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石头蛋

1、上学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石头看到有对母子从旁边的单元门里出来，小男孩一路走一路大哭，拖着妈妈的手大声喊，呜呜……妈妈我不要……呜呜……妈妈……不上学……呜呜……努力地用另一只手抱住身边的一切东西——电线杆，路灯杆，自行车，垃圾桶——试图阻止母亲的前进。母亲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一只手用力拽着孩子前进，另一只手拎着孩子的书包。脸上却没有任何焦躁的表情，完全无视孩子的哭喊和身边行人的注目礼，好像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石头觉得这一切很好玩，也有点怪异，跟其他人一样有点微笑地看着这对囧母子。他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已经像一支军队一样，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这当妈的真牛，哈哈。旁边卖鸡蛋灌饼的摊主一边说，一边一手拿筷子撑开饼皮，一手打了个鸡蛋进去。

　　香味起来了，石头身边的小男孩拍拍爸爸的手说，爸，买个鸡蛋灌饼给我吃。

　　石头低头看看蛋壳，刚喝了牛奶，又饿了啊。然后对摊主一点头，摊主马上手脚麻利地开始做起来。

　　蛋壳跟刚才的小男孩差不多大，细细的眼睛，皮肤很白，嘴巴上翘，感觉时时都在微笑。他带着帽子，小小的个子却背着巨大的书包，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石头接过老板做好的饼，递给蛋壳，然后用手撸了一下蛋壳的脑袋，小子，你也第一天上学，看看人家小孩儿多恋家，你不给爹哭两嗓子啊？

　　蛋壳抬头坏笑，爹，你不挺健康的吗？

　　石头被这句话堵得哭笑不得，斜眼看见旁边老板做饼的两只手在颤抖，抬头一看，这家伙低着头憋笑憋得不要太辛苦喔。

　　往学校的路上，石头一边开车一边对蛋壳说，到了学校表现乖点，第一印象最重要。看见老师认识不认识的一律低头鞠躬老师好，见到同学也要笑，主动点没什么坏处。第一天老师不会教你什么东西，大概就是互相认识认识，所以今天你的任务就是，让大家喜欢你。对了今天估计还要选班干部，刚开学老师同学谁跟谁都互相不认识，所以老师会凭着毫无逻辑可言的第一印象挑几个看起来聪明懂事的孩子当班委。所以你放机灵点啊，主动帮忙维持下课堂纪律把桌子椅子摆摆整齐什么的。但也不要太主动，不然老师就觉得你假大人特别不可爱。

　　爸，你对我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点儿不应该啊？我才六岁，小孩儿是这样教育的吗？蛋壳趴在车窗旁边，望着外面的行人咕哝。

　　怎么不对了啊？

　　你应该教我尊敬师长，团结友爱，好好学习什么的。而且我也不想当班委。

　　这还用我教？你拿本小学生行为守则不就什么都有了啊？不想当算了，我也没逼着你当，就是告诉你，你要是想当的话，该怎么做。哎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烦特别俗啊？我只是告诉你方法，技巧，这些都没什么好坏。不是说有计谋就不善良了，懂吗？到了，给你二十块钱想吃什么买点，放学我接你。

　　蛋壳接过钱，开门下车，石头一把抓住蛋壳的书包，少点儿什么吧？

　　蛋壳转身咧开嘴对爸爸笑，爸爸再见！

　　目送儿子走向学校的背影，石头叹了口气，说实话，虽然蛋壳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孩子成熟懂事，但第一天把他放在这个全是陌生人的地方，还是有点担心。毕竟只是个孩子。

　　蛋壳背着书包走进校门，被各种高年级大哥哥大姐姐和老师一路交替着领到班级门口。他站在门口往里看，里面真是像炸了锅一样，一位明显快崩溃的老师走到他身边，问，是我们一三班的吗？

　　嗯，蛋壳“嗯”完，忽然想到爸爸交代的事情，虽然没有要想当什么班委，不过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给老师留个好印象。于是抬头对老师笑，老师好！我叫蛋壳，是一三班的。

　　老师叫李亦玫，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生，已经是一脸的疲惫和焦虑，开学第一天在一片凌乱中碰到蛋壳这样的“好”学生，明显龙心大悦。李老师把手搭在蛋壳肩膀上，指着靠墙第四排空着的一个座位说，蛋壳，你坐那边。

　　蛋壳一不做二不休，回头对老师鞠躬，谢谢老师！然后走向自己的座位。

　　李老师简直要哭了，多懂事的孩子啊！

　　蛋壳走到座位前，发现自己的同桌就是早上看到的那个哭鼻子的男孩。再扭脸看周围，大家都是一男一女搭配着坐，唯独自己跟这个没出息的小孩坐在一起，顿时有点气馁。可是蛋壳又不想在这个时候举手给老师添乱，李老师正在教室那头蹲着哄一个躺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死小孩。蛋壳想，难道走过去对李老师说，老师你怎么不给我安排个女同学坐在我旁边？李老师一定会被吓到，哈哈。蛋壳居然把自己想笑了。

　　蛋壳在嘈杂的教室百无聊赖，瞥瞥身边还在抽抽着哭的小男孩，这孩子剃了个平头，虎头虎脑的，看起来是一个莽撞的孩子。然后这个莽撞的孩子就这样在自己身边伤心地一边哭一边用手无意识地拽着书包带，让人觉得这一切真的很不搭调。这样的孩子难道不是应该在操场上跑来跑去欺负同学，或者把老师和父母气得半死不活的吗？怎么会……

　　小山哭得很累，累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也懒得害怕了。他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细眼睛的男孩，该男孩有些嫌弃的倚靠着墙壁，尽量和自己拉开距离。干嘛啊这是！小山很不平，想起来早晨妈妈的冷漠，果然学校里也都是可怕的同学。

　　大家坐好了！请安静！李老师终于把在那个坚持擦地的孩子搞定，站在讲台上开始主持开学的第一堂课。

　　下面一片小脑袋纷纷抬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李老师。

　　李老师趁着小朋友们被震住，开始发表演说，欢迎新同学，交代规矩等等。一席话说完，下面很多小朋友已经开始放空。小山也有点走神，把橡皮抠成一块一块的碎片，一边想着待会午饭的内容。身边的蛋壳倒是稳稳坐着，一会抬头听李老师讲，一会翻几页新课本。

　　这时候李老师说，最后，因为大家彼此还不了解，那么我先任命班委成员，等同学们相互熟悉以后，我们再选出自己心目中最称职的班委。

　　同学好像被上了发条，突然都坐得笔直，抬头挺胸目光热烈地望向讲台。

　　李老师满意地点点头，低头看着名册，然后说，班长，蛋壳。请起立。

　　蛋壳站起来，对老师笑。李老师点点头，正准备往下接着任命，第一排靠门的位置突然传来一个稚气而愤怒的女声，

　　老师！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