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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谈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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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山洞后,竟又撞见这几个人。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灵眇大惊,看着在不远处着急忙慌采草药的、跟在草药后面乐呵呵捡柴火的、神色凝重紧绷正在一堆干草枯枝面前生火的三人,十分不解。
“辨师,”景兰跑过来解释道,“是这样,原本我们都走到了瀑布前,怎料突然出不去了。哦!不过殿尊说是明早就能出去了,结界的效力最多只能撑到明日早晨。”
了解完目前的情况后,小师妹又乖乖地把头埋下去捡起了草药,灵眇想到什么,蹲下来瞧着一旁认真生火的玄砚和始终只有零星火点子的枯枝堆,开口道:
“仙君,需要我借点火给你吗?”
玄砚吃力地抬了抬受伤的胳膊,拒绝道:“不用。”
灵眇据理力争:“不行不行,你这胳膊原本就是因为我才伤到的,如今看你一介殿尊连生火也如此吃力,我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再说了,你生的火未必有我好……”
最后一句明明很小声,但好像还是被听见了。玄砚脸色倏地就沉了下去,接着他不服气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道:“辨师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区区柴火,在下还是可以的。”
灵眇小碎步挪到玄砚跟前,仰着脸道:“你怎么一口一个辨师的,听着怪怪的,显我年纪大,还像是个算命的老先生。我有名字的。”
玄砚出于礼貌道:“嗯,你说。”
灵眇其实也就是说说,她以为像他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君不会在意她的名字,再者,千万年来,这名字对于她而言,除了一直跟着她的月白,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摆设,外界对于她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灵辩师”而已,没有人在意她究竟叫什么名字。
火星在一瞬间点燃了那堆枯干的枝叶,而火种也逐渐升高,在灵眇浅棕色打底的瞳孔内极富生命力地跃动着。
灵眇盯着这堆火苗,道:“灵眇,我叫灵眇。”
她抄起一根木柴想在地上写给玄砚看,却被玄砚收了回去,随后他递了一根更粗一点的木棍给她,说:
“方才那个太脆太干,容易断,写不好,你拿这个写。”
落日熔金,霞光万里,渐暗的天幕点缀起几颗星子。
灵眇接过那根棍子,一笔一划地,像是学堂里刚学会写字的孩童一样,无比端正,无比虔诚地写下两个字,“灵眇”。
“以后别叫辨师了,叫我名字。”灵眇看了玄砚一眼,问,“手好些了吗?”
玄砚:“没事。”
灵眇又说:“什么没事?怎么会没事?我是问伤的情况,不是想听一句‘没事’。”
“喏,内服,药到伤除。”灵眇甩给他一瓶伤药,看了眼小师妹道,“我去帮会儿忙。”
“诶——”玄砚刚想出声说些什么,就已经见不到人影。
远处传来——
景兰:“诶诶,辨师,这是毒草,剧毒,不是它不是它……”
灵眇:“哦这样啊。这个总是的吧!”
景兰:“这是活血的,殿尊他……需要止血。”
玄砚在一旁默默听着。
“这是女子专用于安胎养神的……”
“!!包治百病的圣灵草听说过没?和辨师手中这棵没关系……”
“这的确没毒,而且的确是治伤的,但这是给猪吃的……”
等入了夜,四人围坐在火堆周围。
“原来是这样啊……”景兰一面听着灵眇讲的,一面将揉烂的草药敷在玄砚胳膊上,“所以在客栈那晚你就已经见过禁娘了是吗?”
玄砚接过草药,自己涂了起来。
灵眇回答道:“是的,那晚她早已经被发现是下蛊之人,在张家人毒打之下即将身陨,但仍有一丝生魂残留于世。只是她给姓张的那家儿子下过蛊,所以那家人并不打算放过她,又是移蛊又是请仙婆,后来仙婆将禁娘最后一缕生魂彻底斩杀时,殊不知她早已经将丹药对调了。”
陆沉烨插嘴道:“要我看,这南明镇里就没什么正常人。张家人就不用说了,纯属自作孽不可活,将人家强行掳回来当媳妇,逼得人家被迫下蛊逃离,还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害的面目全非,那个所谓的仙婆更甚,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自己的孩子没了就要害人家骨肉阴阳相隔,即使死后魂魄也不能相聚。”
灵眇轻抒了口气道:“可怜禁娘死后连孩子的魂魄都得托人寻找。这群疯子——”
“疯子……”
她唇齿间反复斟酌着这个词。
“没有谁生来就是疯子。”这时,一直不开口的玄砚出声说道。
“疯子也有疯子的不可说啊……”灵眇不想再多说,索性夸奖起他来,“还是殿尊看得通透。”
春寒料峭,围坐在火堆旁却教人陡生出暖意。这样的气氛下,催使人不自觉将内心悉数袒露出来。
陆沉烨捡着一根枯枝扒拉着火堆,不经意道:“洞内在幻境里时,我瞧见了我爹和我娘,还听见他们说要给我做我最爱的红烧狮子头……可惜只是幻觉,我爹娘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景兰回想着回想着,不自觉红了脸。
灵眇道:“正常,洞内幻境最容易催使人见到些最想见的,是内心最渴望的,但也是切实的弱点。”
这时坐在身侧的玄砚疼得闷哼出来,引得灵眇偏头去看,打趣道:“你们殿尊还真是舍得给自己下死手——怕痛就轻点不是?”
说完,她将脑袋枕在双膝上,凑过去轻轻吹起气来。
“这样舒服点没?”灵眇原本大可不必这样费神关心一个人,更不会这样小心翼翼侍候着,但谁让这家伙就是医治好自己结冥树的关键呢。
“这……殿尊、辩师——”还没说完,景兰就被沉烨拽回来。
吹完气,灵眇对玄砚的幻境好奇起来:“你呢,你有什么渴望却不得,或什么软肋之类的东西吗?幻境里你看见了什么?”
玄砚将伤口收拾好,闭口不谈幻境内的一切。
沉烨摆摆手解围:“很晚了,大家也都累了一天了,先休息吧。”
……
夜里风寒,灵眇不知怎么醒了,醒了后想往火堆里添些业火,睡眼惺忪中摸到了身旁,发现空荡荡不见人。揉了揉眼,看见一个茕茕人影嵌在不远处的夜幕里,手里还拿着一片萤火般发亮的灵叶。
轻轻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
“玄砚君。不睡吗?”
玄砚往一旁移了移,收回手中原本拿着的灵叶:“夜里不安全,得有人醒着。”
灵眇知道这又是说辞,捡了捡别的话题却发现并没什么可说的,于是想起刚才他收回去的那片很好看的灵叶,道:“玄砚君是有什么心事吗?那片灵叶……很好看,是——你心上人送的?”
玄砚微微侧转过些身子,回道:“不、不是。”
灵眇看着他笑:“那是?”
玄砚沉默许久道:“僧人所赠,故人之源。”
“故人?”灵眇望着无垠的星河出神,“玄砚君青年才俊,双十年华便已飞升成仙,二十出头便已是三界翘楚,如此年青竟就有了故人?不知是哪位仙贵能得玄砚君如此挂念?”
玄砚道:“不知,我也在寻。”
又是沉默半晌,他道:“辨师自古阅历维深,能否求教转世一说?”
灵眇耸耸肩,逗他:“辨师知不知道难说,但我灵眇应该是明白的。”
玄砚听出来这话什么意思,可一时改口又实在谈不上容易,他本就不甚擅长亲人,更何况面前这位可是只存在于外界传说里的人物,但偏偏这事他又上心得不得了,于是酝酿许久,他颇有些难捱地说道:“敢问灵……眇,转世一说——”
“玄砚君有趣,实在是有趣!”灵眇顿时被这句半生不熟的话逗得前仰后合。
玄砚:“……”
灵眇摊开手,道:“哈哈哈不捉弄你个老实人了。能给我看看玄砚君口中故人的灵叶吗,说不准我还真能看出什么来。”
听了许久,她大概摸了清楚,这家伙等于是有求于她,怪不得又是解蛇毒又是帮她挡巨石呢,无所谓咯,反正自己不也有事要拜托他嘛。
指尖抚过叶片上每一条纹理脉络,感知着上面岁月掠过的痕迹,她翻来覆去地看着,玄砚一靠近,它便在灵眇掌心闪动起来。
“这……”灵眇没把话说完,心道是错觉,但脑海中的念头愈发难遏,她不敢相信这片灵叶和结冥树上的如此之像,可谓是一模一样。
“灵眇君?”玄砚看着神色奇怪的灵眇,问道。
“啊?”灵眇被玄砚这声唤回了些神思,难以置信地瞧了瞧玄砚,又不住地将视线锁定在灵叶上,月白之前提到过的“要修好结冥树,玄砚是关键之人”又重现在耳边,脑海中炸起一道惊雷,她立马攥住玄砚的衣袖,问:
“玄砚君这片灵叶究竟从何而来,何人所赠,何时受赠?”
玄砚似是不愿多提,或者是连他本人都不太清楚它的来历,他思忖许久,才说道:“是前段时间一位僧人深夜授与,这世间知道它来历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僧人了。”
灵眇只好据实相告:“不知玄砚君可有听闻过‘结冥树’?此树于我而言很重要,只是因为某部分缺少,所以毁损至今仍未修好,玄砚君手中这片灵叶……和树上的很像。”
但她又十分苦恼,自言自语道:“但玄砚君手上的灵叶是他人赠与,与你一位故人相关,所以按理来说,应该不是啊……”
“我和你那位故人可谓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玄砚最后道:“算了,灵叶的事我再想想办法。不过——辨师的灵力突然消失也是和结冥树的毁损有关吗?”
灵眇靠着身后的树,差点石化:“啊……哈?”
有时候,灵眇真的觉得玄砚这张脸比她更适合当辨师,永远都是一副冷若寒霜的脸,却总是能让听者在不经意间为之一震。
灵眇半天不做声,最后只得承认:“嗯,是这样。”
玄砚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连蛇毒都——”
“——玄砚君!这么晚了,睡吧睡吧。”灵眇拢了拢衣襟,侧过身连忙打断。谁能想到鼎鼎有名的灵辩师也有灵力消失的时候,连蛇毒都解不了。
真……是……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