸢才回答。
乔藤没着急回答，反而问，“有什么想法?”
-游鱼与鸢鸟拍了拍你并抱了下-
“我快好了，可以的话，一起出去吃吧。”
“那我可得抓紧了”，比起在办公室里吃盒饭，乔藤确实更想出去搓一顿。在晚归的日子里，偶尔趁着夜色和朋友在街边小店谈笑。这样一来，加班也变得静好起来。
两人不再交谈，一时间办公室里只有敲击键盘的咔哒声，翻动纸张的哗啦声，摩擦笔尖的窸窣声。
八点钟，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然后，并肩踏出校门。
“吃什么吃什么，可饿死我了今天。”疲劳的精神吹过晚风后又抬起了头。
不同于苏鱼鸢的精神，乔藤默默把手揣进了兜里，淡定答话，“都可以。”
苏鱼鸢嗤笑，“南方的秋天你都不敢伸手，我真是不敢想象你在北方怎么生活。”
“所以我大学也在南方读的。”
这一句到是事实，乔藤就连大学都是在省内读的。
“服了你了啊。”
“其实我也没那么怕冷，早上和晚上有点凉而已”她企图挽尊。
“我信了”苏鱼鸢绷着一张脸假装正经又立即破功，“快快快，绿灯要没了。”
城市的晚上光怪陆离，尤其灼眼的车灯是夜晚的太阳，在陆地上燃烧出跳跃的火焰。两个没赶上绿灯的女孩扑哧笑了，没由来的。二十来岁的她们，从没离开过校园，生活在象牙塔，好像还是孩子般。
“想想吧，等下吃什么”苏鱼鸢问。
“吃雪糕”乔藤答。
知道对方在因怕冷事件而开玩笑，“别闹。”
“万一我就是想吃雪糕呢”乔藤嘴角弯起弧度。
“那就吃完饭先。”
她们最终选择了常吃的隆江猪脚饭。倒也不是爱吃，而是因为它刚好开在学校对面最显眼的位置。
乔藤先走近的这家店，没有商量，苏鱼鸢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安排。
乔藤率先在店外的塑料板凳上坐下，苏鱼鸢紧随其后，不忘打趣，“怕冷的是你，要吃雪糕的是你，在外面吹冷风的也是你。”
这时候乔藤脑海里浮现起学生时代，同学间常常挂在嘴边的戏言——“你管我啊。”
“不管你，您且随意”苏鱼鸢毫不在意地摆弄手机。
最初，乔藤想‘你管我’是否会有失礼貌，但又很快释然，真正的朋友懂得你。不过是一句戏言，谁也不会放心上。不是朋友的话，这样任性的话，她是无法说出口的。
况且有些事情本就没有理由，她怕冷却爱雪，怕社交却爱出门，怕麻烦却爱着这份“事多”的工作。
“果然每次吃都好怀恋，这个味道。”乔藤品尝着猪脚熟悉的口感，还和记忆里的一样黏糯绵软。
“几天没吃就怀念了，”开始吃饭后苏鱼鸢放下手机。
过去的一年里，两人常常光顾这家店。原因是乔藤读初中的时候，楼下也有一家隆江猪脚饭。父母忙碌起来顾不上她的时候，乔藤会在放学路上顺路打包一份回家。
“因为这是属于我的一份回忆”乔藤梗着脖子仰起头，神情好像在说，怎么样，我有你没有。
面对友人偶尔流露出的幼稚，苏鱼鸢含笑启唇，“这份回忆今天也还在继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乔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