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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屠苏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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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子意的脸刷的一下变红了,忙不迭地垂下头,道:“微臣惶恐。”
“木头。”弘治帝斜睨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贵使马上就要归国了,可若有一事不解决,朕寝食难安。”
众人皆放下手中的碗筷,静静地看向他。
“不知陛下所为何事?”裴寂心里一阵讶异,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呵呵一笑,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宸身上。
“沂川姑娘,秋猎之时你护驾有功,朕看你和我这近侍颇为般配,不如朕来做主,为你们指婚,择日嫁娶,可否?”
噗!一口酒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呛得她直咳嗽。
她一脸错愕地看着台上的二人,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行礼道:“陛下明鉴,民女不过一乡野草民,怎配得上蒋大人呢?”
“欸,朕说可以就可以。”弘治帝摆摆手,眼角的余光划过一侧的华阳,一股莫名的笑意浮上嘴角。
白清安眉头微蹙,压低声音道:“这老东西又在盘算着什么?”
“快想想办法啊,诸位。”沈宸尴尬的笑了笑,求救般地看向裴寂等人。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诡异。
“这······不和体统。”裴寂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眼神左右飘忽,仿佛在想着措辞,许久,他才接着道,“陛下,沂川姑娘是西掖国人,若要指婚,也该我们的王来做才对。”
“父皇。裴大人说的对,此举确实不合先例啊。”华阳抢着帮腔道。
弘治帝脸色一冷,语气不悦道:“难道要朕把刚刚的话再收回去吗?”
“儿臣不敢。”华阳心里一咯噔,顿时噤声。
沈宸急切地望向蒋子意,却见他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她心里一阵焦虑,这家伙怎么总惹事!现在她该怎么办?
蒋子意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沉默,有陛下做主,只要挺过这一刻,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可她会答应吗?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害怕从她的眼中看到拒绝。
气氛陷入诡谲的沉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承蒙陛下不弃,为小女择此良婿,我等不胜感激!”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白清安背负着手,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他缓步走到大殿最中央,拱了拱手,扬声道:“蒋大人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小女实在是高攀了。若非陛下指婚,怎能得此良配?”
这时,弘治帝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有陛下指婚,甚好!可眼下二人之间隔得不是省界,而是国界,请陛下容我等回西掖,待万事置办妥当,再成婚也不迟。”
弘治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张扬,哈哈哈哈笑了起来,拍着桌子道:“如此,甚好!”
众人见状,纷纷松了一口气。蒋子意紧紧攥着的拳头也松了下来,整颗悬着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
“你这是在搞什么事!”沈宸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问道。
白清安抿嘴一笑,扇子一开,挡住了自己的嘴巴,往她耳边凑了凑,低语道:“你就顺着他的心意说,待逃出这京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任他还能找得到你吗?”
沈宸眼前一亮,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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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河面卷起层层涟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细碎的银光。两艘高大的船舶缓缓靠岸,一个个官兵正在来来回回搬运着贡礼。
“你一定要回来,我会一直等你的。”蒋子意紧紧握着她的手,眸子里满是不舍。
“自然。”沈宸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爱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带着深秋的凉意。
他眷恋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像一只小狗狗,要将她的味道深深地刻蚀在脑海里。
白清安随手抬起帘子,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禁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喊道:“都腻腻歪歪一晌午了,到底有完没完了!你们还没成亲呢!”
蒋子意抿了下唇,一脸戏谑地盯着船上的那个男人,仿佛在说:“嫉妒吧,你这只单身狗!”
这时,吏部主簿宋司藤急颠颠地跑了过来,额头上泛着细密的汗珠,他重重地喘着粗气,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大人,上次外事访谈,我答应过白大人要送他几坛子屠苏酒带着,还望您通融通融。”
“屠苏酒?”蒋子意眉梢一挑,目光锐利地射向他身后那一个个酒坛子。
“那可是故乡的味道啊!难为宋大人您还记得!”白清安缓缓走上船头,笑眯眯地朝着宋司藤拱了拱手。
宋大人?沈宸心下顿时了然,看来那些经书就藏在这些酒坛子里了。
看看宋司藤,再瞅瞅那边一脸笑意的白清安,蒋子意的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怀疑,不动声色道:“大人一番美意,我怎好回驳。只是依大明律,所有运往外藩的物品都必须一一查验。”
“那是自然。”宋司藤识趣地点点头,命人把一个个酒坛子给打开,顿时酒香四溢。
一个卫兵沿着一排酒坛子一一查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他点了点头,其他侍卫立刻准备封坛将酒装上船。
“什么也没有。”宋司藤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点头笑道。
见他如此紧张的模样,沈宸不禁轻笑一声,暗暗腹诽:“经书封蜡装在坛底,自然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喽,胆小鬼。”
“慢着!”蒋子意突然叫停,走到一个坛子旁。
沈宸心里一咯噔,连忙走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不咸不淡道:“就几坛子酒而已,能有什么问题嘛。”
蒋子意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解释道:“还是谨慎些的好。”
他拎起一坛子酒,与此同时,宋司藤也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人给狠狠地捏住了,喘不上气来。
砰!一声尖锐的脆响。
酒坛子应声掉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宋司藤哀嚎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宋大人?这是怎么了?”蒋子意急忙将他扶起,却发觉他像是一块湿软的泥土,扶不起来。
“什么都没有嘛。”沈宸急忙开口提醒道。
听到此话,他才缓缓睁开眼睛,试探性地朝着酒坛子破碎的方向看去。那里除了湿了一地的酒水和坛子碎片外,什么都没有。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苦着一张脸道:“蒋大人!您知道这一坛子酒要花多少银子吗?那可是我半个月的俸禄!就这么被你给砸没了!”
蒋子意讪讪笑了笑,安抚道:“宋大人莫急,该是多少钱,我赔个你就是了。”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白大人!这酒是要给他带回去的!”宋司藤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道。
白清安随即会意,爽朗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此事就这么算了!沂川,该回去了!”说罢,大踏步地走进了船舱,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官员。
“知道啦!”沈宸应声道。
她蜻蜓点水般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轻声道:“保重!”
蒋子意心跳猛地加速,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有完没完啦!”白清安不耐烦地声音从船舱里传来。
他这才不甘不愿地放手,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底突然涌起漫无边际的失落感,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沉甸甸的。
船缓缓地朝着南方驶去,船尾划过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波浪。远处连绵青山起伏不断,像是一条盘踞在河畔沉睡的巨龙。偶尔有鸟儿鸣叫一声,清脆悦耳,令人精神一振。
“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沈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
白清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从你把真相告诉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小子会起疑,便提前一步,让他们把酒坛子都给换了。”
“那经书呢?”
“舱底,在那些官兵之前就运进来了。”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幸亏有你。”沈宸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赞叹道。
他的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目光随着窗外的山川流转。看着靠在窗旁一片惬意的沈宸,微风拂过她的鬓发,勾勒出一幅优雅的水墨画。
他漫不经心道:“只是这次,你又骗了他。”
听到这话,沈宸顿时兴致全无,落寞地垂下头去,小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事不过三,你都骗他几次了?”他饶有趣味地问道。
她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喃喃道:“若再见到他,我定不会再负他。”
“你们不会再见了。”白清安摇了摇头,他的语调十分平静,却透着无尽的笃定,“丢失粮草,乃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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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上游,大雾茫茫遮天蔽日。
看守粮草的小士兵晨起小解,透过漫天浓雾,看不见一摞粮草。
他倒抽一口凉气,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眼睛,希望赶紧醒来。待再次睁开眼睛,浓雾渐渐散去,空旷的草甸映入眼帘。
原先堆放在那处的十万粮草,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