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册之外：狼，与狼烟》烛知之

8、第 8 章

　　回到北方的十一，如同变了一个人。
　　她摒弃了江南的柔婉，将自己彻底投入了铁与血的熔炉。兵法、骑射、格斗、布阵……她以近乎自虐的强度锤炼自己。曾经的明媚少女，眼神淬炼得如同寒冰下的利刃，沉默而锋利。
　　在父兄的军营里，她找到了新的价值。
　　她的智谋、坚韧和在战场上异乎寻常的冷静，迅速赢得了将士们的尊重和信服。她不再是依附于谁的“十一小姐”，她是能和他们一同冲锋陷阵、共赴生死的“小李将军”！
　　几年间，她在血与火中迅速成长，成为父亲李克用和兄长们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那些在军中结识的良师益友，那些生死与共的情谊，是她那段灰暗人生里最炽热的光芒。
　　累，是真的累；苦，是真的苦；但刀锋在手，命运由己的畅快，也是真实的快乐。

　　当兵器库的青铜漏壶指向寅时三刻，这是到了连巡夜卫兵都会打盹的时辰。
　　十一拖着肿胀的右脚，将三十斤重的陌刀架上樟木桩。刀柄粗粝的缠麻磨破掌心时，她盯着渗进木纹的血珠出神——这些日子流的血，怕是比过去十六年加起来都多。
　　当六哥李烈踹开库门时，正看见她血肉模糊的双手卡在两石弓的弦槽里，指甲外翻的十指仍在试图勾开弓弦。
　　“你他娘找死？”李烈夺弓的瞬间，十一突然弯腰呕吐起来，酸水混着血丝溅在铁甲上。
　　连续七日只睡两个时辰的身体终于开始反噬，她蜷缩着咳出胆汁时，被兄长拽着头发按在冰墙上。
　　玄铁甲片的寒气贴着颧骨游走。
　　“疼吗？”李烈把她的手掌碾在冰棱间，眼睛通红，心疼又愤慨地说，“记住这个滋味，这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北方的冬天漫长，靶场的泥浆冻成了锯齿状的冰壳。
　　十一第五次从惊马上摔下来时，新兵堆里爆发出压低的嗤笑。“咱家小姐的屁股可比箭术金贵，”副将张贲踢着雪块讥讽，“不如回闺阁......”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十一的箭擦着他耳廓钉入靶心，箭尾白羽撕下的鬓发飘落在她脚边。
　　她吐掉嘴里的血沫，这次用浸过盐水的牛皮绳把自己捆死在马鞍上。当火炮试射的轰鸣惊得战马人立而起时，折断的肋骨刺破内衫，她却借着这股剧痛完成了连珠三箭。
　　女医剜出她肩头腐肉时，哭得鼻涕冻成了冰碴：“何必受这份罪呢……”
　　十一苦笑着，伸出冻得像萝卜般的手，擦掉她的鼻涕，又轻轻掐了掐女医的脸，“你不懂。”
　　帐外风雪呜咽，像极了十一破棉被里的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