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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四章 牡丹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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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株妖娆的艳红牡丹,连枝并蒂玉立娉婷。花冠处约有碗口大小,吐蕊淡粉如佳人掀唇,叶宽而脉络分明,仿似泼墨渲染的绿。
微风徐来,花叶摇曳。那花瓣层层堆叠出繁华绮丽则化作美人的石榴裙摆,皱褶翩旋出莲步轻摇的仪态万千。
仿惚间,那牡丹倒真的成了一位绝美女子。眉眼秋波暗送,嗔怒三分含情,一袭大红的衣裙缀以锦绣,初见时以为是嫁衣,细瞧下才知那是美人为君仪容。
那女子衣袂飘飞缓缓步上前来,湿润的粉唇轻淡邀欢——交接的那一刻、她竟真的感觉到唇间的潮意与冰冷。
禅幽转醒时嘴唇上还是湿的,她坐直身子睨着放在枕边的一株盘栽牡丹,才知自己是被那花瓣的凝露给湿润了双唇,如此想来不觉有些好笑。
正当此时,那柴房门外竟传来了敲门声。
禅幽心里奇了,自己毕竟是占了人家的地方,或许别人真有要事来取柴草杂什也说不定。她将人偶搁在地上,血落古玦——
这时外面那人又道:“姑娘,早安。”
禅幽愈发讶异,怎么一晚上过去,那仆人倒客气起来了。
她旋即回道:“呃……这位小哥请稍等,待我收拾妥当了,马上给你腾处地方。”
人偶转眼间化作一麻衣少女,她站起身子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喜孜孜的去取禅幽昨晚喝剩下的半碗水;禅幽急了,忙站起身用手攫住少女的腕。
她压低声音喝道:“你把水都倒尽了,我用啥么漱口?”
“你将水拿来漱口了,我用啥么浇花?”
门外的小哥径自往下说道:“……是这样的,我家夫人极爱那花草闲艺,闻说姑娘携了一株牡丹前来投宿,因而亟欲邀姑娘至内厅一叙。”
柴房中的对话仍在继续:
禅幽的立场很坚定:“我漱口了再将水喷在那牡丹上总行了。”
“馊水似的,这花还不被你整死。”
“……我早说了这花带着邪气,让你别买回来,更何况是别家后院里移植栽到盆里,保不准有啥么腌臜东西站在上面。”
“你将漱口的水喷在上面难道就不腌臜了?”
两人拉扯间,也不晓得是谁先松开的手,那瓷碗便“咣”地摔在地上,花开灿烂似的碎了一地。
门外小哥自是没漏掉这动静:“姑娘,怎么了?”
“没事没事。对了,小哥刚才说啥来着,我没听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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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谭家夫人一身深褐色常服,头上戴的,腰间挂的,足下蹬的端是那尊贵的派头,每一处皆是严守礼法规矩。
禅幽一看那衣服颜色,便晓得这是高官家的夫人,尽管猜不着她夫家职位所属,然那阶位品级起码是二品的。
她几乎是习惯性地弯身福礼——给官家夫人行礼那是有诸多讲究的,那繁复冗长的礼仪答词,禅幽俱已忘却,只能垂下眼睑,既不可直视坐上的主人又不能躲避他人的眼光。
她身旁的麻衣少女却是烂漫闲散,手抱着那盆栽,双手合礼不成便只得弯下身去,那身子弯了下去一双禁不住好奇的眼睛却是四处乱瞟——刚好与那谭夫人身后一袭红衣的女子目光相触。
谭夫人抬手轻扬,长袖宽垂遮蔽并不外露肌理:
“二位姑娘恁地多礼,请起来说话吧。”
禅幽应了声便站直身子。
“请问姑娘尊姓。”
“鄙姓李。”
谭夫人笑道:“那么站在旁边的姑娘……”
麻衣少女接口道:“我叫子蛉。”这句话刚出口,便被旁边的那位捅了手肘,少女气鼓了腮帮子、瞪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那红衣女子咯咯地笑出声来:“好一双剔透澄澈的秋水瞳子……”
这句话是对着麻衣少女说的,禅幽却不知那人用意为何,不禁用眼角偷瞄过去。初见这红衣女子不由令她大吃一惊——还幸好那牡丹是让子蛉给抱在怀里,不然此刻肯定被人摔在地上成了败花残叶。
红衣女子的眉目形容恰恰正是那梦中相见的牡丹美人,意态含情举止风流,那大红的衣裙艳得扎眼,似是让那一瓣一瓣的牡丹铺展堆叠而出的繁华明丽,裙裾缀以淡粉丝线,墨绿刺绣环绕……如此美人站在夫人身后,显然并非婢女,倒像妾侍。
那女子走上前来,左腿却是跛了,伫立时看不出来,行走的姿势却是不雅。禅幽看着她行至麻衣少女跟前,笑道:
“子蛉姑娘,这花开得正艳,请问是从何处得来?”
若这人询问的是李姑娘,禅幽自是模糊应对过去、彼此既非深交,没必要较真;然这话却是问了子蛉、麻衣少女说道:
“卖花的那位瞧着像仆人模样,他开价四吊钱,我转身就走;我跟他谈了好久才压到两吊钱,那人忒吝啬了、少一个子都不肯放手。我便跟在他身后看看是谁家的仆人,哈、他虽是从后门进去,但我绕到正门去看,那牌匾上有个‘陈’字……”
谭夫人阖眼沉吟,禅幽不由得抬眼,暗暗窥其神色。
红衣女子说道:“子蛉姑娘,我开价十两,这花你卖是不卖。”
闻言,禅幽迅速地转过头去,不住地向那人使眼色——麻衣少女却只当她眼角抽搐,说道:“我是因为自己钱囊羞涩才将那价钱压低,实际上在我心里这牡丹是无价之宝。”
红衣女子笑了:“姑娘说这话恁地动人,我再加十两,你卖不卖?”
禅幽恨不得将自己两只眼睛挖出来狠狠砸在那人身上,麻衣少女说道:
“这位奶奶请别强人所难了,小女虽是四处漂泊,身无长物,然对自己心爱之物却是诚挚真心的,这株牡丹我喜爱的紧,自然会给它每天浇水、每天跟它聊天谈心;若此刻我将它转售他人,岂不成了断情绝义,始乱终弃之辈。”
红衣女子听罢掩唇、两肩不住地颤抖,想来是让对方的话语给逗乐了;那李姑娘此刻巴不得一头撞死,藉以纾解心中抑郁。
谭夫人端坐主位,此时说道:
“昨夜屈就二位委身柴草下房腌臜之地,着实失礼。若不嫌弃,权且让我一尽地主之谊,请二位姑娘赏脸多住几天。”
子蛉瞥着身旁那位李姑娘,那李姑娘却像中邪般盯着谭夫人不放,此时凉风吹进屋内,花叶摇曳轻颤,子蛉小声喃道:“连牡丹花都说它饿了,你就快决定下来,我还没给它浇水呢。”
禅幽行礼:“夫人盛情,小女自不敢推辞。”
宾主散去之时,禅幽行至内厅的门槛处不忍就此离去,便让那麻衣少女先行一步,自己转身再入厅内。
谭夫人见她去而复返,不禁讶异:“李姑娘还有事?”
禅幽弯下身子,行了礼,说道:“小女虽不曾学医,然而察人容色气表还略懂一二。”
谭夫人说道:“姑娘莫怕,有话直说就是了。”
“夫人容色倦态,双眼浮肿,眸中混沌黯淡,应该是夜里无法安眠,再则……”
谭夫人以方帕掩唇,长长的吸进一口气,复而吐出;那红衣女子见状忙不迭地将手掌放在她背脊,缓缓抚顺。
“夫人倦了,请李姑娘先下去吧……”
谭夫人放下帕子,说道:“在李姑娘面前失礼了,后面的话请继续说予我听罢。”
禅幽沉默许久,发现自己竟无法找出些委婉的词语去修饰这句子:
“夫人久坐在上,实则是双足无力,双手交叠膝前、藏于袖中,应是遮掩青白。此病已入骨髓,顽疾凶猛,恐怕……”
谭夫人接下道:“此前,有一位大夫向我直言,说我活不过这个月……”
“恐怕是十天。”
红衣女子睨着主位上的谭夫人,终是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