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4、活体 ...

  •   “I said,everyone here...has a reason. No exception. But,you never think that. That's funny.(我说过,这里每个人,都有必须在这儿的理由,你也一样。但你从没往这方面想,真是奇特。)”
      “You think,mind your own business. Lots of thing,you're not introsoective.(你觉得,这跟你无关。所以很多东西,你没考虑。)——你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解雨臣睁眼。
      高处一口蹩脚的中文,难得还带着口音。以为他听不懂,改换了语种。
      “你那些手下,为你制造的机会。得让他们,值那个用。”
      他看了一眼。
      铁链没动,水下,一如既往的平静。
      发言者看看,转头。
      几步之遥,指挥官,黑暗中,挺立俯视。
      “你在这儿待了很久。如果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所有事,对你就没有意义。”,发言者道,“这里,你永远也出不去。当然,也不是每一件,都与你有关。你只看和你对应的那一部分。事物的发展,每个参与人密不可分,你有某一刻不得不参与的理由。让你思考,祸端溯源,谁都不会无辜。或许你觉得,这与你还有你身边的人有关。但不管是谁,你现在只用考虑你自己。做事要知道原因。犯错的,不止一方。思考不充分、缺乏辨别,只会简单层面分析,问题就不会在你,视角受限,到死也找不到线索。”
      空旷回荡,崖下无人回应。
      发言者弯腰,似乎是在聆听。几秒后,意味深长一笑,两手卡入腰带,起身往回。
      “效率别低,继续保持。毕竟你有的是时间。”
      “这么久才来找我,是不是……有人来了。”
      解雨臣断断续续开口。控制,忍不住发抖的声线。
      发言者停下,指挥官未动,旁侧的人微微抬头。
      “都是你朋友。”
      “他们,应该跟这里无关……”
      解雨臣低眼,嗓音很低。但整片空间,就算他发音再小,再怎么处于低位。他的话,依旧有人能听见。
      对方,耳力很好。
      “我只负责你。”
      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发话,发言者走回身后。
      解雨臣低笑。
      “我还以为,只有我。”
      “你是其一。”
      “能……告诉我吗?……”
      肌肉,止不住地打颤。
      他真的很讨厌,怪冷的空气。
      “可以。”,对方利索回答,没有一点要隐瞒的意思,“等他们来。但现在,你得走几次马灯。”
      解雨臣低头一笑,垂眸,无力回溯。
      “不好意思……做不到。”
      “你来这儿,是必然。你有机会避开,可你没有。这是你的问题。”
      “能说,清楚一点……”
      水位上升,迅速没过整个空腔。
      “威胁,对现实还有依恋的人。你不该满足条件,就是一个普通人,没必要。”,发言者道,“分出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和你的朋友都可以离开。留点体力,现在起,一切对你,只是个计量……”
      没听到对方最后一句,水流灌入耳鼻,无法呼吸。人,干脆吊在那里,不能上潜,也无法下降。
      解雨臣闭眼,大脑撕裂般的疼。
      被‘掐住’的神经,来回拖拽。
      ‘你在那下面,看到了什么?’
      ‘献祭没有成功,你还带了别的东西出来……’
      ‘错误卦象,没点了解,是会上当。没大人告诉你,有的东西,不能碰?’
      ‘你和你的朋友,都被标记了。其他人,也一样。好在我只对接你,你要感到庆幸。’
      ……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看不见的人物,居高临下,‘重要的是,这里还有其他人。’
      ……
      瞎子……
      棍条松手,黑眼镜晃神一愣,低眼。
      对边,枯槁画圈,棍尖点地。
      ‘我赢了。’
      黑眼镜杵着下巴,淡淡保持着一个姿势,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很敷衍。
      “对,你赢了。”
      ‘我说过,专心。’
      对边似乎是在责备,语气中,绵长又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说说你的条件。”
      黑暗里的东西思考了一下。
      ‘聊天吧。’
      他笑了。
      “那么八卦?”
      实在不喜欢怪异的东西。但第一次,黑眼镜第一次感觉到,那片黑暗里,一直有什么活物,很大。
      大得,甚至有点离谱。
      ‘没关系。’,对方道,‘你会感兴趣的。我很会聊天。’
      “话还挺多。”
      别里亚克之后,屠颠,长神仙……他是第几次遇到,这么变态的玩意儿。
      不意外。
      果然,‘人’不可貌相。外面来的,都他妈是变态。
      “不杀我?”
      ‘没必要。’,黑影干脆回答,声音听不出老少,‘你会感激我的。’
      再看一次周遭的黑暗,那里什么都没有,黑眼镜刚想说话,忽然对面再次敲击,棍尖在地上小距离地反复摩擦。
      ‘我观察了你很久。’,黑影的话,暂停了他某些想法,‘你想从这里出去?’
      “你关这儿多久了?”,他反问。
      ‘你得搞清主次,现在是我问你问题。’
      “其实你可以直接杀我。我这个人,不喜欢套圈。”
      ‘你,不耐烦?’
      叹气,盘腿而坐,一手抵着耳畔的镜架,黑眼镜歪头,明媚笑容,随意又放肆。
      ‘那我比你有耐心。’
      “要不说,还是你厉害。”
      安静,两方都不再说话。他看着,算好距离,一动,‘手指’瞬间抵上眉心。
      ‘你胆子很大。’,黑影笑笑,拍肩,‘你杀不了我,也杀不死我,就像现在。反正出不去,我是真心想找你,聊聊我们的过往,别忘了,你现在,败给我。’
      黑眼镜挑眉,“论这么清?”
      看看搭在右肩处的残肢,说不出的意外与恶心。
      出人意料的,这‘东西’,似乎比他还快,还是说,能看透他的想法;又或者‘他’也在观察,模仿某类动物。
      再判断。手扬半空,扶了扶酸痛的腰。
      “看来你是觉得,你能控制我。”,他道,“可惜,有人总以为能控制所有。你不是,我不是。你是因为我来的这儿,被迫达成某种协议,都是被控制的对象,所以那个问题,你不用问我想不想,大家都一样。想出去,这种情况,只有一个人打破僵局,你也不想一直困在这里。你这样子,干脆我砍了你,帮你解脱,你也别客气。”
      对边叹气。
      ‘你要这样,我也没办法。但你怎么不想想,先给你自己一个解脱?’
      黑眼镜笑。
      “会的,不过还不到时候。也快了。”
      ‘这么乐观?’
      余光一撇,不知道什么时候,光下的铁椅,多了一个计时器——秒针,倒走很慢。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朋友’好像没发现。‘他’还在观察。
      ‘我还以为,你会有留恋。’
      “留恋?”,移转视线,墨镜遮挡,不知道计时器用途,他又在看那个箱子,“这么说,你有?”
      ‘和你差不多。’,对方笑笑,‘所以我讲,跟我聊天,你不会亏。’
      黑眼镜也笑。
      “看来你很了解我。不过没必要,说吧,你关这儿多久了?接客接得挺多。中文,说得不错。”
      ‘没多久。’,黑影回答,‘和你一样,我有一个老师会你们语言,我和他学了一点。至于你说的接客,不存在,因为目前为止,你是我见的第一个。’
      “你们还有培训?这老师教的不错。”
      ‘他是我挚友。’,对方笑笑,‘现在,说说我们的事。’
      机场。去目的地最早的一趟航班,7点出发。
      胖子顶着黑眼圈,两人一脸血痂坐在那里,没说话。路过的人,偶尔多看一眼。
      终于,广播提醒。
      胖子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油,转头问,“他的话,可信吗?”
      吴邪一样动作,看着手上的字条,捂嘴没答。
      人开始动了。胖子去卫生间,留他一个人在那儿,无人打扰。
      整个过程,吴邪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终于,阳光撞碎清晨蔚蓝色的天幕,沿着窗外攀爬,有人迈着极速稳重的脚步,踏光而来。
      他抬眼,隔着人群。
      说实话,一条信息,他没想过对方真的会来。
      长衣拂过行人,眼里没有余光,只向他。
      她和之前,果然还是不一样。
      “你还是决定要去。”
      省了多余问候,对方开口直奔主题。
      没有急促呼吸,吴邪点头。看看对方脚下的地毯,起身,笔挺站在她面前。
      “我和胖子都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顶着一脸的破相,吴邪还是很轻松地说,“不想麻烦你,但都走了,能想到的,也只有你。没人了,这是最后一次。”
      阿宁没问原因,看他。
      “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你尽力,别牵涉太深,跟你无关的事别管,帮我看好吴解两家。有些东西,回来再还。这次,算我欠你的。”
      说完,两人看了看旁侧。胖子从一边出来,看到来人,沉寂空荡的眼神一亮。
      广播里,再次重复登机消息。
      “外面不比国内。”,阿宁回转,“没有一些东西,你不好问路。芽庄,我打了招呼,发了你们的定位还有航班,领队的叫韦罗。黑瞎子在那边的事,他知道一点,你不联系,他们也会主动找你。”
      “谢了……”
      胖子过来,一副看戏的模样,一把勾上吴邪的脖子。
      “哟,来了,一起啊。”
      阿宁扭头,“没必要,接了委托,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至于其他,吴邪,你还不够跟我阿宁谈人情。”
      说完,她转眼。
      “人情这东西,没有一个完整的衡量尺度,如果你一定要那样算,就当谢你当年没有在蛇沼丢下我,我也算还你一次。”
      胖子一愣,吴邪没搭话,对方看了看时间。
      “不早了,我给你们的安排,希望你领情。如果你一定要选择独行,那样你大概率是回不来。吴家解家,算你在我这儿的抵押,不回来,一切归我。”
      吴邪点头,没开口,胖子一把摁糊住他的脸。
      “再加一个潘家园,不够,找金万堂。”
      阿宁一笑,看了眼,“加你一个就行,别拉别人下水。”
      说完,最后再扫两人脸上的伤。退几步,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就祝你们,一路顺风。”
      “欸!”
      一把挣开胖手,噗了两口嘴里的毛,胖子指着背影追了几步。
      “不是,这就走了?胖爷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来专门说这几句?”
      “不然呢?”
      勒掉嘴边的东西,吴邪回看,胖子语塞。
      “那——这电话也能说,跑这一趟,嘛呢?”
      吴邪没答,抬眼,隐入人群的背影再找不到。
      胖子一转头,眯眼,大脸刚入镜,吴邪立马拉着他离开。
      “走。”
      “天真,你丫不对劲嘿。”
      “别八卦。”
      “我可什么都没说,大大方方儿的,躲什么!”
      啧一声,胖子一把扽他,一副看透的笑,不怀好意。
      “你敏感了。”
      “我敏感?老子敏感个屁。”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我懒得说你。专心,专心啊天真,别被糖衣炮弹迷了眼,虽然这糖衣,接下来,你不舔也得舔。”
      吴邪懒得理他,到了座位,找了耳塞带上,胖子还在念。
      “妈的,睡觉都堵不住你的嘴。”
      “老子那是关心你。”
      转头看了看身后,胖子继续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一把拔了他的耳塞。
      “你说,警察当年怎么没把你抓进去?”
      “老子那是救人!不是AB。”
      “你说的什么玩意儿?”
      ‘你胖爷我花丛中浪荡,这么多年不是白跑的。只是,你丫该不会真陷进去了?胖爷我不拦你,你长大了,你们老吴家需要你,但是!天真,初心,初心!咱们是手动,不是自动,不用红外感应,你他娘的别被一泡水冲走了。冷静,理智。’
      吴邪怒目一指,旁侧有人走过,胖子点头拍拍肩,示意明白,安静一瞬,呼噜与引擎连天。
      他叹气,转头给盖好毯子,抬起遮光板,再望一眼窗外云层。
      ……
      “你得找一个,靠得住的。这次,没人可以帮你。”
      “什么意思?”
      ……
      昨晚一张血图,凌晨发到;一眼,气血上涌,人差点没昏死过去。
      ‘小花!小花呀!’
      胖子拖着他,带着行李,不明所以。一边给他掐人中,一边问候吴家祖宗,一开门,门外一哥们儿笔挺的西装,小发型,霸气锋利的目光直扫向他。
      “你好。”
      好容易恢复神志,看着坐自己对面的人。吴山居,不敢开灯。
      胖子还在给他顺气。
      说实话,人没来之前,吴邪并没想到会是孙耀族,他一直以为,是贰京。
      贰京这次,漏洞很多,分心了?还是说,故意的?另外,孙耀族怎么会来找他,这不合理。
      想着,他再次望向对面。孙耀族也是一样。
      老孙,一如既往的平静。想起上次带阿姨去见的场景,这家伙一点没变,甚至比之前还要意气风发,依旧一幅大佬风范,根本无所谓关心或者惊异。
      他那亲戚从雨村离开之后,听说在武汉开厂,接着就再没消息。
      胖子也没发话。
      ‘啧,你倒是牛逼,小王八蛋,也不知道好好教。’
      来了口糖水,吴邪淡淡一笑。胖子弄的,甜得毛立。
      “好巧。”
      孙耀族没答。
      老孙一个人来的,司机,在附近的路边停车点等。
      吴邪没见过,应该是换了。两方打量。
      某种程度而言,孙耀族其实和二叔相仿,但又和那老狐狸有着本质区别。
      一般人,轻易就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那股平静温和的锋芒,有种意外的沉淀与魅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的事太多。吴邪总感觉上次没太注意,还是老孙本身就是这样,自信,又收敛。
      所以,一般程度的恐吓,根本威胁不到他们。这人的三观,又黑又正,比二叔稍微有礼貌。内里有着非比寻常的骄傲与信仰,强大内核。普通小伎俩,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也没把任何与他无关的人当对手。
      这也算,非常有理性的野心家。
      但想到当时在医院的最后一面,吴邪对他,谈不上喜欢,更没想到,他还会来。
      “事情才过去一年不到,你找我,为了出气?”
      孙耀族转眼。
      “错方,这种事谈不上包庇,我没那么计较,更没那个时间,我找你,有事。”
      “你总不能找我做生意吧。”,吴邪笑笑,扬眉,“我就是个开农家乐的,兼职古董店老板。我打了你的人,你的人毒了我的狗,我没理由和你合谈,而且现在,我也没时间。”
      “知道。”
      孙耀族看表。
      “几分钟。我说过,你不止一个农家乐老板这么简单。”
      “还有一个古董店。”,胖子搭话,“外加‘淘宝’富三代。”
      孙耀族摇头。
      “这不重要。”
      “你想说什么?”
      沉默,对方拿出自己的名片夹,取出里面一张泛黄的卡片,从全是陈年油渍的桌上,推到吴邪面前。
      “这东西,我想,对你有用。”
      两人扫了一眼,吴邪疑惑看着。
      一张裁剪的信笺,有点年头,有封皮。胖子拿起来,端详半天。里面纸张老得泛黄,感觉一碰就碎,好在孙耀族专门请人做过处理,做得跟名片一样,浅浅的字迹还能看。
      “不是拓本,什么东西?”,胖子问,“这玩意儿不收啊。”
      孙耀族不答,看了一眼,起身扣好西装,走到铺子门口转头。
      “我对你,无感。但这东西,出去,应该能帮上忙。”
      没头没脑的一句,吴邪愣了,胖子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反应。忽然!
      “卧槽。”
      大脑没跟上身体反应,坐着的人,重心不稳直往前栽,胖子一把拉住他。
      “胖子。”,吴邪摸着胸口。哑着嗓子一指,拍他,“快。”
      “废话!自己扶着。”
      拧起人坐好,胖子跑到门边,又退回来,拖着根棍冲出。
      吴邪缓了一会儿,深呼吸,也跟着一起。
      两人前后一路,转了一圈也没个影子。凌晨的西湖,路上早没人了。
      “跑那么快吗?”
      路边一张车打着闪灯,就像也一直在等。沿着岔口,缓缓驶过。
      胖子一喊,吴邪冲过去,不顾一切跳上车盖,里外都吓了一跳。
      “干什么?!”
      ‘老子没力气,别他妈废话。’
      没理会前座的人,胖子过去猛拉车门。
      “你们再这样,报警了啊!”
      吴邪一翻身,边上抡起垃圾桶内胆要砸,车窗一降。
      司机开门下去,立刻和胖子抱扭在一起,吴邪趁机从窗口翻进。
      才进去,电流的滋响直接贴在他耳畔,灼烧发丝。刺耳冰凉的生理反应,近在咫尺。
      “别动。”
      看了眼副驾过来的保镖,动作还挺快。
      再看被自己死死压住的人,孙耀族怎么也算上了年纪,但吴邪现在完全不在乎。
      姿势暧昧。老家伙抬手,保镖迟疑着,收手下车。
      “跑那么快,不喝口茶再走。”
      孙耀族平静看着,拍拍自己身上被踢脏的印子,凝眉。
      “从我见你开始,你就只是看着平静。想隐藏情绪,你还嫩点。装,不代表你能控制。”
      吴邪反笑。
      “不好意思,改不了,说吧,什么目的?”
      “目的?”
      “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我只觉得,你需要帮忙。”
      “帮忙?”,吴邪回手,“我都不知道,需要你帮什么忙?”
      转头。孙耀族端坐,礼貌一笑。
      “信息共享而已,没必要问那么多。”
      “没必要?”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们之间的一种联系。一种,偶遇。你需要我的帮助。”
      吴邪眼角一抽,心里话到嘴边,但还是忍住。
      “偶遇?看不出来,你(TM)还挺唯心。”
      孙耀族也不解释。
      “你不觉得,你和我,很偶然?我觉得,我们应该有某种联系,尽管我根本不认识你。但人要对这世间万物、对自然,有敬畏。要相信这一生中每个安排,都有它的道理。”
      吴邪侧身撑着,看他反应,一笑。
      “所以你想说,是你的敬畏,让你来的。”
      “你可以那样理解。”
      外面,司机已经被胖子撂倒。
      他看了看,安静坐到一边,胸口很疼,但那不重要。
      “我一向认为,我不能对普通人下手太重。”,吴邪道,“但现在,我不知道你还算不算普通人。”
      孙耀族点头,“嗯,这话,我听过。”
      “他和你不一样。”,吴邪叹气,“你那亲戚,我没毒死他,因为我的狗度过了危险期,但现在。”
      “觉得我和他差不多?”
      “没什么区别。我不想在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我的精力。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撬不撬得开,在我。我喜欢不配合的人,这里没有软办法。”
      孙耀族也笑。
      “年轻人,狠话,不要总是挂在嘴边。做不到的事,不要提前下结论。”
      “我也不想。”,吴邪一直看他,“但这个社会,绝大多数人,都喜欢玩一个极限,看不到边界,作死是天性,改不了。怎么样,认识吴二白吗?”
      孙耀族疑惑。
      “你的话题跳跃性,比我想象的大。吴二白?我需要认识?”
      “他是我二叔。”,吴邪还在观察,“最近很多事,我始终想不明白,就算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而这些东西,几乎都跟他有关。”
      孙耀族想想。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吴邪看他。
      “是跟你没关系,但,你来了。”
      “就因为一张纸?”,孙耀族反问,“你怀疑我,好像也合理。”
      “你能想通就好。”,吴邪道,“我想不到这里前后有什么联系。你不会说谎,我也没必要警告。但我现在受限,很多事,跟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有关,可我就算去了,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其他引言我可以不说,不管你为什么来找我,凭这张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想说,有我参与?”
      “参不参与不重要。”,吴邪扬眉,“现在的情况,有人既想我出去,也有人不想。我不知道你属于哪方,但既然来了,送上门的朋友,就没必要隐藏。我不信,你会好心给我指路。”
      孙耀族仰头。
      “你有这个认知很好,但你分析错了一点。”,他说,“我跟你,没有任何交集,我不是一个会计较的人,好不好心,不重要。我说了,这张纸,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偶然。我会关注和我见过的所有,不管我们之间是否相处融洽,就算陌生人,也一样,所以这个意图,从我的角度看,不难理解。”
      “那你管得还挺宽。”
      孙耀族微笑,“有那个机会,多认识几个人,也是一种学习。”
      “学习?”,吴邪不想跟他废话,“这东西给我,藏得很好,宝贝吧,这么舍得?你凭什么觉得,它会对我有用?”
      “一种感觉。”
      吴邪再次冷不丁一笑。
      “又是感觉。你觉得我信吗?”
      孙耀族提醒,“信不信是你,给不给在我。接受别人的帮助,别什么事都揪着不放,这样对你不好。”
      “可我总得知道,这是会害我,还是会帮我。孙总,你逻辑很强,换位思考,你觉得自己说的,合不合理?”,吴邪问,“好好想想,你会明白我的意思。毕竟再不揪着,我是真的会死,但我不在乎。如果这些都只针对我一个,我认;但我周围人也一样,那就没必要。我不喜欢群体活动。有人在针对我身边下套,我得知道,偶尔还击。”
      “那你真是有心。”,孙耀族道,“这么关心周围,走到这地步,会有好报的。”
      吴邪气笑了。
      ‘老子好不好报,用你说?讽刺我?’
      “你不也一样。”,他道,“我以为,你至少会有共情。当然你不了解,我不怪你。但你说你对我不是很有恶意。我不相信我给了你一巴掌,你还会来给我送礼。这里你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我想你应该也不是自愿。现在我赶时间,我还是那句,配合我,你不会吃亏。”
      孙耀族不答,看着他。整个过程,从没回避过视线,吴邪也很意外。
      日常生活,人与人直视的时间,不可能长达十几分钟,但这是最能直击人心的方式。
      两者对视,除了交流,更是一种观察。
      所以谈话,吴邪很喜欢正视对方,尤其威胁。但凡内心有一点慌乱,不坚定的人,看到都会动摇,而他也能一瞬捕捉,击垮防线。
      所以,过长时间的观察,与其说交流,那更是一种碾压。
      但孙耀族的眼睛里,没有心虚,没有好奇,也没有关心,根本无所谓平静,漠然。
      吴邪没感觉到那股敌意的警告与透视,也没感觉到他想扒开他内里,观察内心的举动,那就是一种平静,一种近乎歧视的平静。
      强大的底蕴,仿佛自灵魂而来,一度压过他的烦躁。这与他之前接触的,很不一样。
      他不明白,也看不穿。
      但这种类似异样的同情,他很不喜欢。
      ‘这人,到底是谁?’
      “你很喜欢刨根问底。”,孙耀族说,“这是个好习惯。”
      吴邪回神,寸步不让。
      “我不喜欢你现在这幅做派。你让我觉得自己,很蠢。”
      “很蠢?”
      “是的,很蠢。”
      孙耀族低眼,几秒后抬头。不想再继续话题,看着他,不明意味一笑,仰头靠在那里,长出一口气。
      “你要那样想也没办法。但别什么事都能往自己身上加。人太过敏感,不是好事,你不值得有那么多感性细胞。吴老板,你和我在福建时,不一样。你没什么底气啊。关于那张纸,我没什么想说,你的时间不多,谁都一样,不要浪费。不过你很有干劲,这点很好。该出发了。我只能祝你——生意兴隆。”
      吴邪一顿,冷不丁反应了一下,还没开口。
      车窗碎裂,胖子的头直接被人摁砸进车内,手从后备箱而来,刚回身。
      散碎的晶莹,混着血点,扰了一片。
      紫白一闪,飘飘惊醒,蜷缩在床上,感觉很不好。
      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梦中一次次撞击、碾压,画面惊悚,触感冲击,刺激着她所有神经。
      从床上坐起,呼吸短促又急切,脸色惨白。汗,如一盆浇灌的冷水,每回都会浸湿。
      她抱着肩,无助握着一直发麻的手,缩在床边的角落。回力,蒙着耳朵,痛苦闭眼。
      很久了,自从上次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是这样,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现实。
      门外的人,闻声走进,她不敢让任何人碰,也什么人都不想见,瘦得完全脱像。
      什么也不找,什么也不说,一碰就是无止境地癫狂。
      小梅想见她,霍玲一次次钳制,安定也一次次打。
      仪器全上,谁也查不到,到底是哪儿的问题。
      “飘飘……”
      她捂着耳朵,发抖。瞳孔微缩、诡异地灵活。
      “别……别过来……”
      霍玲皱眉看着。
      薛五上香,后面的人,负责汇报这段时间的情况。
      好久没这样完整的放过假。陪着女儿女婿出去一趟,回来神清气爽。
      “五爷,吴家那边,撑不住了。”
      手下人,语气里明显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薛五不在乎,只看着面前的关公,红光印面。
      关公之后的神龛,很久没打扫。
      燃香清焚。
      ——有东西,出味了——
      ……
      “你有没有,被人关照过的经历?”
      ……
      回去路上,电话里安排好一切,阿宁必须去趟吴家。
      才上高速,仪表盘上显示的来电,让她浑身一震。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抗拒和对方通话,尽管那是来自‘朋友’,异样的关切。
      想了想,最后还是接通。
      声音,从音响里传出的一刹,氛围打破。
      “是遇到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和之前咖啡厅遇到的几个女孩取得联系,阿透迅速收拾自己的东西,安置好自己的猫。
      楼下,有人来接她。
      看了看屋内,想想,还是给吴邪打个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垂眸挂断,叹气,关了电,锁上门,跳上那台早就来接她的商务车。
      不想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两边感觉都不是很好。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几个女孩会面,目的地——昆仑附近的一处山体,但现在那边看管严格,只能从蒙古迂回。
      解雨臣他们去过,那个叫沈千珏的姑娘,知道该怎么走。她太执着了。
      想到三小只,阿透记得,好像还有一个在国内。
      ——要不要,告诉他?
      ……
      “在吗?到了几个快递。”
      拉开铁门,伙计把东西搬到里屋。
      楼上凌乱的画面。他们老大,已经很久没有回来,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另外,老大的房间,前两天好像遭贼,窗玻璃被打破,门也是坏的,得找个时间,让人修修。
      门布轻启,没人注意,厕所的墙面,被重新翻新。
      上面,空荡一片。
      ……
      “Can you speak English?”
      司机一次次摊手,耸肩。
      语言差异,一度让王盟抓狂。苏万还在尽力引导。
      看着几个探路的方向。很久了,没有一个人回来。
      队员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在秀秀身边小声询问。
      “秀总,还等吗?”
      秀秀皱眉,转头,望向车头所指的公路一端。四周,全是雾,有风。
      但几天了,那个雾气,一直没散。
      “秀姐?”
      “走吧。”,她道,“总比一直待在这里好。”
      王盟点头,召集伙计。本地人再不想走了,劝过之后,临走前,给他们留了点水和食物。
      苏万留了记号,燃香过头,朝着之前来的方向拜了又拜。
      ‘吴老师,一定,一定要来找我们,求你了。’
      铁廊上,规律稳重的步伐,巡查,无限回荡。
      有时很远,又很近。
      遥远之外的壁灯,灰雾,如固体般遮蔽光线,阻塞空气。几度的气温,让整片空间深陷幽暗的阴冷。
      圆孔桥面,雾气凝结水花,无边寂静。
      有人走在其中,交错无振,没有扰乱一丝气流。
      上下一层,铁栏滑开,立于某处廊桥的一侧,背手,头顶无数通路没入黑暗。
      沉眸。敲击铁栏的一刹,误入的低语,瞬间平复。
      ……
      “——我没去过,也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但它,就是在。你被逼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也,不感兴趣。但因为闹得太大,再不想听,也不得不听。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一种直觉。这也是,别人给的。只是那离现在,很远。所以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它会对你有用。”
      ……
      “很多东西,你得试着自己,去发现。”
      ……
      “老板!老板!”
      ‘——进度这么慢,这种问题,你还用问?——’(※)
      吴邪蹙眉,想起昨晚那张照片。不舒服的感觉袭来,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这是——谁的声音?’
      “……喂,喂?你怎么了?快醒醒……”
      “天真?”
      耳朵一阵嗡鸣,剧烈的头痛,他睁开眼。四周,一团麻木的黑。
      “天真?”
      声音忽远忽近,症状持续了足足有五六分钟,他的感觉才逐渐恢复。
      他到了,但整个过程,吴邪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刚上飞机那会,胖子睡着,飞机起飞,他最后看一眼窗外的云层,也陷入沉眠。
      这里不是机场,也不是丛林,更不是国内。感觉,错过了什么。
      胖子看着他,旁侧,好几个肤色过于黑黄的大汉也在。
      酷暑的热带气浪,一股汗味混杂着东南亚特有的熏香,让他反胃。大家都在盯他。
      “没事吧?”
      扶了扶脑袋。神经,撕裂般地疼,好像被什么重物碾过。
      “嘶,我这是,怎么了?”
      “好家伙,你晕机了?”
      “我?晕机?”
      胖子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是啊,老子也没想到。你他妈居然到了才晕,直接睡死了,叫都叫不醒,怎么样,不疼吧?”
      没反应过来胖子的话外音,想不到过程,吴邪直觉得头炸。
      还在抱脑袋挣扎。边上一个小年轻,默默在人群里,伸手进来,递了个东西给他。
      胖子警觉,立马拍开。对方咧嘴。
      “止疼的,一口就好。”
      胖子嘶一声。
      “草莓味儿的,来点儿。”
      拿过手看了一眼,胖子火气一来,跳起来要打,旁侧的壮汉忙挡。
      “收好自己东西,老板客人。”
      小年轻比嘴,回手,抖抖自己手上的烟,叼在嘴里,病态的瘦削,竟然还有一丝妖娆。
      胖子指着大骂,对方转头,翻了个白眼,竖指。
      气得胖帅脸上的肉都在抖,吴邪捂着脑袋,忙拍。
      “胖胖,算了算了。”
      大汉不好意思地道了歉,转眼重新介绍自己。是阿宁的人,但不是韦罗,韦罗的手下,康森。
      那一身腱子肉,精瘦,看得人发怵。
      “老板根据两位提供的地址,亲自去查,地址已经找到,但在此之前,老板希望两位,先去见一个人。”
      “谁啊?”
      胖子成功转移注意,康森吸口气。
      “不知道,但老板说,您两位可能认识。”
      没问胖子怎么和对方接上头的,吴邪只能疑惑地抱着脑袋,看一个虚胖和一个精壮蹲在自己面前叼烟,感觉很熟。但——妈的,这什么情况?
      胖子很警惕,没点。
      “……这么说,人是你们找到的。”
      康森也懂,退了周围人,和胖子小声讲,多少有点咬耳朵的意思。
      “老板一直让我们留意。这人有点特别,有个戴墨镜的,这些年在东南亚来往频繁,他在一些村子滞留的时间比较长,应该是在找什么。两人关系密切,这人也算地陪。一开始,我们也没留意,但前段时间,大老板让老板还有我们去查一些事,没往深,只是多只眼睛看着。他们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手底下一个货口下货的时候,在船上找到,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就丢到了煤矿。之后清理,发现不是我们自己人,就给放到街上,被人送去了精神病院,应该是他小弟。”
      胖子摸了摸下巴,啧声。
      “小弟?”
      康森点头,“是个人物,但排不上号。我们和他没接触,也不了解。”
      胖子哦一声,眼睛扫向康森那身精瘦的腱子肉。话题,总控制不住跑偏。
      “哥们儿,练挺凶啊,打架厉害吧。”
      吴邪扫了一眼。康森看了看,很腼腆,不好意思地笑。
      “还行,还行。”
      “那就先这样。”,胖子一拍膝盖,抖了抖,“听你们安排,先见见这位朋友~”
      康森点头。吴邪一句话没说,对方看向他,礼貌一笑。
      他刚想问胖子,恍惚间,胖子还在和对方交谈。
      很意外,他都快忘了这种感觉。
      十多年了,那个影子,从未在他的记忆里离开。
      思绪飘远,他想了很久。很清楚,这人不是。但只是一瞬,他还是会回忆起,当年那个人的踪迹。
      康森扭头,两方对视,疑惑。
      阿宁电话打进,问了几句,没等吴邪理清,人直接被架上车。
      一路听不懂的民谣,混着头疼,开始颠摆。
      对方给他递水,他接过手,寒暄几句。
      不管违不违和,他都不会再管,康森也明白。
      这边不知道什么节,沿路,都有人在燃香祭拜。吴邪转头望向窗外。
      很快的行程。
      越南,一个神秘的国度。但这个话,适用于整个东南亚,甚至印尼。
      关于这些国家本土传言,宗教碰撞。云彩的事,还有之前那尊泥佛,他多少有些接触。
      但这对他而言,如蒙古区域一般空白,是个全新领域。
      与国内接壤的邻国里,尼泊尔和它们一样也在其中。
      是否存在某种关联,吴邪不知道。
      不过,东南亚因为更接近,其实从平时的生活中,一些奇谈新闻纪录片里,曾经往返的路上,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但也只提了一点。
      完全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开启一个半解的地图。看到一度被摄影和话语浅浅带过的一切。
      国内,云南,广西……因为接壤,也有自己独特的一面,但那是属于本土自己的文化。
      ‘这应该,都是南洋范围。’
      闷油瓶,曾在一个地方待过;还有,陈皮阿四;张家,档案馆……
      吴邪不清楚,这里有什么联系,但出了边境,当现实具象,差异具现,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相似与黑白背后,对一个区域的神秘好奇,会让他感到恐惧;甚至,发毛。
      他的精神,一度出了问题。
      ‘三叔,为什么会在这儿?瞎子,又在这儿找什么?他的眼睛?盲冢?’
      “京哥,小三爷到了。”
      贰京放下手机,转头,金万堂瑟缩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赔笑。
      “京,京爷,您,您受累,麻烦帮我开个口儿,我去,嘿,方便,不跑。”
      “别这么说金老板。”,贰京道,“你才是金爷。”
      “嘿,金不金爷的,我就是个小辈儿,年纪大一点,没您见的多。”
      解了金万堂手上的绳子,他活动活动手腕,都青了。
      看着贰京一笑,扭头,两个人直接围着,架着他,拖到两扇紧闭的红漆雕花大门前。
      天,还没黑。
      金万堂夹着腿,一个人留在那儿,苦笑扭曲着,回头望向不远处的人。
      “京,京爷,几个意思?”
      “开门。”
      金万堂惊住了,看看建筑,又看看贰京,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
      “我?我开?这,这可是,花儿爷地盘,不能进吧,这不合适。”
      贰京还在看手机,头也不抬。
      “不是急吗?”
      “我,我,这——嗐!”
      “别废话。”
      金万堂急得跳脚。
      “这,我也没法儿啊。”
      “那就憋到炸。”,有人道,“把他吊起来。”
      “是。”
      “诶!不是。”
      没撞开门,但差不多把墙都拆了。金万堂大叫,队伍目标明确,直接往库房的地下室走。不管院落是否报警,清扫机关。
      贰京的人提着他,撂翻霍家还有解家的伙计,开冷库的瞬间,冷气一出。地上好几口铝箱,全部掀了盖。
      里面的东西,都发青了,有的,甚至还有点肿胀。
      不是常温状态下的碎肢,视嗅冲击,没那么大。
      但场面,多少还是让金万堂倒吸了口凉气,闭着眼不敢看。
      “都在这儿,核对一下人数。”
      “是。”
      贰京转头,一旁的伙计直接推过金万堂,摁在铝箱边上。
      “拿起来。”
      “啊?我,我——”,金万堂求救一般扫视,“京爷,咱有话好好说,我老金,真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装回手机,贰京抬眼。
      “听说,你死过一回。”
      说着,人走过去,看了眼箱子里的东西。
      “这种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金万堂语塞。
      “这——难不难,和我死没死有什么关系?京爷,这肯定有什么误会!”
      “拿。”
      “京爷。”
      “我没什么耐心。”,贰京警告,“拿了,你可以马上走。不拿,你就一直在这儿。”
      “京爷……”
      电流抵上后脑,金万堂一咬牙,苦大仇深地愤恨,要哭了。闭上眼,缓缓伸手往下。
      贰京在一边看着,手下明意,一把拉住他,直接给推进去。
      触到皮肉的瞬间,金万堂惊雷一般跳起,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瞬间挣脱,嘶叫着,发着疯,一路狂奔惨叫。
      “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活的!都他妈是活的!京爷,我他妈——尽力了!”
      ……
      八零年代,城市与城市,都在发展经济。
      汽车,高楼,轮渡,夜晚的霓虹……城市,一派繁华。
      灯红酒绿之后,一路往南再往西。
      有少年,被拖入镇里的工厂,打断了肋骨,碾断腿。满脸的痰,脑袋开瓢,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那些人临走前,又踹了他几脚。
      铁揪下之,人抽搐着,猛一吸,意外睁眼。
      深红的血,好似混着别的东西,从头顶滑出。
      少年爬起来。下面刚走的人,有一些,还在抽烟。
      血线,如泉水一般涌出,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
      调松外围的手脚架,顺势推倒,长管贯穿。
      惊叫,恐惧,哀嚎。
      没力气了。抱着翻新砸下的水泥块,他重新走上天台,迎着晚风疲惫一笑,落下。
      没了。真的,什么都没了。结果……
      ‘我还是活着。那个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云,但有风……那是我,无法触及的过去。谁都不会知道。
      我从没想过,会有高者,看到我的绝望。’
      ……
      “这么说,他们已经出去?”
      “全走了。”
      何靖磊凝眉,独立于窗前,思考了很久。
      身后,秘书一样的人物,迟疑着,还是询问。
      “您,还管吗?”
      看看窗道滑轨里的枯叶,他不答。
      贰京俯视铝箱里的东西。圆粒,大量藏于皮脂之下,在零下六七十度的冷库里,缓慢密集地收缩,挤压,呼吸。
      逐步诞生,某种生命体征。
      ……
      “等吧,快收尾了。”
      “那他们,回得来吗?”
      原本一切在掌控之中的东西,没想到一开始,就都是脱轨,何靖磊想不通。
      他演算复盘了很多遍——自己创出的线,还是搭不上。
      ‘到底,是哪儿的问题?’
      ……
      跨出那条线的一刻,就是谁也管不了的生死。
      ……
      夕阳映照。
      吴邪胖子凑近,大小眼盯着面前的人,嘶了一声。
      “你说的地陪,就是他?”
      康森点头。
      精神病院的归置,干净有序,但过于整洁;明亮的病房,让人第一眼就很不舒服。
      太诡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吴邪一度觉得,非常压抑,活动着脖子。
      人蜷缩在病房角落,上了绑带也无济于事。
      他们在里面,还有一些病人以及医务人员在外,一个个如僵尸一般,路过得笔挺;眼睛里,毫无生气。
      胖子抬手晃了晃,人已经神志不清,一看到他们,疯魔一般,惊恐所有一切,抓人就吼。
      胖子吓了一跳,一把护住吴邪,拍着胸脯。
      “这人,一定要见?”
      康森点头,“我们查到,当时就是他在边境接的人。之后就失踪了,直到前段时间才冒头。现在,也只找到他。时间,和两位老板给的对得上。”
      “那。”,胖子再看一眼被压制的人,想挡住吴邪眼睛,咽咽唾沫。
      “问话,这哥们儿说得了吗?”
      康森也很疑惑,转头问身边的医生,对方木讷。
      “那就别废话。”,胖子皱眉,“反正也问不出,走吧。”
      病房里,低笑弥漫,大小便失禁,注意到地上的流液,吴邪蹙眉。
      胖子拍了拍他,示意离开。然而转头一瞬,夕阳落下,被压制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精明,鬼魅一般,恢复一时清醒,猛从地上抬头。
      “你们,你们去哪儿?”,他哑着嗓音说,“你们,是不是要去找我干爹?”
      “干爹?”
      胖子嗯一声,好似捕捉到什么,回头,吴邪正好撞上那双,来自地面的视线。
      “你……”
      “你,你们,终于来了,”,对方道。
      “你知道我们?”
      康森还在迟疑。那一刻,吴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似乎脑海中有一个低语,过去一把从地上拧起对方衣领。
      但因为打了镇定,人完全起不来。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
      “你,没疯,对吗?”
      对方摇头。看着他,努力向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力道很大,吴邪看了一眼。
      “他们疯了,他们,都疯了。”,对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不断贴近,“别去,他们,没抓我,是,救我。”
      “救你?”,胖子疑惑推在中间,保持距离,“你说谁救你?花儿?”
      人没有回答,摇头。慢慢地,他看着他们,一手捶打胸脯,一只手抓着吴邪的肩。惨白的脸,眼框里,全是血丝。
      胖子努力按住他,抬手。
      “诶!你别激动,冷静。”
      “我不会去的,我不会去的,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胸腔被他打得空响,吴邪皱眉。
      “我们都是死的,出不来,我们谁也出不来!”
      “可你不是出来了?你不是说,有人救你?他们人呢?”
      “不是他们。”,对方低喃,“不是他们……他们,他们出不来,我也是,我没有,我没有出来。我被藏在一个箱子里,有人让我进去,然后,‘他们’让我,让我——”
      两人孩子啊眯眼。忽然!声音戛然而止。对方抬头,不到一秒,人瞬间开始剧烈呕吐。
      一摊黑水喷射,溅吴邪一脸的同时,迅速在砖面上蔓延开。
      胖子一把拉着他往后退,但两个人都被抓住。
      ‘毒枭’,痛苦地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嘴张大得,一度超过常人的幅度。
      感觉要把不属于他的那一部分,从内里呕出。
      护士医生上前,场面一片混乱。拉扯中,混乱的人堆里,吴邪看到一直抓着他的人,缓缓抬头,纯黑的眼球,没有一丝眼白,盯着他,一张嘴,空气开始倒抽。
      ‘你,终于来了——’
      瞳孔一震,画面惊悚,好似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俩,吴邪移不开视线。
      胖子一个头槌,康森迅速摁住对方,有护士已经打了安定。
      全是他听不懂的方言。很快,耳鸣又来了。
      吴邪瘫坐在地,胖子摇他,根本听不见,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唯独那阵缓慢的脚步,在病房外的走廊,由远及近。
      他转头,等了很久,终于,有人走过。但那里,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得到。
      对方在人群中穿梭,鬼魅一般。慌乱里,格格不入。一身制服,走到门口,转头。
      吴邪一怔,一口噎住的气,吐出,知觉恢复。
      “天真?!”
      回过神,人已经不见。他摸着胸口,一把推开胖子,踉跄着起身。
      走廊,病房,口鼻的血涌流而下。
      “天真!”
      一路追出。
      余晖下,车流里。两边嘈杂的街道,尘土飞扬,一路诵经。
      对街一根电线杆旁,对方背手,立于随处飘散的香雾中,平静看着。
      草木的香火,吴邪第一次闻得浑身发毛,从没感觉那么不适。
      他看着他,快步过去,一张三轮摁着喇叭从人群中冲出,直接把他撞翻。
      “没事吧?”(越南语)
      沿路的人急忙上前扶起,拉着他询问。他推开手,根本不在乎,不顾一切地又过去。
      胖子追上来,一把将他拉住。
      “天真,天真?”
      吴邪还要挣扎。胖子迟疑抬手,一个耳光,再次把他打回思绪。
      “你丫抽疯了!”
      他回神,反应了一下,转看。
      “胖子,你没看到吗?”
      胖子疑惑,“看到,看到什么?”
      电线杆下,漫天的烟雾,之前的人,恍如他的幻觉一般,根本不在。
      可不管怎样,吴邪记得,记得那个望向他时,平静淡然的神情。
      ‘感觉,那他妈就是一种感觉!他在嘲笑。’
      “哼,哼哼哼……”
      “天真,你到底怎么了?”
      吴邪想着,仰头低笑,胖子顺着他的视线寻找,康森一路双手合十,道着歉过来。看到僵持的两人,示意友好解决,别激动。
      听到对方声音,鬼畜一般,吴邪立马恢复冷静。转头,擦着满脸的血。
      “把人交给医生,现在,带我去找你们老板。”
      “好。”
      “或者不用见老板。”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迟疑,胖子皱眉,在边上递过一张纸,包括那张卡片。
      吴邪看了眼,接过,仰头。
      “你带了多少人,有枪吗?”
      ‘啧……’
      空!
      被拉近的时间,记忆停滞。
      四方封闭,氤氲水汽,视线旋转,伴着缭绕,满是凹槽的地面,有人趴在那儿,浑身泥泞。
      粗大的管道,滴漏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衫,这里应该是某个地下工程的检修房。
      没标识,但有上个世纪防空建筑的气息。
      暗处有低语,像是在念诵什么经文,阴异。
      随着声音靠近,趴在那儿的人,手指一动,发白僵硬的肤色终于有一丝回落。
      吴邪睁开眼!又是那样,没有征兆,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如监狱一般的牢笼,没有天光,只有头顶一盏黄色吊灯,四周生锈的铁架,说不出的年代感。
      低语盘踞围绕。他看了看,翻过身,感觉,自己一直和现实隔着什么。
      四周空气潮湿,闷热,眩晕,烦躁。
      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但大概率,是进来了。
      明明两天前他们还在探讨。他记得,自己见到了韦罗。那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德国探险家。
      他们去了一个地方,一条,破旧的‘鬼巷’,然后……画面飞闪。
      胖子不在。丢失的记忆,一度在分裂他的神经。
      漆黑,不对。四周黑暗涌动,他再度找回了那股山下,莫名的熟悉。
      可这跟那条黑脉不一样!
      找不到方向,吸不上气,压抑。那种暗无天日的压迫,炼狱级的逼仄,又来了。
      ‘两天,又是两天——’
      一边,没有门的房间,四面环壁,无风。
      一盏吊灯,规则的方形地面,中央一张铁桌,一对木椅,上面有茶具,但是泡着咖啡,浮着热气。
      无人的空间,时间仿佛凝滞。很快,有手拿过杯子,这是第一个。
      “来做客的,这两天不止你。”
      “很久没来,不是他们,差点找不到路。”,老者道。
      “他们不在。”
      对方放下茶杯,没抬眼。手指,灵活绕过一枚越盾,悠闲地靠着。
      “要找人,过段时间再来。”
      “没事就不能来?”
      对方不答。
      老者皱眉,看了看面前的茶具,违和的恶趣味。
      放下工具,摘了腰间皮围,撕掉那层膜,顺便擦了擦脸,还有头发。
      这样的外在,实在与他不符,他也不习惯。
      手部,皮膜撕掉的一刻,粘粘的痛感,让他蹙眉。
      手指解放,五指重回之前的数,完全张开,终于可以活动,但血迹顺流而下,那个胖子干的。
      干掉他们,费了他两片指甲,还有一节手骨,好在没断。
      它还吊在那里,能接。
      他没打算让吴邪他们进来,但现在的情况。
      “为什么?”,他问。
      对边,穿着制服的年轻人依然眼都没抬。
      “他们,好像跟这里的事无关吧。”,他继续说,“要到什么程度,你们才会放人?”
      “你管得有点宽了。”,年轻人说,“比起其他人,你现在更该担心一下自己。”
      七指勾唇,“怎么,要关我?”
      “不够级别。我会把你送回去。你的囚笼,不在这儿。”
      “那他们也不该在这儿。”
      对方还在绕玩硬币,七指平静看着,很不舒服。
      “你听得到我的想法,应该明白。”
      “明白什么?”
      “这几个年轻人,不一样。”
      “这世上谁都不一样。”
      “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只做我该做的。”,年轻人似有似无地回答,“但你好像,很关心?”
      他顿了顿。
      “那是,我在看的。”
      手部动作一停,对方转眼,七指根本来不及下意识往后,脖子一收,直接被砸摁在墙上,墙裂。雷霆速度,力道,反人类也不一定能做。
      对方警告。
      “从你引导问话开始,你就应该知道,现在杀了你,可以不用理由,把你送回去,或者不送,也没人有资格问责,这可以是你的结局,但你似乎不怕。你的试探,让我觉得那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性化,以至于让你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可以私自出境,和我谈条件?!不过……”
      对方一笑。
      “相信你没有忘记,这和你的栖息地,是两个地方。
      一个姓,不代表同一种人。内外,规则永高于一切。你现在还有最后一句,我,听得到。”
      “——你不该——放他们进来——”
      “他们,应该来这儿。”
      “纸……”,七指脸憋得涨红,后脑肯定出血了,手努力想抓墙体碎裂的部分,声音低哑,额头青筋暴起,整张脸都在抖,“有人,给他们地址——”
      年轻人缓慢凑近。
      “所以你说,他们该不该来?”
      ‘族长,族长?……’
      闷油瓶回过神,没有尽头的长廊,眼前还是那片无尽的黑暗。
      他没来过这儿,走了很久,期间什么也没出现。
      这里不再是那个工厂,瞎子不见了,没有机关,他晃了几次神。一度有种,还在那道门后的感觉。
      但他知道不可能,因为那儿,还是有区别。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
      手机没电了,没办法联系外界。
      想到外面的人,他知道,时间很急,很久没有遇到的状况。当然,这和那次在蒙古,多少也差不多。
      习惯性地再看一眼手机,不记得中间发生过什么。只凭着感觉,继续往前。
      终于,黑暗,不再是绝对。
      走近一处,他能感觉到,那里隐藏的部分。
      这里应该有一些房间,不过里面好像没人。
      太静了。
      抬头看向上方,他试过几次,够不到顶,很奇怪。
      一切,就像是无限拓宽,根本没有尽头。
      这不是幻觉,他很清楚。
      在这样无声的环境里游离了很长一段距离,很容易让人忘记,什么是空间。
      于是他漫无目的地走。直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这片宁静。
      一个活物。没有心跳;或者说,很弱;可能是个老人。
      对方在用尖锐的物品,不断敲击着墙面,会快,会慢。
      通过频率,他能感觉到对方心理变化。
      终于,他走到了那个声音附近。
      停了。
      明明距离还很远,一声很不合时宜地讥笑,能感觉到,黑暗里有一双眼睛,锁定了他。
      似乎,是故意引他来这儿。尽管那看上去,只有一条路。
      ‘来了?新朋友?’
      听不懂的语言。慢慢地,人又开始晃神。
      这次,里面的‘东西’敲了一下铁质的护栏,似乎是在提醒,语调有变。
      “Hey, wake up!你是谁?你怎么来这儿的?快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
      枯槁伸过手,‘他’应该是在观察,但后者不为所动。
      ‘聊天之前,我想给你个东西。’
      黑眼镜看‘他’。那勉强称之为‘手’的肢体,他根本没打算接。
      烂手,有点年份,但有的皮肉还是青白,没有完全腐化。
      估算时间,隔着距离,他仿佛闻到了一股极致的恶臭。
      ‘没烂完啊。’,心想,然后饶有兴趣地挑眉。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一种蛇。那东西,给他的印象可不太好。
      隔了一会儿,对方翻过掌,掂了掂。里面,是两枚铜钱。
      ‘玩过这个吗?’
      “你想说什么?”,黑眼镜道。
      ‘我觉得,你很可怜。’,对方说,‘我想帮你,找回忆——’
      他笑了。
      “找回忆?可怜?……”
      黑影点头。
      ‘我觉得,某种程度而言,我们算,一类人,但我忘了我的过去。你知道这种遗忘,很痛苦,但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忘。’
      “开始当知心朋友?”
      黑影叹气。
      ‘你真的,活了很久。’
      ……
      所以——无意,还是故意?
      ……
      “你怎么来这儿了?还不赶紧回去?”
      闷油瓶没打算理这个突如其来的声线,继续往前。
      “诶?”
      对方又在叫他。
      “东亚人?你不会中文?没关系,我会很多,你快别往前了,我说的是真的。”
      话音刚落,闷油瓶能感觉到,对方一直保持着很诡异的姿势,趴在门边那扇小窗上,看他。
      “Монголуу?(蒙古人?)日本人ですか?(日本人?)……”
      一通语言输出,外面的人还是没停。
      他换了好几种语言,对方即将从他面前走过。
      没有输入正确,终于,里面的人开始冲着黑暗大叫,情绪不是很好。
      直到那句藏语,还有尼泊尔话的输出,他捕捉到了,那丝微乎其微的反应。
      按理这种反应,不可能被察觉。里面的人,喜笑颜开。
      “你是藏人?我在西藏待过,很长很长。那你,应该也能听懂中文。”
      闷油瓶没理,那里没有光线,但他,几乎是立马锁定。
      “哦~你这张脸,有点眼熟。”
      没等他说下句,人已经走了。这下,里面彻底来了兴趣。
      抓着牢笼,手欣喜地握在上面,来回转。
      “你是不是去过墨脱?我应该在那儿见过你。”,他大声道,“那时候,你还没有心跳,在一个人的身体里,一个女人!”
      明明没有任何反应,但看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再次欢呼,猛贴过铁栏,眼睛死死抓住他的背影,根本不管外面有没有在听。
      “你知道吗?她的医术,我教的,那时候那地方,乱得不成样子,她差一点就死了,我救的。”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声音放小了许多。但空旷的环境,不管声音再小,也能被无限放大。
      “怎么样,她还好吧。”,他问,“她应该很老了,和我差不多,但不该变才对。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她很像,但又不像。还有一个刀客,一个游商,我觉得我没认错。你身上,有她/他的影子。”
      闷油瓶没理,房间里的人继续。
      “你知道吗?她不是康巴洛人,你的样子,算算时间,也不对,难道,这东西难道会继承?我告诉你个秘密。”,他说,“其实我和她,都死了,但我们活了,有血溶在那片土地,雪山,冰川,很多人活了(隐藏点),那里不止一个文明,我去那儿游学,那儿的文化很神秘,就像被炸死的人,血脉回流,骨肉重新生长,灵魂会得到解放,但,那是后来。我想和你说,我第一次见她,她很可怜,她是一个农奴。阿妈,阿爸都死了,还有弟弟和妹妹,弟弟从小就被拉去做苦力,妹妹被玩死在大人物家里,但死的时辰不对,拖出去,要酷刑。她被看中,不过要被用来做东西。那可是圣器,一般人可达不到那个标准。
      她太脏了,我当时都不知道,原来她这么好看。”
      说着,他停了停,观察,然后继续。
      “一个老人放了她,但她差一点死在荒原,有人把她带回来,要砍头,我阻止了,因为我是贵客。后来她醒了,沿着那条雪山的小河一直跑,一直跑,腿都被打断,还要跑,我说了不会伤害她,再后来,朝廷的官兵来了。
      该死,明明说好不动手的,我是外宾,但他们根本不听。就这样,我们七零八落地躺在那里,有秃鹫来,直到我们从雪地中再次站起。
      被追杀,沿着那曲一路向南,逃到墨脱,再去康巴落,我们只能求活。”
      说到这里,他似乎很感伤,看了一眼明显慢下来的人,又一次,缓慢贴近铁栏。
      “你看看我,我很年轻,我一直保持着当年死亡时的青春,你见过你母亲,她肯定也一样,不然你以为你的血脉是什么?我一直在做研究。”,他道,“我们是被恩赐的对象,但那是一种污染。你父亲,不简单,但你母亲,也不平凡。不然你凭什么会是现在这样子。哈哈!怎么样,没听别人说起过这些吧。”
      里面的人逐渐癫狂,闷油瓶立在那里,不为所动。
      眼睛斜睨,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他成功了,嘴角扬起不明意味的幅度。
      “你怎么来这儿了,快退出去,这里,很危险。”
      闷油瓶停了一会,不在意,继续往前。
      “别去!”
      后面的人惊呼,“你可能以为这是幻觉,但这是现实,我和你一样,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我是被抓来的,我知道他们的秘密,康巴洛不可以,你和他也一样,别和这帮人接触,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快走吧。不管他们拿走了你什么东西,这是实话,你会死的。或者——”
      门后的人想了想。
      “你等一下,我给你个东西,这里的人进来,一般都出不去。不过,我有办法……”
      北京的秋冬,一直都是一幅舒长的画卷。
      天空树木,簸箕,麻雀,胡同小巷,来往商贩。
      最有烟火气息的岁月,只是他忘记了很久。
      看着那两枚铜钱,没了细节,黑眼镜也记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当时有很多院子,有府邸,下人会陪在他身旁,蹲在那里,不知道玩什么。
      他不算最小,上面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大家会进宫,会读书,但他太小了,所以没怎么受教的,只有他。但他很好学,高位的老者都很喜欢他。
      他的姓氏、部族,有他的眼睛作为印证,唯一一个符合,却不对应的,上天的恩赐。
      他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畏光。那个人,一次也没抱过;只有被叫额娘的人,一直都在,温柔他,安慰他,逗趣。
      兄弟姐妹对他很好,有家里老辈宠溺,他可以肆意妄为地在几个府邸上窜下跳,甚至是皇宫。
      宫里的大太监,小宫女也一样,甚至某些时候,他比皇子受宠。
      看过很多东西,吃过,玩过,听过。去过草原,骑过马,是他们的布日古德。被尊者老头举过头顶,搭在肩上。
      他可以随意放肆。
      所以,这最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几年,如果不提醒,他也不会再翻。
      有过,也失去过……
      毕竟国乱,墙内墙外,两片光景。没了玩伴,身边人也少见。
      他走丢了,被送回来。
      那个人,第一次因他而慌乱,流露出来自父亲的关怀。
      额娘病了,但她藏得很深。再不见家里许多人。
      所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王公贵子的留洋生活其实并不好,但他大概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就像之前那个算命的说过一样。
      “家,你哪儿还有家?……”
      ‘我就说,你玩过。’
      黑眼镜抬头。
      墨镜遮挡他的视线,没人知道,现在的他是什么反应。
      ‘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枯槁问,‘很难过,你丢了东西,很多。’
      他不语。
      忽然,一阵强烈的电流值入,拉着他前一秒的思绪,如倒带一般,沿着他回忆起的那段,飞快闪退。
      曾经温馨无忧的画面,因为回转加速,顿时变得讥笑无趣。
      终于,电流停下。
      几个孩子,蹲在南门口玩下人给他们的羊骨。
      来往搬货的小厮,会给他们很多巷边小吃,所以厢门一直开着。
      戴墨镜的小少爷,扎着小辫,乖巧蹲在哥哥身边,傻乎乎地,堆着笑。
      哥哥们玩得很起劲。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脏手,缓缓伸向他,没有征兆。
      他蹲在那里,丝毫没有察觉。几个大孩子敏感,转头一瞬,立马将他护住,警惕看着。
      “别害怕。”
      老头笑嘻嘻地端详,伸手。身上很脏,辫子花白,乱成一团,皮肤皱巴巴,油腻腻,一口快掉完的黄牙,因他而咧开,目光异常迥异,笑容阴寒。
      “你——你干嘛!你从哪儿进来的?知道这是哪儿吗?”
      老头不管发问的少爷,推开他们。青白的眼珠里,只装得下一个,一路向他而来。
      很快,少爷们开始叫人,他死死拽住他们的袖子,往后。
      老头一个逼近,一把钳住,直接把他从背后拖出。
      “放开我!”
      一阵捶打踢踹,有孩子被掀翻,老头呵呵一笑,弯下,恶臭扑鼻。
      “你要,打铜钱吗?我教你……”
      掌开一瞬,所有人的视线立马集中于那两枚黑色铜钱,就像,被勾了魂一样。
      专注,过分专注。
      他恐惧地看着。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大家低头,形态,如平时房角会发呆的野猫一般,看着那两枚铜钱,瞳孔透着诡异的灵光。
      他愣住了,老头还在。
      他在害怕,很害怕。其他人,还在看那两枚铜钱,没在看他。
      小小的身体终于止不住地发抖。
      老头不断凑过头,示意他靠近点。
      “拿吧,我教你。”
      难闻的气味,混着恶魔一般的低语,兴奋,直撞入大脑。魅惑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他还在迟疑。
      “拿!”
      老头震声,他被吓了一跳,眼泪直转。
      哆嗦,抬手一刹,一只手越过他眼前,长衣挡住视线。
      触到铜币的一刻,声音恢复了。
      老头似乎也是一愣,心一沉,很意外。能感觉到,刚才压迫阴异的气场,瞬间消散。但取而代之的,也一样是冰冷的触感,压得人根本不敢喘气。
      视线由手往上,他看着他/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更恐怖的东西,瞳孔止不住地发颤,连嵌住的躯干,都开始表达害怕,松手。
      有下人过来,把他拖了出去。
      领走前,失神暗淡的目光,恐惧,战栗,印入那副小小的墨镜之下。
      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里回神,高挑的背影就在他鼻尖,一股清冷的味道,冰凉凛冽,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一抖。
      抬眼,一身黑衣的人物,有点外国人的装扮,长长的风衣,个子很高。
      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就像以前扶他的那个。只知道那只手,很白。
      终于,小厮来了。
      额娘一叫,白眼翻上,人往后就倒。
      意识消失前,他感觉到对方微微转头。
      锋利强势的清冷,如远古的山脉冰川一般,神秘深邃,强大平静,睥睨,淡然,不怒自威。
      那股骇人的压迫,由她自身而出。沉重、强悍,令人窒息;偶然透着股,阴异的诡谲。
      很危险,但又莫名敬畏。
      说实话,他还是在宫里萨满巫师还有草原作法时,能偶尔感觉到,那股来自遥远神秘的压迫与恐惧。
      所以,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很难形容那究竟是什么。
      那绝对不是简单两个字就可以简单概括,太狭隘。可为什么回想起这个?
      ‘找到了。’
      黑眼镜回神,终于,面前的枯槁开始阴笑,他皱眉。
      “你好像很开心。”
      枯槁笑了很久。
      ‘那得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对方不答,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指上他的后脑。
      ‘要不说,都有原因。’
      黑眼镜凝眉,不羁一笑,歪头。
      “什么原因?”
      想到刚才的画面,他忽然很不爽。
      ‘我就说,我们差不多,啧……”
      被踩到雷点,这次他没再犹豫,一闪,速度之快,掐住黑暗里的脖子,砸摁。
      这么久了,他很少这么生气。
      “你,看到了什么?”
      枯槁大笑,‘我就说,我们是一类人,我们有着相似经历。’
      话音刚落,掌心真实的触感还在,但那个声音已然冷不丁从前绕后,贴到了他耳边。
      不是那种蛇,黑眼镜很清楚。动不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枯槁一笑,话语轻吹过他耳畔。
      ‘不记得了?我们都一样。我不存在,你也,不存在……’
      反上!
      寒毛炸立的瞬间,闹钟一响。黑眼镜回神,眼前的黑暗,空无一物,他跪坐在那里,一股腥臭,迅速充斥了整个空间。
      他闻过那种味道。
      刺入鼻腔的熟悉,转头,警惕四周。这时,铁门开了。
      门开一瞬,四周也不再无尽的黑暗。有轮廓,不大。
      之前一直碎碎念的朋友,此时扒在门边上很轻松地敲了敲,抬下巴,示意他出来。
      “你该洗澡了,赶紧出来排队,一个多月,都臭了。”(越南语)
      没有看到箱子,那个钟还在。黑眼镜凝眉,神色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松。
      对方在门口催了催。
      他迟疑了一会儿,起身,转眼看向门口的身影,难得显示疲惫。
      最后再看一眼那个房间,铁门锁上。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在那儿。
      “洗完澡,你可以换个房间,不用回去。”(越南语)
      对方沿路一念。想到刚才,黑眼镜一直沉思,注意到自己没有手铐,走得也很轻松。
      “有‘人’来了,你要把房间空出来。”(越南语)
      带路的人,说着一切注意事项。抓到点,黑眼镜反问。
      “还可以换房间?”
      对方点头,继续交代接下来的事,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下来,看他。黑眼镜也一样。
      “怎么?”
      “你,听得懂我说话?”(越南语)
      他一笑,耸肩。
      “会一点,在这边待过。”(越南语)
      对边一愣。
      黑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拍拍肩,闪身往前。
      “在哪儿洗?你们这儿,不会混浴吧?”
      对方忍了好久,忍着火气,闭眼,锤墙。
      和怪物待久了,黑眼镜抱手看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朋友’更有亲和感。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但他应该,还是人。
      另外,关这儿那么久,他还从没感觉到那股恶意,虽然对方也不是很友好。
      “你怎么能听得懂?你不该听得懂,也没人告诉过我!我是不是要写个报告上去?!”
      人还在焦虑,黑墨镜对他弹了个响指。
      “诶,往哪儿?”
      他看了一眼,一秒安静,皱眉,走到面前,略带抱怨地看向对方。
      “往上。”(越南语)
      黑眼镜一笑,叹气,自然搭上他的肩。
      “谢了。”
      话音刚落,抓住他的衣领一拖,刚准备把砸晕的人从中空的一侧丢下。想了想,还是拖回来,拿了他身上所有东西。看看楼上还有楼下,一边还有好几条通透的走廊,房间很多。
      尽管好奇,但现在他也没心思。能感觉到,他们不会在这儿。
      点了根烟,黑眼镜迅速转身往下。
      然而,绕过楼梯的一瞬,刚才被砸到脑袋开瓢的人物,已然立在一侧。
      那双眼睛没变,但拔高的身形,脸也变了,抬眼。
      制服干净整洁。
      黑眼镜皱眉,对方一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不听话?我的报告,要写很多。”
      黑暗中,有人狂奔。
      ……
      青白的天,雾雨蒙蒙。
      几天前,闷热的热带山间,王盟和苏万,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办?”
      天快黑了。他们和车队走散,明明只有一个方向,前一秒还能看到前车尾、后车头,结果一个晃神的功夫,什么都没了。
      车抛锚,卫星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无人之境,拉长的呼唤回荡在山林细雨间,浑厚,幽长。
      好像从始至终,那里都只有他们自己,连只鸟都没有。
      苏万第一次,骂了脏话。
      两人待在车上,抱着没有任何回应的电话和对讲,还不死心。
      很快,车灯熄了。
      看着窗上的雨,绵绵密密。两人各自靠着一边睡去,直到听到那阵细微泥泞的脚步,睁眼。
      天,快黑了。
      苏万拍醒边上的王盟。后视的雨雾中,一个佝偻的背影,缓缓靠近。
      “有人?”
      洗白的蓝色棉衣,老人裤脚卷得很高,一双泥泞破损的解放鞋,泥水溅到了他的小腿,背篓的袋子被他挂在额间,拄着棍,一手拖着,袋子罩头,很重。
      顶着很细的雨,缓缓从车边走过。
      两人没有一点迟疑,下去帮忙。毕竟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怎么可能不拦。
      老人喘气,年轻人抬手挡在前路,笑着表明来意,想给他把背篓接过去,但老人不松手,很固执。
      没办法,两人想都不想,还是拖着背篓,送了老人一路。
      但那背篓,未免也太重了。
      ‘这是装了什么?!’
      他们在那条公路边走了很久,直到前方出现一条小岔口,往一边的小山包去。
      老人说什么也不让他们送。
      走了很久,老人佝偻着,望向下面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在雨中无助地站着。
      晚上,雨终于停了。
      出奇的,林子里没有蚊虫。
      苏万靠在那里叹气,又一次,窗外明显传来了泥泞的脚步,王盟也听见了,但对方没有打灯。
      循着声音,这回是从车前。
      一个人影靠近,放了个篮子在他们的引擎盖上。
      两人下车,能猜到,是几个小时前的老人。
      篮子里有吃的,一股暖意上头。
      打着手电,人再次跟上去,想送老人回去,顺便看看,说不定那儿有可以帮忙的。
      但这次走了很久。不知道是晚上光线不好,还是他们前面对距离的预估有问题。
      这回,老人走得很快,甚至快得,有一些离谱。
      怎么追,也根本看不到他。
      终于,岔口出现。
      打高手电,老人走在坡上,脚步很快。
      透过树林,隐约能看到,上面有房子,时间有点长了,土房。
      有人说话,不多。应该是几家人的村子。
      老人回身看到,挥挥手,示意回去。
      “要上去问问吗?”,苏万道。
      王盟皱眉,“你会他们的语言?”
      “总得找几个人,帮忙把车推到路上。”
      想了想,王盟点头。
      两人不顾老人劝诫。岔口燃尽的香,苏万也只扫了一眼。
      “老人家。”
      一路往上,老人站在那里,木然看着。
      “不知道您能不能听懂。”,苏万开始比划,“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王盟还在观察。忽然,不远处,门吱呀一声,外开。
      刺耳的声响,在林间回荡,就像指甲在木板上抓挠,两人瞬间炸毛。
      寒意,从脚底直蔓延至发丝。
      循声一望,青衣老妇扶着门框,正看着。头上很厚的黑布,如西南山区某些高龄老人一般,裹了一圈又一圈。
      她在观望,还有几家,屋内亮着灯,但看不到人。
      氛围,意外微妙。
      老人看向自己的伴侣,似乎得到认可。很诡异的低吟,飘过耳畔,两人抖了个机灵。
      想都没想,死都不愿意再踏进一步。
      “额,不用不用,不用了,我们很急,有朋友在前面,等我们。”
      老人点头,但还是邀请他们去坐会儿。
      盛情难却。
      碰到手的那一刻,温热的体温,暂时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但刚进门,两人便意识到不对。
      院子里,到处燃香,有蜡。边上,有狗。
      王盟皱眉,苏万局促地坐着。老人去里屋,老妇,拿出有红点的糕点,放到他们面前。
      不多话,转身继续回屋。
      几家,似乎都在办事,厚重的砍击声,一直从里屋传来。
      里面还有人说话,说得很小声。
      老妇扶着墙,端水出来,两人看了一圈忙上去帮忙。
      东西摆了满满一桌,房子很破。老妇坐到一边,温和地看着。
      檐角悬挂的熏香,缓慢展衍。
      两人坐了一会儿。里屋宰击案板的声响,很有规律,听得人心惊。
      等了等,老人还是没出来。
      苏万已经坐不住了,老妇看他,又拿了吃的出来。
      “不,不用,谢谢。”
      王盟打量着小桌,太多了。
      ‘是厨房一直在做吗?但这个院子,看着也不大呀,哪儿还有什么客人?’
      正想着,一边的狗,冷不丁冒出,把他吓了一跳。
      老妇亲自拿了两个盘子,装了糕点,佝偻着,放到他们手里,点头。
      不敢吃,根本不敢吃。
      食物的样子,过于精致,这不合常理。
      “不用,不用,我们吃过了。”
      老妇依然温和,两人被她盯得发毛。王盟当下站起。
      “我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话音未落,苏万会意,结果刚一动,一只手搭上他的肩,拍了拍他。
      ‘躲不掉了。’
      咽了咽口水,王盟倒退看着,迅速冲进里屋。
      刚进去,一股黏腻的血腥扑鼻,视觉冲击,脸部的抽搐,已如触电般狂抖。
      苏万紧张看着,礼貌赔笑,手一松,糕点落地。
      黑狗咬开的一刹,里面的成分,一股反胃感上涌,忙推开人,冲着里屋大叫。
      “盟哥!”
      王盟立马从里屋跑出,拉起他,不顾后面扭曲的画面。
      两人夺命狂奔。
      然而,推开木门的一刹,所有的视觉都变了……
      苏万不知道自己在那片黑暗里跑了多久。
      王盟和他,又是在哪儿跑散的,恐惧上头,时不时回望,人完全没印象。
      冷静不了。
      拖地的脚步声,一直跟在他身后,他跑不动了。
      几天下来,声音,四面八方都有,他不知道该往哪儿。
      慢慢地,脚步声靠近,苏万转身朝前,缓步后退,直到踩到脚边的东西,蒙头崩溃大叫,一只手如铁钳一般,在他蹲下的一刻,一把提起他拉过。
      痛!
      苏万抱着脑袋,挣扎,根本连眼都不敢抬。
      当最后一根神经断裂,干脆豁出去,猛开手电一砸,对方看他。
      “张,张老师——”
      哭腔呜咽,小声回荡于黑暗。
      苏万站在那里,激动,委屈,如被丢弃的小孩一般,抖嘴不敢大叫。
      “我们走散了,我们都走散了!有鬼,这里有鬼!”
      闷油瓶看他,任由他呆立在那儿,发泄完,看了看已经被削了一段的右耳。
      苏万抽泣暂停,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揉了揉眼看他。
      “张,张老师,我师父……”
      话音未落,对方一把拍掉他的手电,回身隐入黑暗。
      苏万一顿,什么也没听见,但能感觉到,拉着他的人,浑身肌肉紧绷。
      一股热浪向外发散。
      他不敢呼吸,刚想问,对方铁钳一般的手,捂住他的嘴。
      作为医学生的习惯,能明显感觉到,闷油瓶的身上,有血口。有骨头,变形了。
      “张老师。”,当感觉不到的异样过去,他小声询问,“你受伤了?!”
      闷油瓶看了一眼。
      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陈言,给他一个东西,结果镜面倒转,四周一变。他自己,成了门里的人。
      没搞清状况,对方贴在门上,位置不同,依旧隔着铁窗,笑嘻嘻地看他。
      爽朗奸疑的笑,异常兴奋。
      “哟嚯!你被耍了!你就不该理我。”,对方语调,意外高昂,“你理我,听我说话,证明你好奇。你被吸引了,就算只有一点,你也做不到无关。”
      “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知道?那都是我经历过的,你母亲,的确是个藏医,但她不是我教的,可你居然会活着,我很意外。
      想想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经过这里,而那个人,是你。小朋友,渊源啊。你就不该理我。”
      话音未落,门外亮起一根火柴,橘光,只有一瞬。
      一张外国人的脸,很白,但是上面长满了胡子,他的眼窝,很年轻,很妖异。
      “有句话没骗你,你和你母亲很像,很天真。我见过你,那时候你很小,你母亲都没察觉到,她怀了你。”
      说着,对方咧嘴。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他道,“这是一个接替,我自由了。该你了。”
      话音刚落,人爽朗大笑,离开门上的铁栏,开始在外面奔跑。
      疯狂。完全,不是常人的举动。
      很快,他又回来。瞪大了眼睛贴在门上看他。蓝色的瞳孔,疯魔一般的喜悦。
      “我还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下次,我们下次再……”
      话音未落,伴着一阵轻微的闷响,闷油瓶听着。
      外面,黏腻的黑液,潵溅走道,头颈断裂,一半头骨粘在门上,下巴还维持着,刚才那抹肆意张狂的弧度。
      眼睛,被砸定在门框里,还是刚才那个眼神。
      很快,门开了。
      铁门的年代感,刺耳摩擦在那片黑暗里回荡。
      闷油瓶顿了顿。
      门推走的瞬间,外面掩靠的驱体滑下,感觉着分离。他扫向那条直对的走廊,从来没走过,也没注意。
      走廊一头,黑影溶于其中,很高。
      两方对视。一抹笑,迅速在那里蔓延。
      “你好。”
      ……
      窸窣地低吟,吴邪缓了一会儿,推开,缓慢走出,检修室里的光突然消失。
      笑声一荡,他回头看了一眼,合门。
      一条漆黑的走廊,除了两端,中途并没有任何东西。
      老旧发黄的墙,白漆隔出了与水泥地面的接壤。
      扶着它,拖着腿,他走了几步,附于皮肉下的弹片,被他推出。
      能亲身体验一次军火冲突,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他咬牙靠在一边,脖子上青筋暴起。手抖得厉害,胸膛剧烈起伏。
      推不完。
      仰看向天花板上黑色的东西,那里很多蛛网。
      一条清醒的痕迹,从他的脚下,延至走廊另一端,散发着腐败腥臭味的气息,让他一阵恶心。
      他要离开这里。
      想着,他缓了一会儿,站直身体,一瘸一拐,继续向着那道门。
      然而行至中段,一股窥视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而来,寒毛一炸。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动不了!
      完全没注意,被血迹浸湿的裤腿,有血在滴。
      有脚步声来,很慢,由远及近。
      明明只有一条路,没有任何通道,但他就是能听见。
      于是本能地,人开始慌张,他不知道这本能的恐惧是什么,吴邪第一次没有多想,往不远处的那道门快步跳去,推开。
      转身关上,抵住。满头大汗,颤抖地呼吸。耳边,心脏疯狂跳动。
      得调节呼吸,再这样下去,他会休克。
      用黑瞎子教的方法缓了一会儿,一直咬紧的后槽牙,脸都开始发酸。
      外面没有动静,莫名松口气。
      身后,不一样的氛围,没察觉。他垂下手。
      “来了。”
      一声低沉的问候,如激流一般,瞬间弹打脆弱的神经。
      凉意从后背盘上,吴邪转头。
      台灯下,一个人随性披着制服,强悍匀称的身形,是他没见过的人。
      对方带着眼镜,侧坐,背头。粗放狂野的面容,过于立体了,感觉比黑瞎子还要硬气,那手臂,荷尔蒙爆棚。
      眉骨压眼,眼窝极深,红褐的瞳孔,阴鸷高傲,标准的欧式混血。
      不是那天在医院看到的人,但吴邪此时也说不话,笑也笑不出。
      ‘老子,一定是疯了!’
      对方在翻看什么,整个过程并没有理他。
      “不过来坐?”
      简单一扫周围,没有异常。想了想,他还是去到那张桌前。那里有个位置是空的。
      很听话。
      房间,应该是一个资料室,很暗,远处一盏瓦斯灯,偶尔接触不良,但那也不应该是现在还能出现的东西。
      他看了看。
      ‘模特队?’
      北京,霍玲看着屏幕上的号码。扬声器里,完全占线。
      没了定位,丢开手,她靠在那里,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看着一边的香案,刀刃抵颈,直接在她的的皮肤上,压出一条血线。
      “没错,我没想过,你也还活着。”
      霍玲抬眼。
      “我也没想到。所以现在找我,杀我?”
      女人藏于黑暗,手从未放松。
      “不至于。”,她道,“大家都有自己的事。”
      霍玲轻轻一笑。
      “所以?”
      “你身上的谜团,还有其他人,之后我们慢慢调查,但现在。”,女人松手,霍玲转头,对方缓步走出黑暗。
      霍玲平静看她,“又想和我联系?”
      陈文锦蹙眉。
      “我们之间的事,你怎么想都行。但现在。”,她深吸一口气,“先解决眼前,不然,你们霍家也跑不了。”
      霍玲一笑,“你管得还挺宽。”
      “你认真点。”
      她转眼,“在我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别用你那副老派的态度质问。比起调查别人,先好好查查你自己。陈文锦,你敢保证,你没有问题?看样子,我是对你,又有用了?”
      陈文锦愠怒。
      “我们俩,一定要这么说话?”
      “不舒服你可以走。”
      “到了这地步,你不会没察觉。”,说着,陈文锦迎上,“我知道你恨我,但那是我们俩的事,眼下的情况,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你不会连秀秀都不管,你们霍家,只有她。”
      霍玲背对扬声,“但霍家,不止她。”
      “你不会只想你自己。”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霍玲不爽扫眼,“我允许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过分了,我也管不了,我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精力。”
      “可如果你不做,那就真的结束了。”
      “结束?结束什么?”
      陈文锦欲言,霍玲看她。
      “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你不会不管的,我们不是没办法。现在我说你听,三省说,仙姑的一个东西,你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
      川南山里的小镇,雨绵密地下。
      赶集日,黎簇坐在那里,双眼无神,旁侧,老人看了看他,笑着,递给他一个果。
      他的手机被收了。
      黎簇回神,局促地推拒,但老人还是给他,没办法,不好意思地收下。
      咬了一口,双眼缓慢放光。看着过往的人,这里的方言,他听不太懂,不过,大致意思也能明白。
      这里还有很多老人,当然也有一些年轻人,还有一些是来旅游的,刚好赶上,大家都在那里吆喝。
      老人不会扫码,一直还是用现金,人也很腼腆,从不说话。
      找个位置,一坐就是一天。
      明明水果蔬菜很好,但就是少有问津。
      黎簇看着他,老人太小了,也可能是缩了。
      一个人背一大篓,再搭一根扁担,比他平时的装备还要重。
      很长时间,黎簇没有看到老人的子女,全靠一个人起早贪黑,一个集市一个集市地走,有时候还会去城里。
      一小亩地,家里就一盏灯,还有一只狗,几只鸡。
      不知道为什么,黎簇看着很难过。
      收摊的时候,他找了个地方上厕所。今天还是没有卖完,托人买了爷爷剩下的菜,全部发包裹寄到北京。
      他一直这么做。
      解决完事,出来看到爷爷,他笑着奔走,熟练地背起那个破了的背篓,拿着秤,跟他一起回家。
      好在他的改变,在这天的第一声吆喝开始。
      汪岑之前,也是这么做的。他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傻子,但现在,大概率明白了。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接地气。
      ‘汪家人,不是很牛逼吗?那这家伙,另类?’
      那里还有好几个老人,都是这样,翻山越岭。他已经习惯了。
      星月同辉的时刻,早起摘菜上称,一把一把捆,整理好今天的商品,和爷爷们一起出门。
      “他好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汪岑背手而站,旁边的人什么时候到的,他一点察觉也没有。
      “你给自己,找了个好帮手。”
      转头看向对方,汪岑重新立直脊背,站好。
      “在我面前,不用分得那么清。”,男人道,“我不讲究这么多。这小孩是谁?”
      汪岑解释。
      “之前行动遇到的。”
      “你很中意?”
      “不是。”
      “是那个放跑的孩子?”
      汪岑回答,“是。”
      “恢复不错。”,男人转头,“那个叫九门的组织,对他很好。”
      “您找我,有事?”
      男人没答,给他一张纸。
      “有个东西,得让你送一趟。”
      他看了一眼,皱眉。
      “这两年,有人胆子很大,越了不该越的界,进了不该进地盘。”,男人说,“一次两次挑衅,在那边追查之前,交出境,追过去,不要出什么差错。”
      “是。”
      说完,男人叹气,抱手。
      “徐然这段时间很忙,这件事本来该他做,但他女儿小升初,另一半要做手术,没那个空,给他请假了,他手底下的人我不放心,就让你帮跑一趟。”
      “明白。”
      “过两天,那边会有人过来。”,男人说着,插兜,“好好表现,你也该,提级了。”
      汪岑低头,对方拍拍他,转身隐入黑暗。
      “喜欢的话,就带着一起,但别走得太近。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
      汪岑明白。直至对方彻底离开,他才缓缓抬头,望向已经出门的人。
      黎簇走在前面,干劲十足,时不时像个傻子一样回头。
      一根背杵,连接了平时,根本不会与他有联系的所有。老人跟在后面,拉着木杵。
      汪岑看了看,打量那张纸,想了想,垂眸,拨通电话。
      ‘——小三爷——小三爷?——’
      吴邪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坐了多久。
      疲倦。精神、□□上折磨,让他头晕目眩。
      身上还有弹片,尽管这样,再诡异阴冷的环境,此刻也阻止不了他昏昏欲睡。
      太困了~
      不想思考太多,努力睁眼,但白眼一直往上翻。
      坐在对面的哥们儿,那张脸实在太锋利,张狂的平静。
      面对他的失态,根本不在意,也没打算盘问。
      吴邪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维持很好的范儿,但那一沓感觉,这哥们儿永远翻不完。
      黑暗,当黑暗再次袭来,吴邪知道,完了。
      ‘妈的,什么资料,那么好看?另外,哥们儿谁呀?坐那么久,屁股不麻?’
      想着,眼皮一直都在打架,终于……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张着嘴,陷入昏睡。
      ‘老子,管不了了……’
      没做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黑的原因,想到天授,却什么也没感觉到,整个一深度睡眠。
      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直到几个小时后,那片混沌里,开始有人说话。
      吴邪一愣,皱眉。
      那个声音很小,可慢慢地,周围都开始有回音。
      他听过那个声音,但那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哥们儿,没遇到过我这样的吧。”
      他一顿。
      ‘草!这不是老子声音?’
      很快,画面浮现,他如一个局外人,站在那里看。
      “神鬼怕恶人,别以为你长得丑,我就不敢捅你,老子见过比你丑一百遍连个人形都没有的。”
      ‘费洛蒙?’,吴邪疑惑,‘不对,幻境?妈的,老子这是开始做梦复盘吗?这他妈是谁视角?林其中?不对,不对。’
      想着,一股恶寒顿从脚底起。
      那是当年,计划前的一件小事。
      他看着自己,当时冷静又近乎癫狂的眼神,一路追,一路跑,疑惑,震惊。
      忽然意识到,这里有一条线,一条,他从没注意过的线。
      是什么呢?另外,这是谁视角?
      塌陷,水缸,他踢翻了它们……火烧,气流,曾经的自己站在那里观察。
      有人在“地面”之下,被那片覆盖的山坳架空中,修了一个高层的水泥建筑。
      那是一个巨大,隐蔽的工程。他们,就是要他看到。
      ‘什么意思?’
      绿色的液体,漫延停止,恶臭,腐烂……石盘里的蛋,被压碎了。很多他当时看不到的细节,蛇矿,信息碎片,爆破,青铜,幻觉里的熟悉,军服,秘密,爷爷;井底女人的笑;矿层破损。
      正疑惑着,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烧焦的手,崖下精准抓握,明明他才是这场观摩之外的人。
      而他当时的自己,就和车总在一边。
      ‘小——三——爷——’
      不对,不对!
      “……这种小伎俩,执行得这么糙,你还能做什么?……”
      豹萨!
      吴邪看了看画面里的他,又看看脚边。
      爬上来了。
      悬崖之下,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见过那些脸,当然也有很多,没见过。
      ‘下——来——下——来——’
      火光冲面,古庙、狐脸……
      水滴,荡起波纹。
      椅背上抬头一挺,如一度溺水的人,他终于浮上水面。扶着头,大口喘气。
      “醒了?”
      豆大的汗,沿着他的发边滑下,整个人捂脸靠前。
      “这些年,你做了很多事。”,对方道,“不管是自发还是其他,这些不该我判你,但你会落在我手里。”
      “你在,说什么?”
      “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对方问。
      “这种东西,需要好奇?”,吴邪眯眼喘气,“不是你们让我来的?”
      干印的物体,置于于桌面的一瞬,他一震,脑袋瞬间空白,恢复冷静的同时,抬眼。
      对方往后一靠,手指交错,翘腿坐在那里,似有似无地,掸掸手上的灰。
      “一直以来,你像一只炸毛的小狗,向所有人展示你的獠牙。你很愤怒。可你也只有愤怒。”
      吴邪冷静看着,一只笔划过桌面。
      “给你个机会。”
      拿过手,没看面前的纸张,一转,抬眼。
      “什么机会?”
      过去猛扎,起身。
      “怎么?不反抗?”
      男人依旧一副高昂的姿态坐在那里,看了看,拔下自己身上的东西,血流,但没死。
      玩味凝视手中的钢笔。
      “刚见面就送我这么大份礼,我也有个礼物送你。”
      吴邪惊异。这次,对方终于转眼,红褐的瞳孔一扫,威慑低眼。
      “不用怀疑,这就是现实。朋友,欢迎来到,东潘——”
      定位R高地,Fernweh——东潘(十一仓,一级国际分区,主管南部,活体监狱。)
      “我们应该,第一次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活体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