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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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认识我？”
“那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番话，让笛飞声和方多病看到李相夷醒来而感到激动的心瞬时冷却。
藏不住心事更憋不住话的方多病瞪大了眼睛，一下抓住李相夷的肩膀，神情紧张地说：“怎么会这样？你、你叫李莲花，李相夷，是四顾门的门主，是天下第一厉害的剑客，更是我多愁公子方多病的师父……等下，李莲花，你不会又在骗我吧？”
方多病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长串的话后才想到李莲花劣迹斑斑的骗人前科，口风一转，开始怀疑这回会不会又是李莲花的一次恶作剧。
笛飞声没说话，他只是与坐在床上的李相夷对视一眼，便给出了结论。
“他没骗你。”笛飞声沉声说，“李相夷他确实失忆了。”
眼神完全不同。
李相夷是桀骜不驯的天之骄子，那会儿的眼神是最锐利也是最明亮的。而当李相夷成了李莲花的时候，犹如莲花池中的池水，无波无漾的沉寂。此刻这个家伙眼睛里的光彩，是灵动的，带着些初醒的懵懂，笛飞声正是由此得出的推论。
“啊？这，那这可怎么办……不行，得找人看看李莲花是不是还有别的不妥。”
得知这个消息的方多病心里顿时慌作一团，他也顾不上别的了，起身就往外冲，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笛飞声看顾李相夷。
“我去找关河梦和岑婆来！阿飞，我回来之前李莲花就交托给你照顾了！等我！”
话音还未落地就已经不见人影，听声响竟是等不及用脚走，是直接用轻功飞出去的。
方多病走后，这座东海小渔村的简陋竹屋中就只剩下笛飞声和李相夷两人了。
笛飞声撩开衣摆，在床边沿坐下，他牵起李相夷的手，手指扣在李相夷的脉搏上，过了几息，笛飞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先是把李相夷的手塞回了被子里，然后按着这个大病初愈还不肯好好躺着的病患躺下，只是在触及到李相夷的肩膀时他的动作略有停滞。
原因无他，经过那般不要命的折腾，李相夷身体太虚弱了，藏在里衣之下的身体瘦的如同皮包骨，摸到肩膀的时候让人心惊，生怕这副脆弱的身板会一碰就碎。
“你不要命……你不要坐着了。”笛飞声本来想说的强硬些，却在看到李相夷干净的眼眸时又把话吞了回去，生硬又磕绊地用“温柔”的语气说，“躺好。别、别着凉了。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
笛飞声这么说着，走出房门唤来了仆人叫传膳，还特地叮嘱了要送些容易克化的、适合病人食用的食物来，看着仆人去准备了，笛飞声才转身回屋。
大概是失忆的缘故，李相夷这家伙乖顺了不少，终于像个病人的样子听话地躺着不乱跑乱动。
这要是方多病还在，一定会叽叽喳喳地说上个一大段，毕竟李相夷早前折腾的那几个月，单纯如方大少爷可是被骗到最后背着李相夷去求医，甚至到最后笛飞声终于找到了那唯一一株的忘川花时，这最后一丝生机竟也被这家伙送予了旁人。
要说李相夷是天底下最难搞最不听话的病人，方多病听到了一定举双手双脚赞同，嗯，笛飞声也赞同。
只是乖乖躺着不代表李相夷就能好好闭目养神或者小憩，那双眼睛从笛飞声回房间后就一直黏在笛飞声身上，上下左右地细细打量。
“你看着我，是想说什么吗？”
听到笛飞声直接开口问了，李相夷笑了笑，他看着笛飞声，说：“虽然没了记忆，但是似乎情感还残留在心里。我看刚才那位少年和看你时，心情截然不同。”
笛飞声心里暗道：这是自然，对你李相夷来说，方多病是你最重要的师兄的独子，是你倾力教导的唯一弟子，而我……不过是一个追着你比武，还曾经一剑刺你入海害得你差点丧命的对手罢了。
思及至此，笛飞声胸中涌起一股郁郁之气，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少年似是我重要的家人晚辈，而你……”
“一定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听到李相夷这句笃定坚决的话语，笛飞声被惊到抬起头，恰与李相夷注视着他的眼神相撞，望着李相夷熠熠发光的眼眸，笛飞声的喉咙动了动，话在舌尖又被吞回了肚中，笛飞声鬼使神差地就承认了这个“事实”。
“是。你是我笛飞声此生唯一认定的……挚友。”
从不屑于弄虚作假自我伪装的笛飞声，过去的人生中都没说过几句假话，但他此刻不仅说了，更是变本加厉地再为谎言添油加醋，仗着李相夷全然失忆的当下，他对着李相夷郑重地说：“我们曾经敌对，而后握手言和，你是我在此世上唯一敌手，你与我……非一般的朋友，你，李相夷，是我笛飞声唯一认定的人。”
非一般的朋友？唯一认定的人？这莫非……
李相夷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讶异，哑然失笑，颇有些意外的模样。
“倒是意料之外，是我未曾想过了……”
笛飞声还以为是自己的谎言被识破了，他皱着眉，有些不悦地说：“你不信我？还是，你又打算花言巧语地蒙骗于我。”
语气硬得像玄铁，心却虚得很，在李相夷看不到的地方，笛飞声放在膝盖上的手都抓紧了。
“哎，也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是这等特殊关系……好好好，我信，我信还不行吗。别这么看着我，怎么你和刚才的少年都一副被我骗了无数次苦大仇深的模样，我失忆前莫不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大骗子吧？”
见李相夷信了，笛飞声舒了口气，对于李相夷调侃的话，笛飞声倒是郑重地回应了。
“你是江湖上唯一能与我相提并论的人，不是什么欺世盗名的宵小，你曾经可是正道武林第一人，至今你的名字仍在他人口中被颂赞，你的事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想听的话，让方多病回来给你讲。”
那小子是从小仰望着李相夷长大的，在李相夷昏迷的日子里，听关河梦说多和昏迷的病人说话能帮助唤回病人神智早日苏醒，于是方多病就每天守在李相夷的床边说话，这才让笛飞声第一次听完了江湖上流传盛广堪比传奇故事的《李相夷传》。
不过……
“但你那话也不算全错。你是个口灿莲花的骗子，没少骗方多病，也没少骗我。你甚至骗了天下人，让他们误以为你死了，但我不信，方多病也不信，我们一路按着海岸线搜查，要不是我们不肯放弃，你怕真的是要死成了。”
笛飞声和方多病那天找到李相夷时，李相夷真真离咽气就只差一口气。如果不是方多病和笛飞声不肯放弃一直搜救，如果不是那天他们两个都在场，靠着内里输送轮流给李相夷吊着那口气撑到岑婆和关河梦来，真的就是天人永隔。
想到李相夷那时的惨状，再思及这家伙是如何一步步把自己从天之骄子搞成海滩浮尸的，笛飞声没有来得就想生气，但一看躺床上的这家伙瘦得只剩骨架，面色如霜，经脉里更是连最后一点内力都无了，笛飞声这气也不敢冲他发，只好瞪了一眼这个最不听医嘱的病患。
李相夷莫名被瞪了一眼，他讪讪笑了笑，心里想的是：
坏了，怕是从前真的是骗了他们好多次，还差点殒命。怨不得他们这般防备我，害怕我再擅自行动。
恰好此时门扉被叩响，是仆人送饭来了。
“进来吧。”
“是。”
仆人进来将饭菜放置在桌子上后，笛飞声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一回头看到躺在床上的李相夷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下地。
“都这样了，你就别动了。”
对上李相夷，笛飞声也是没脾气了，他不由分说地把李相夷按回床榻上，自己去桌子上拿了碗粥盛了菜，端着碗来到床边坐下，生疏地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李相夷面前。
呃……我手没残废啊……
李相夷本想拒绝，但他那眼睛一眨，笛飞声就猜到他想说什么。
“别想耍花样，喝。”
好吧……
李相夷只好张开嘴，接受面前这个高大习武男子的投喂，粥有点烫，李相夷小口小口地像幼猫舔食一样花了好久才吃下去，笛飞声看在眼里，在舀下一勺时，他皱着眉做了番心理建设，举着勺子吹凉了才递到李相夷这儿。
李相夷看着笛飞声的举动，心里的猜测却是确定了几分。
“你……也别吃太多，饱了就说，方多病带了家仆来的，随时可以让厨房再烧。”
语气不算软，却是实实在在的贴心的话，再想到刚才探听到的信息，李相夷有些许愧意，心头一软就想着，虽然不知道自己前半生经历过什么，既然死里逃生，就说明自己命不该绝。眼前这个叫笛飞声的男人说过，自己骗过了天下人，世人当李相夷李莲花已死，那这样再好不过，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之我已是新生。
自己从前怕是负他们良多，此后确实不该让他们伤心了才是。
暗自下定主意的李相夷，极其配合笛飞声的喂食，吃了七八勺，感觉腹部有饱意时，别了别头，说：“吃不下了。”
笛飞声一看这碗粥，只下去薄薄一层，但他没说什么，去桌子上用掉了自己那份餐后，叫来仆人撤了饭菜，这中间所过的时间连一刻钟都不到，而李相夷已经沉沉入睡了。
还是太虚弱了。
不放心的笛飞声又替李相夷把了脉，捏着李相夷热不起来的冰凉的手，他又默默地输送了些内里替李相夷打通脉络，做完这些，本应离去的笛飞声没有离开，而是在一帘之隔的书房，捡了本方多病带来的书看着，听着李相夷平稳的呼吸声，焦虑了多月的笛飞声的心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这是一个寻常又不寻常的春日午后。
春雨如酥，天降甘霖泽润万物，新的生命轮回已然开始转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