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味日记》梅观戏

16、第 16 章

　　我快死了。

　　或许下一次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大概是直接住这里了，每次睁眼都是她，闭眼也是她，好像扎根在我病床前了一样。

　　工作也不要了，自己的健康也不要了。

　　我说不能这样，还要一个病人去担心。

　　于是她才听话了，虽然脸色看着依然不怎么好。

　　醒时愈发少，某天我跟她说，想看看她的相册。

　　她不肯，执拗地说要等我好了再看。

　　好吧。我就让她把我的日记本拿过来，趁我还有执笔的力气，醒时写一二字，留些纪念。

　　我说这个本子可别扔了，要是不想留，就烧下来给我。

　　她恼怒似的瞪了我一眼，在本子的最后一面画了一个丑丑的王八，然后又在王八的背上写了个“林”。

　　我笑了她一声，在王八旁边画了个更丑的乌龟，配字“文”。

　　幼稚。我轻声嘲讽她。

　　笔下可敢绘明日，点抹可能谱繁华？

　　我曾以为我有一支笔，有一个本子，便能画下我平生美好，但现在……

　　手指一瞬间的脱力，笔滚到白色的被子上，留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那个“文”字的最后一捺乱了阵脚，不好看了。

　　她脸色微变，一把握着了我的手，然后像是安慰小孩一样，一下一下轻抚我的后背。

　　这个反应，和我第一次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时一样。

　　“没事，没事……”

　　我才发觉我的声音都颤了几分，她也发觉了，怔怔的看着我。我也怔怔的看着她，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并不好看的我。

　　也是，我吃不下东西，靠着点滴续命，肯定是瘦脱相了。

　　她眼眶又红一圈，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

　　真爱哭。

　　她又把头埋在我颈边，蹭两下，小声念叨着什么。

　　“没关系，别哭……”

　　我想安慰她，但有心无力。吃不下东西，写不下字，醒不过来。或许哪一天闭上眼睛，就可能再也睁不开了。

　　好累。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她难得的不在身边。但是我弟弟来了，都出来工作也跟个小孩一样扒在我病床边絮絮叨叨。

　　长大了。

　　我们在他十九岁时结了婚，现在他也二十三了。

　　结婚也有五年了。

　　她当时给弟弟的见面礼让那小兔崽子痛苦了好一阵子，我们说要结婚时，那小兔崽子还扬言说给他的红包不够就不同意这门亲事。

　　然后她就阔气的包了一本厚厚的英语词典给他，祝他英语四级别挂。

　　小兔崽子最讨厌英语了。

　　哈哈，还挺有意思。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弟弟恼火似的瞪了我一眼，毅然闭麦。

　　她回来了，我弟自觉的让出位置，自觉的退出病房。

　　最近醒的很少了，今天难得精神好，我指使她去给我买杯柠檬茶，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她嘴上说着要我好了才给我喝，手上却利落地点外卖。

　　不仅是难得的不困，更难得的是有了那么几些力气。我就把本子捞过来，想趁着这个机会再写点东西。

　　她团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又跑下去拿外卖。

　　柠檬茶依旧好喝，深得我心。

　　她依旧好看，诱惑我去亲她一口。

　　难得如此，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喝了，也是最后一次亲了。

　　我应该想想我的遗愿。

　　去旅游吧。

　　——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