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兵临城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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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兵临城下时
黑云压城城欲催。
天边的启明星隐去，大地到了最黑暗的时刻。但是如果你的视力够好的话，你能在这片夜幕下看到一座城池，即使没有星光为它点缀，就这么黑沉沉的矗立在那里，你也能感受到它的威严——百十年来的龙威积淀，任谁在这座气势磅礴的城池前都会低头。
可是……白云苍狗，曾经的繁华，已经沧海桑田。现在，站在这座王城城门下的，不是熙熙攘攘地等着赶早进城贵族平民们，而是一眼望去无尽的黑压压的军队！
“刮-刮-”声音突然而起，一个黑影张着对翅膀从树枝上一跃而起，冲进天边无边的黑幕中。
似乎忍受不了这压抑的空气，第一缕阳光冲出地平线，缓缓地，整个太阳升起。光线舔着士兵们手中的刀锋，脚下的黑土中升腾起血腥的露气，光芒跳跃在露珠凝结的盔甲上。晨风拂过，远去时附上了一阵肃杀。十万大军，如一头巨蟒盘踞在王城下，只等着他们的主帅一声攻城命令。
一身银色铠甲的少年策马走近城门，仰起头，一缕晨光洒在他完美的脸上，隐隐显出无可抵挡般锋芒的轮廓。
“里面还剩什么？”他眼睛微微眯起，嗓音十分镇定。
“不知道。”回答他的是相隔几马之遥的另一白袍少年，他是这大军中唯一没有穿盔甲的人，身前由持盾甲士重重保卫着。
宽袖长袍随风飞扬，他在这肃杀军阵中飘逸似仙人。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夹着两根蓍草，翻转手掌向上，蓍草落入掌中，五指合拢再张开，蓍草便化成粉末，随风飘散了。
“这座城有姐姐保护着，我无法占卜。”嘴角的微笑一丝未减，白袍少年抬头，眼里满是辉芒。
银甲少年再一次审视面前的王城。它城门紧闭，不见一兵一卒守卫，静得诡异。十几种攻城方法在他脑中一一展开演算，每一种都是完胜。
“空了吗？”这位十七岁的大楚战神似笑非笑，眼睛锐利如豹。
……
王城宫墙内，宫装少女吹灭孔雀铜灯，改跪为坐，揉揉酸痛的双腿，把袖子一拉，垫在脑后，直接就往后躺去。即使不再有堆积如山的奏章，她仍是一夜未眠，却是为何？
日照东移，窗缝里漏下一线光，打在矮几上，照出一本书《秀色传》，旁边还散乱地摊着《南山记》、《春秋野史》之类的本不该出现在宫中的书。
奋战了三天三夜，这些书终于被她看完了。
“吱呀……” 门开了，少女猛地坐起，扑在几上作假寐状，宽大的衣袖巧妙地遮住了所有的书。眼睛悄悄的眯起一条缝，看到来人，便松了一口气，又安然躺下了。
一只绣鞋踏进大殿，精美的白莲，却是黑丝绣形，墨线填蕊——黑色脉络从花瓣一直延伸到花心，开得诡异而圣洁。黑色厚纱从头罩到脚，挡住了世人的窥探。
晨曦淹没了黑衣女子。她踏碎阳光，走到少女身前，慢慢地也坐下，伸手揽过少女，让她把头枕在自己的双腿上。
“枝嬷嬷呢？我还以为是她来了，”少女并未睁眼,在她怀里嘟嚷，“吓我一跳。”
“她沉井了。”
过了一会，怀里传来轻轻地一声“嗯……她在宫里过了一生，不愿离开。”
“皇上三天前离京，现在逃到匈奴边境。“
“呵呵，他还真是慌不择路啊……这王宫里都走光了吗？”
“有你默许，能走的都走了。“
“走了好，我救不了这个国家，也保护不了他们。”语气平静中透着说不出的疲惫。突然，少女打了个滚，坐了起来，“瑶瑶，我来给你跳支舞吧，你来弹琴。”
少女飞快地跑进内室，不一会儿，捧出一把琴，交给卫瑶；然后动手拆掉头上繁杂的发饰，放出了黑缎子般的长发，五指如梳，不甚熟练地给自己梳了一个当下少女流行的发式，抬头对着卫瑶粲然一笑：“我看到进宫的女娘都是这么梳的。”
琴音自卫瑶手指缓缓流出，似春笋钻出泥土，碰到第一缕阳光；少女玉立于阳光中，微微仰头，疲惫的脸上一片释然，金丝凤绣大袍宫装缓缓褪下，露出的雪里纱衣中隐约可见玲珑的身段。突然，琴音转急，好似狂风骤雨，迎面扑来；少女脚步步速加快，随乐点急旋，舞袖向外抛出，似在寻求帮助，把自己拉出梦魇。琴音渐渐变缓，雨过天晴，而后轻扬，变得欢快起来；少女脸上露出微笑，清丽得好似山峦间的彩虹，抬袖稍遮粉面，好似含羞，顾盼流转间又显娇媚。
琴音绕梁，在这座空旷的宫殿中，显得格外寂寞……
没有宫女，由卫瑶把最后一根金簪插入乌发，穿上礼袍；镜中的那个脸色苍白而疲惫女子不过十七岁，她是那么瘦小，可她却得顶起这金凤王冠，撑起百鸟朝凤礼服，扶起整个摇摇欲坠的大汉社稷。
少女不动，只是盯着铜镜中的卫瑶，看着她在身后弯腰，徐徐说道：“卫瑶恭送太后娘娘。”语调永远地风淡云清，因为世间万物都不会引起她心中涟漪。卫瑶不向任何人行礼，只除她，但次数也很少。
少女太后一阵恍惚，似乎看到了那个午后，她们第一次相见，在白莲池畔，这个还未曾罩上黑纱的女子，也是微微弯腰，“卫瑶拜谒皇后娘娘，祝娘娘长乐安康。”那一刻，她只沉浸在对眼前绝世无双的面容的惊艳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纠正：她不是皇后娘娘，她那时只是上官家里被人遗忘的小姐。卫瑶只是淡淡一笑，“不久就是了。”果然，不到半月，宫中就来了旨，她出人意料地成了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
那一年，她十一岁，而卫瑶也不过十六岁……
少女抬手想触摸什么，突然口中一阵腥甜。一只臂膀轻扶她的手臂。“时间不多了”她抬手拂去卫瑶的扶持，吞下那口血，一步步往外走，脑中不断重复着那个场景：长乐宫中，头戴凤冠的小女孩问着身边的绝世丽人，
“瑶瑶，我为什么要做皇后？”
“因为你要守住刘氏江山。”
“守不住会怎样呢？”
“你会死。”
晨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围住她，忽然听到背后一声“玲珑”，很轻很轻，若不是她的精力全部放在那里，她不会听到。那一刻她笑得很灿烂，她说“瑶瑶，你为什么不救我呢？”不从一开始就把她救出这个命运？
后殿里飘扬着淡淡的哀愁，玲珑却是一路笑着走出。
没有礼官唱礼，没有百臣山呼朝拜，长乐宫中只有她一人，一步一步走向高位，庄严而寂寞。
阳光从殿门投射进来，没有林立的大臣的隔挡，它肆意抢占玉石地板。她看着殿前地上的那一方阳光，在太阳缓缓移动下，变得愈来愈小。当它被完全挤出大殿时——正午时分到了，第一批楚军冲进来。
她勾起嘴角，怎样都算不出卫瑶啊。
在以后的岁月里，这批进攻的楚军记得，他们在攻进来时，除了在最开始受到一小批亲卫对的疯狂阻拦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正殿，竟只看见一个盛装少女闭眼端坐，嘴角还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后世《汉书》记载：上官氏，十一为后，十三辅政，十五王崩，无子，立昌邑侯刘贺为帝，贺荒淫，二年，城破国灭，太后殉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兵临城下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