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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纳新郎(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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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媚媚说的话,李莲花自然是不全信的。
她同闻缨不合,也一向毫不掩饰对闻缨的不满,从李莲花见她开始,便一直致力于离间他与闻缨,叫他不再帮她做事。
只是当苏媚媚说出闻家曾是昭文帝的守陵人时,李莲花觉得,这一点或许是真的。
如此以来,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了。
比如悬信阁借昭文帝陵寝所在之处的消息打响名声,叫别人以为他们当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又比如,闻缨对临川百舸图显然十分在意,她明显是急于找到此图,但一直在他面前有所保留,又故作云淡风轻,好似只是为悬信阁谋得异宝。
再比如,这些天他在覃州城中走动,也暗自留心了不少事,因而知晓苏媚媚虽广邀天下人鉴宝,但从未走漏过宝物到底是什么的风声,可是闻缨却知晓苏媚媚手里的宝物是什么。
还有,她分明得到了临川百舸图的消息,却不亲自出面,反而大费周章地找上他,拐弯抹角地寻了其他由头提出合作,只为要他出面替她找图。
如果说,那临川百舸图一开始就是昭文帝的陪葬,一直藏在昭文帝墓中,因监守自盗而失窃,但她还瞒着这件事,不能叫太多人知晓,也不能动用太多悬信阁的手段,只能暗中搜寻,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李莲花不由有些想笑。
也难为闻缨在自己面前编了如此多的瞎话,他问什么,就编什么,编的甚是合理,表现得也自信坦荡,竟是令人从未想到质疑。
她甚至还顺着他的说法去说那临川百舸图并不完整,叫他以为自己猜出了她隐瞒的秘密,从头到尾不留一丝破绽。
反应之快,神情之真,因果之圆满,当真是好演技又好算计。
若是放在十年前,李相夷兴许会十分欣赏这样的人物,会想要招揽到四顾门下,在“佛彼白石”其后再添一个位置。
李莲花吐出一口浊气。
他垂着眼,低眉敛目,掩住了眉宇间的疲倦,看起来神色淡然。
苏媚媚不太满意。
她想要欣赏李莲花的表情,惊愕也好,愤怒也罢,总归只要表现出一丝对闻缨的不满,都会叫她从心底生出由衷的愉悦。
她等了半天,仍旧不见李莲花变脸,这才悠悠地开口道:“没想到呀,李公子一心为她闻缨寻宝,她却是个心黑的,一边让你替她出面,一边却又暗中算计杀人夺宝,如此一来,她撇得干干净净,倒是公子,怕是要卷进这一揽子祸事里了。”
李莲花对着苏媚媚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哦?暗中算计,杀人夺宝……难道说,苏主事已经找到凶手了?若是苏主事知道了,还望能与在下解答一番,否则在下实在是百爪挠心,难受得很呐。”
苏媚媚一听便笑了。
她长着一双狐狸眼,眼角微微上挑,眼神妖妖娆娆,平日里无论看着什么都显得多情又流连,这一笑更是十足的惑人。
她猛地凑到李莲花身边,一眼看去仿佛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
汨罗鬼市的护卫们训练有素,见状竟统一地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们,权当自己此时又聋又瞎。
苏媚媚身上香气袭人,有些太过袭人了,在这密闭的小房间里混上护卫们同那几个被捆成串的武夫们的汗味,再加上那具躺在地上死了有几个时辰的尸首的血腥和死人味道,方多病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去见他的亲娘了。
方多病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约而同的,笛飞声也往后退了一步。
笛飞声手里拽着那串着人的绳子,他这么一动,那些人也顿时被拽动,有几个连滚带爬地撞上了最外圈的护卫们。
被撞的护卫们趔趄了一下便在原地站好了,从头到尾既不低头,也不回头。
苏媚媚像是完全听不到周遭的响动,一只胳膊搭在李莲花的肩上,另一只胳膊抚在李莲花的脸上,脑袋靠在他耳边,仿佛两人是一对正在说闺房蜜语的爱侣。
她在李莲花耳侧悄声说道:“只要我愿意,凶手可以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而只要你愿意指证,这个人就可以成为悬信阁安插在汨罗鬼市的内鬼。这样,我有了交待,外面那些等着结果的人也有了交待,你撇清了关系,而闻缨也因为会被那群人纠缠着没空来对付你,夫君……意下如何呀?”
“呵,”李莲花轻笑出声,“我觉得,苏主事此计……甚好。”
苏媚媚一挑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双手环住李莲花的脖子,身体往后拉开了点距离,带着几分忧疑和打量注视着李莲花的表情道:“你答应了?”
李莲花不动声色地拨开了苏媚媚的手臂:“既撇开了我的责任,又替我解决了后顾之忧,这等好事我为何不答应。只是……”
李莲花顿了一下,摆出一副忧虑神色:“苏主事确定,要放过内鬼吗?”
苏媚媚双手抱臂,眼神扫过地上一圈“人串子”,笑道:“内鬼?几个武夫而已,让他们走人就是了,反正我汨罗鬼市本就不是铁桶一块,这做生意嘛,不漏点消息出去,又如何让人家心甘情愿地往你这来呢?”
地上那几人顿时脸色大变。
最开始喊着“主事明察”意图栽赃方多病的那个又一次急忙开了口:“主事,主事明鉴!我们兄弟绝不是内鬼,主事莫要听此人妖言惑众!”
苏媚媚眼神都不扫一下,只轻飘飘地说了句“聒噪”,便有一名守卫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丢进那人嘴里,强迫他咽下。
那人顿时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打滚一边呜咽,然而嗓子中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这一打滚,拽得同他一串的人又是一样满地滚,绳子在笛飞声手里被扯来扯去,笛飞声烦不胜烦,干脆把那人的绳结砍断,只叫他一人在地上不停打转。
他们到底还在船上,这人动作不小,这一会儿就让李莲花察觉到脚下的船也轻微地晃了起来。
苏媚媚便又开了口:“拖下去,丢水里。”
她说得如此轻慢,好似眼前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个不起眼的没用物件。
守在那人身边的两个侍卫立刻转过身来,一左一右将人提起,就要往外带去。
这一下实在让方多病忍不住了:“住手!”
他冲苏媚媚说道:“无论如何这是一条人命,你如此草率,似乎不妥吧?”
苏媚媚眯起了眼睛:“小公子,他一口咬定你是凶手,我可是帮了你的忙呀。”嗓音掐得黏黏腻腻,却又叫方多病生出了那种被毒蛇绕颈的感觉。
方多病强压下令他颈后竖起汗毛的冷意,正声道:“正因为他咬定我是凶手,我才更要阻拦,他尚未说出幕后元凶,你却却不由分说要将他灭口,如此行径,很难不叫人起疑,莫不是此人其实是受你教唆,故意指认我们?”
苏媚媚眉眼一弯,眼中好似闪过一抹光华,轻声说道:“小公子怕是不知,这些人都同我签了死契,生是我的奴,死是我的鬼,莫说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小公子你,就算今天站在这里的是皇帝老儿,也管不了我打杀一个背主的玩意。”
说完她轻一挥手,那两个守卫便要将那被毒哑的人拖下去,那“人串子”中的另一个人却猛然站了起来,指着苏媚媚的鼻子大喝一声:“你这妖女!若不是你以绣球招亲哄骗我们,接着又趁我们心神不稳之时按下卖身契的手印,还给我们下了生死蛊,我们如何会沦落于此!”
“哄骗?”苏媚媚疑惑道,“我何时哄骗你们了?这招亲难道不是你们自愿来,又自愿抢走的绣球吗?”
“你这妖女——”那人又要说什么,却忽然捂住心口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里再说不出话,只是一味重复着“妖女……妖女……”。
苏媚媚挥挥手,那被药哑的人便被拖了下去。
方多病正想追出去拦下,却忽然觉得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苏媚媚勾唇一笑:“哎呀,真是可惜。”
她话音刚落,李莲花尚未有反应,笛飞声和方多病却立刻坐在地上,打起坐来。
只听苏媚媚又开口道:“我劝二位别白费功夫了,这蛊虫啊你越是运功,内力越是高强,它往你心脉去的速度就越快,你们现在停下来,我还能留你们一命,若是等这蛊虫钻进了心里,在你的心脉上咬那么一口,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说完她看向李莲花,冲他展颜一笑:“我果真还是最喜欢李公子,识时务,知大体,到了这个时候仍旧如此镇定,实在深得我心。只可惜这天上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寻。我好声好气同你做交易你不愿意,既如此,那就只能和他们一个待遇了。”
苏媚媚从怀中拿出三张泛着幽香的花笺,方多病一闻到那味道,便觉得浑身血脉在各处关节筋脉来回冲撞,他运起扬州慢才勉强能压下一些。
方多病看了一眼笛飞声,只见他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看不出受没受影响,但方多病觉得,他既然也坐下来了,那恐怕悲风白杨也碾不死一只钻进体内的虫子。
倒是李莲花,兴许是因为早就受尽碧茶之毒的折磨,又没了内力,反而少了些苦楚,仍是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苏媚媚将花笺塞进李莲花的手中:“李公子,这卖身契,你也签了吧。”
李莲花捏着那花笺长叹一声:“先是邀我三人进鬼市,再是绣球招亲,而后又是命案,汨罗鬼市的主事为我一介无名小辈费如此大的功夫,实在是叫莲蓬受宠若惊。”
苏媚媚笑道:“公子聪慧,又仪表堂堂,还是她闻缨的助力,而这两位朋友更是武艺高强,这点心思,我愿意花。”
李莲花点点头,又道:“那在我心甘情愿签下这卖身契之前,还有几个问题,望苏主事替在下解惑。”
苏媚媚扬了扬下巴:“你说。”
“这死者可是苏主事下令杀的?”
“自然不是,我说了,他是闻缨的人,要他们自己狗咬狗就是了,我何必沾染血腥脏了汨罗鬼市呢。”
“但你利用了他的死,有意将我三人拖住。”
“公子聪慧。”
“汨罗鬼市以蛊虫控人,当是真正的密不透风,所有透出去的消息,都是你有意放出去,是吗?”
苏媚媚点了下头:“怎么办,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李莲花继续道:“这人被人淹死在了某处,被鬼市的人发现,报告与你,你便从他身上拿走了你想要的东西,又不着痕迹地将此人运到了酒楼中,摆出倒插在地上的姿势,然后将我的两位朋友引来此处,故意诬陷他们,设下局,一是为了看我们的反应,确定那物品的真实性,若我们此行真的是来替悬信阁寻宝,便说明那东西有六成可能是真的,你允我查案,也不过是为了将我们留住,汨罗鬼市突然不许进出,悬信阁无法得知鬼市内的真实情况,便会有动作,你就能从他们的动向确定那余下四成的真实性,二是为了迷惑外面的江湖人士,让他们以为宝物确实被盗,再有意将矛头引向悬信阁,是吗?”
苏媚媚大笑道:“我就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李莲花微微一笑,又问:“那苏主事当真不知凶手是谁?”
苏媚媚轻飘飘地答道:“我为何非要知道,死个人而已,江湖上每天死那么多人,也没有谁非要追究个凶手出来呢。”
“那么,”李莲花顿了一下,“苏主事可是借那哑戏戏班的箱笼,将这尸体运来此处的?”
苏媚媚一点头:“果然瞒不住你。”
李莲花摇摇头:“主事做的如此显眼,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想瞒。”
苏媚媚却不接话了,而是扫了一眼那花笺,道:“公子想知道的我都答了,现在可以签了吧?”
“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莲花一副认真讨教的姿态说道。
苏媚媚似是有些无聊地摆弄了一下指甲:“问吧。”
李莲花无奈笑道:“我是废人一个了,但这两位朋友最是警醒,不知主事是什么时候给他们种下了蛊虫。”
“这个啊,”苏媚媚点了下头,“那确实费了我一点功夫。”
“我这蛊虫的虫卵脆弱得很,我可是想了不少法子才能叫它们入口便能融入血液,然后破壳成虫。”苏媚媚抛出一个勾人的眼神,“那雨前龙井做的糕点,好吃吗?”
方多病想吐。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都再喝不下明前龙井,也再吃不下茶酥了。
李莲花点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
“行了,”苏媚媚的语气带上了一层不耐烦,“公子是有八百个问题,这死契你也不得不签,就不要拖延时间了,悬信阁的人进不来的。”
“我签。”李莲花点了下头,一抬手,又“哎呀”一声,“只是,这笔——”
“要什么笔呀。”苏媚媚言罢一甩手,便见那之前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喊着妖女的人嘴角破开一道口子,流出鲜血,“按个手印就成了,手印做不得假,这签字,我还怕公子不认呢。”
李莲花在心底感慨道,看来他的感觉不错,苏媚媚不仅和角丽谯看着相似,心性也是同样的狠毒。
难怪能镇住汨罗鬼市这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场子。
他蹲下身去,面带不忍地抬手蹭过那人脸上的鲜血,正要对着那死契按下手印,忽然又“哎呀”了一声。
苏媚媚冷声道:“李公子,我说了,我喜欢聪明人,你再这样演下去,可就不聪明了。”
李莲花直起身,认真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不知这哑戏的戏班,可是苏主事心甘情愿请来的?”说到“心甘情愿”四字时有意把语调拖长了半分。
苏媚媚脸色一变,所有的情态退得一干二净,活像是突然贴上了一张死人面。
看得方多病叹为观止,心想这位苏媚媚兴许在到汨罗鬼市前是待在川蜀的,不然缘何能习得如此精妙的变脸把戏。
苏媚媚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莲花不回答她,反问道:“不知那戏班现下可还在鬼市?”
“当然……”苏媚媚下意识地答道,只是说出一个字,又忽然想起自己只在演戏时见过这戏班的人,便立刻截住话头转而冲外面喊道,“金珠。”
方多病压制体内乱流的内息一滞,那股乱窜的力道便又有反扑的趋势。
方多病不得不定下心神,却还是忍不住想,怎么会有人起名字叫金猪呢!
门外走进来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低着头冲苏媚媚喊道:“主事。”
苏媚媚眉头微拧:“怎么是你?金珠呢?”
女子垂着头,小声道:“金珠姐姐她去送那戏班子的人离开了……”
苏媚媚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我不是说了,不许有人离开吗?”
那小侍女浑身抖了一下,小声嚅喏道:“那戏班子的来找金珠姐姐,说他们接下来还要赶场,金珠姐姐就说左右现下的事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就送他们走了……”
她每说一句就觑一眼苏媚媚的脸色,见她脸色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蚊子哼哼。
“走了多久?”
“约有……约有小半个时辰了吧,是在主事来这里之前的事了……”
“去把人给我追回来,然后把金珠带到我的房间去。”
那小侍女顿时面如金纸。
她慌慌张张地应下,随后便小步疾跑了出去,走时不注意脚下踩住了裙摆,差点摔了跟头。
苏媚媚又冷眼看向李莲花:“李公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不如一次说完了。”
李莲花摇了摇头:“都说完了。”
苏媚媚不欲废话:“说完了好,说完了那就……”
只是她话音未落,只见李莲花忽然将那三张花笺丢向她。
那花笺上附着了内力,虽是纸片,可被擦碰一下却也能见血。
苏媚媚猛地向后一仰,还未待她直起身,一直坐定的笛飞声忽然动了。
他站起身,手上一抽,绑着那“人串子”的绳结就被抽了出来,那些人忽然没了束缚,被抽掉绳子的力道一带,竟纷纷向背着身的守卫撞去,笛飞声又使出一道内力震开四周门窗,连带着将那些守卫也全部震了出去,苏媚媚见状一个翻身便要飞身而出,却被笛飞声手中的那根绳子团团缠住,笛飞声猛地一拽将苏媚媚掼到在地,又一收力,那些被震开的门窗又牢牢地阖了起来。
而在笛飞声震开门窗的同时,李莲花趁势往后一退站到方多病身侧,猛地一掌打向方多病的后背。
方多病只觉得一股热息从小腹直窜喉咙,随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那血液中还蠕动着几只粉白的虫子。
方多病顾不上自己吐了血,也顾不上那几只虫子,猛地站起来,惊喜地看向李莲花:“李莲花,你的内力恢复了!”随后又立刻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抓住李莲花的手腕把起脉来,“你的蛊虫呢?你什么时候解了?你别又是强用内力,损耗自己!”
“李莲花?”苏媚媚看向李莲花,“你是李相夷?你果然没死。”
说罢冷笑一声,“我就说,怎么会有人叫莲蓬这么个可笑的名字。”
李莲花微笑道:“苏主事此言差矣,莲蓬与莲花相辅相生,哪里可笑了。”
苏媚媚撇开脑袋:“呵,怪不得能解了汨罗鬼市的蛊,输在你手上,是我轻了敌,却也不算难听。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愿意同闻缨还有悬信阁合作,我还当你真是什么江湖正道,正人君子呢。”
李莲花无奈摇摇头:“李相夷已死,我也并未骗你,现在站在你前的,确实李莲蓬。”
苏媚媚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怔忡和羡慕,旋即她便又摆出一张嘲弄的表情,讽笑道:“李门主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输了就是输了,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不是想要临川百舸图吗,那东西就在我房中,就是那间婚房,床下有一个暗格,机关在床头,那床架上雕着一只狐狸,转一下狐狸的眼睛就行,你们随便找人去拿。”
李莲花看了一眼方多病,方多病冲他一点头,便开了一扇临湖的窗飞身出去。
李莲花又看向苏媚媚。
明明此时她被笛飞声捆着扔在地上,可她脸上却不见丝毫的狼狈神色,反倒是一脸的轻松淡然,那些被笛飞声打出去的侍卫,好似也完全不在意她的死活,被打出去了,竟就真的无人再试着闯进来。
李莲花看不透她,也看不透这汨罗鬼市。
他的眼神落在苏媚媚身上稍长了一会儿,便被苏媚媚察觉到了。
她眉眼一抬,冲李莲花抛了个媚眼:“夫君一直这样看我,可是会叫我以为,夫君真的爱上我了哦。”
李莲花摇摇头:“不敢不敢,担不起苏主事的厚爱,在下只是有一事想与苏主事求证。”
苏媚媚笑道:“夫君尽管说,媚媚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替夫君解惑。”
李莲花问道:“苏主事此前说,悬信阁是昭文帝的守陵人,此话当真?”
苏媚媚垂下眼皮,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神色,哀叹道:“哎呀,奴家虽然算计夫君不少,但关于的闻缨的事,奴家却是一个字都没有骗过夫君,夫君这样问,当真是让奴家好生心寒呐。”
这一声说完,苏媚媚便真的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笛飞声看向李莲花,冷声问道:“你问完了吗?”
李莲花点了下头:“问完了。”
笛飞声得到答案,立刻大步走向苏媚媚,苏媚媚立刻止住哭声,警惕道:“你要做——”
“刺啦”一声,笛飞声从苏媚媚裙角扯下一块布,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苏媚媚的嘴里。
苏媚媚被堵了嘴,气愤地呜呜两声,笛飞声低头看了她一眼,吐出一个字:“吵。”
苏媚媚安静了。
她虽没见过笛飞声,却在知道李莲蓬就是李相夷后立刻推断出了此人就是笛飞声。
笛飞声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或是被美色蛊惑的人,若是他想,他是真的会动手杀了她。
房中难得有了片刻的安静。
笛飞声坐到了桌边,斟了一杯茶,又看向李莲花,眼神询问李莲花要不要。
李莲花想到那下在差点中的虫卵,连忙摆了摆手,不由又感慨笛飞声实在心胸宽广,明明经历了此前那一遭,竟还是能如此波澜不惊。
“这有什么,”笛飞声毫不在意,“几条虫子而已,我在笛家堡时,可见得太多了。”
而后两人便又坐等了两刻钟,方多病却仍旧没有回来。
李莲花踱步到窗前:“这方小宝是怎么回事,怎么去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他推开窗,外面却是黑茫茫的一片,雾气在窗边四散,不见半分灯火。
李莲花低下头,仔细感受,这才察觉到船竟在慢慢移动,已不知漂了多久。
他回头看向闻缨,只见闻缨双眼弯弯,给了他一个笑脸。
笛飞声一把抽出堵嘴的布条,掐着脖子把苏媚媚提了起来:“你做了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苏媚媚的脸憋得通红,答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仍旧勉力挤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你……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