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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朋友(四) ...


  •   银河星历4132年,大型连锁集团“牧神”首席执行人安德里潘被指控犯下虐杀公民、侵害公共财产以及倒卖政府主控智能系统权限等数项严重罪名被判死刑,并在证据搜集过程中牵扯出相关从犯多达百余名,其中明面上的宙斯党羽便已达半数,蒙特洛家族几十年不可撼动的霸权地位第一次显露出明显动摇,根据公民投票平台动态数据显示,现任宙斯阿德勒斯的选票大幅度下跌,原本如囊中取物的连任似乎已遥不可及。

      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挽回票数,阿德勒斯不得不代表蒙特洛家族做出有史以来最大的妥协:初步开放白塔星,允许成年omega在完成申报的前提下自由参与生产劳作,并且发布系列新法规平衡omega、beta与alpha的薪酬水平。

      通知发布的那一天,沉寂已久的白塔星燃烧了。

      所有omega们走上街头,穿着白色的衣裙,戴上花环,高举火炬与酒杯。浩浩汤汤的游行队来到飞艇站台前,曾经,这里是许多omega人生的边界,此刻,却近在咫尺。

      飞艇载着omega穿过幽深灿烂的宇宙,来到阔别已久的主星。许多经历过“大悲剧”、又因不肯妥协于婚姻而寸步难行的omega们都垂垂老矣,未想过有生之年得以返乡,不禁潸然泪下。

      陌生的人们在街头相遇。不管性别与年龄,她们手拉着手,互相拥抱,一起大声歌唱,声音传得极远,吸引来群鸟飞舞。

      这是所有人的奥林匹斯主星。没有人有资格,哪怕是幻想,独占她。

      成吨的红酒从高空雨点般铺洒向万神殿,如泣如诉的半透红色酒液吻在白色的建筑物外壳上,变成了新生似的娇媚又勇敢的粉色,紧接着飘落的,是纷纷扬扬的花瓣。

      所有商店默契地将招牌换成闪烁的应援图案,更有富余资产者一掷千金,斥巨资在天空上投影出一道闪烁着金光的彩虹。

      这一天,人们仿佛回到了神话中的黄金时代,一切都是崭新敞亮的,阴影里的寄生物只能哀嚎着四处逃散,最终回归沉寂——并非如此。

      群众平权情绪高涨,alpha守旧势力只能暂时避其锋芒,转而将所有不满发泄到阿德勒斯身上,撕破脸皮群起而攻。如果追溯历史,可以观察到蒙特洛家族的政敌总是死于非命,事实上,阿德勒斯也很想故技重施,用最简单粗暴的做法解困,可谁又能知道,阿尔戈这把双刃剑早已失控,本该成为他忠实拥趸的儿子在种植园星惨案后断联至今,昔日说一不二的执政官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选择闭门不出。

      “乌拉诺斯,你恨我吗?”

      “执政官大人,我的程序中没有写入这种感情。”

      明知故问的对话,却让阿德勒斯得到了诡异的安全感,堪称众叛亲离的时刻,他的电子奴隶是他最后的依靠。

      他伸出手,抚摸着投影的轮廓,乌拉诺斯与他四目相对,人类的眼中倒映出人工智能的蓝光,人工只能的眼眸却并未反射出人类的倒影。

      “我还有你……”阿德勒斯坐回人工力学椅上,啜饮一口红酒,“而且,我还有另一张底牌……她说过的,马上就能看到成果了……不会有事的……”

      午后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中穿透,落在他的脚边,形成一块边缘清晰的光斑。阿德勒斯去过许多边缘星系,很多星球因为远离恒星,不管是几亿年还是十几亿年后,都不可能被阳光关照,取而代之的,是可以人为调控的模拟光照系统。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连阳光都不会平等照耀每个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一见月亮。

      和潘的最后一次谈话,是在一个午夜。潘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今晚有月亮吗?”

      得知今晚阴云密布,无星无月,潘显得有些惆怅,“我妻子……的时候,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潘和他是一个年纪,成为上下属也已经很久。他对潘一直很满意,他有着完美下属的一切。特别是,他对冥河的恨。

      “我要让她们付出代价。但是我不知道该拿我的女儿怎么办。”

      儿女话题是他们私下偶尔会谈论的东西。阿德勒斯作为一个残忍的父亲,对伊阿宋的感情也只有在潘面前才能略微透露一二。只是,他的谨慎并不会让潘知道他的秘密,他只能跟他说,他的孩子很早就死了,而他很想念他。

      “如果他活着,我愿意给他全世界。”阿德勒斯说,并坚定认为这不是一句谎话。

      “我好像已经给了我女儿全世界,但她却还是那么不快乐。”潘说。

      潘和阿德勒斯沦落至此,很难不说跟潘的亲女儿没有任何关系。但事已至此,阿德勒斯知道责怪潘也无济于事,哪怕他知道,也许正是潘有意无意放任事态发展到今天的田地。

      “别伤害我女儿。”这是潘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没有窗户的监狱中,灯光打得很苍白,阿德勒斯似乎在那个身陷囹圄的男人眼中看见了一片月光下的花园。

      “执政官,费提斯来访。”

      “允许进入。”

      “好的,费提斯预计五分钟后到达办公室。”

      阿德勒斯看着低眉顺目的人工智能,心里明白,无论潘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乌拉诺斯不该不知道关于加荷的这段插曲。它是全知全能的神。他宙斯一人之下的伪神。

      乌拉诺斯是什么时候开始隐瞒的呢。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呢。阿德勒斯只能强迫自己压下心里越来越糟的预感。

      “……我并非趁火打劫,但是实话实话,现在集中资源帮助我成为宙斯才是最好的选择。”作为神战至今的唯一神王,费提斯确实拥有高傲的资本,特别是在阿德勒斯本就处于劣势之时。

      “所以说啊,你还是太心急了。”

      宙斯淡淡扫了依偎在神王怀中的伊缇一眼,她安静地像个精致的胸针,一点儿也看不到背叛丈夫的不安或愧疚,“美人才刚刚到手,就急着想要江山了?”

      惦念十余年的女神被当面调侃,费提斯很是不悦,“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气氛僵硬之时,乌拉诺斯忽然道:“安得里潘服用神经性毒物,畏罪自杀了。”

      伊缇最先反应过来,对阿德勒斯怒目而视,“你竟然如此狠毒,他与你同僚数十载,为了自保你还真下得去手!”

      按照银河时代的科技发展程度,如果不是阿德勒斯的命令,监狱中没有一个罪犯能够自杀成功,而且还偏偏用了损害脑神经的药物阻碍死后记忆提取。

      阿德勒斯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应伊缇了,只记得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耳中似乎传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声音,对他沉声宣告:“牧神已死——”

      潘就这样死了。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能前往眼中倒映出的那片花园,花园是否有月光,月光下是否有他惦念已久的人在等他。

      很多很多年以后,在无穷无尽的牢狱生涯中,宙斯总是想起这个像密封在冰块中一样的午后,和那个超出人类定义范畴的莫名声音。

      “牧神已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朋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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