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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咳咳……”
      喉间的痒意压不住,穆青细瘦的手捏着帕子努力捂着口鼻,还是泄出几声低咳。
      伏在床边的少年立刻惊醒了,担忧道:“母后……”。他起身将被子往上掖了掖,试图将女子的每一寸皮肤都护在温暖的被衾之下。
      多好的孩子啊……
      穆青心里不舍。
      她伸出冰冷的手握住少年的手腕,将少年拉到自己眼前:“枫儿,听娘说。”
      “娘时日无多了。”
      宫内门窗紧闭,纱幔低垂,昏暗似冬日长夜。
      谢枫本就衣衫单薄,此时心底更是漫上冰寒。他抿紧了唇,欲收回手腕反驳,却被穆青死死拉住。他不得不继续往下听。
      “娘前些时候向外传了封信,娘走以后,你干娘的人会来见你。”
      穆青死气萦绕的眼睛里放出几缕光彩,她怀念道:“你干娘是很好很好的人,她是娘唯一的挚友。”
      干娘?
      呵,什么样的干娘会眼见挚友蹉跎病重而始终不来相见?
      谢枫心里冷笑却不忍打破母后的怀念与欢喜。
      穆青放开谢枫的手腕,努力喘息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般不过拇指大小的蛋,小心放到谢枫手心里:“这是你干娘的孩子。是个女孩,叫云朵。”
      细弱的手努力罩着白皙却布满厚茧与伤疤的手指,让他握住小蛋,藏进手心:“她是你妹妹,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谢枫伸出另一只手,去探穆青的额间,果然滚烫无比。
      他心里焦急,顾不得纠正母后烧糊涂了的臆想,只能先应下:“好。”说着将小蛋放进自己怀里,轻柔地将母后的手塞回被衾,起身去端药。
      殿外的空地上支着个炉子,小太监福全用破布垫着手,将熬好的药汤倒入碗中。只有几味简单的药材,粗浅地炮制过,药汤也不够浓稠。
      宫门重锁,他找遍了宫内的荒地石缝才得几味勉强对症的药材。
      见谢枫出来,忙用怀里的帕子垫着碗小心捧给谢枫:“四皇子殿下,给。”
      看了看他背后的殿门,提着心,小心翼翼问:“殿下,皇后娘娘可还好?”
      汤碗滚烫,谢枫搭在碗沿的手指却无知觉似地捏紧。
      怎么好?
      宫门不让进出,炭火也不够。太医不能进,药材也没有。
      这是在等死……
      谢枫不敢想,只是转身端药进门,温柔地喂穆青吃药。
      “陛下驾到……”
      太监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沉重的锁链撞落在地面,封锁已久的宫门被轰然破开。
      一个魁梧的身影大步踏入宫殿,掀开纱幔,站立在穆青床边。
      他看着女人苍白枯瘦的面颊,突然伸手将谢枫和汤碗一起掀翻在地。
      “穆青,”他伸手掐住女子的下颌,“你又在搞什么鬼?”
      谢枫看着母亲受辱,握紧了拳头想要冲上去,却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太监抓住,死死摁着跪伏在地。他使劲仰着头,狠狠盯着这个被称之为父亲的人,眼里血丝弥漫。
      谢崇并不在意身后仇恨的目光,他心脏紧缩,手掌下的女子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别给朕装,你穆青神医之名冠绝天下,可活死人肉白骨。”他捏着女子削瘦的肩,把她从床上拉起来,“你跟朕说病了?”
      穆青被捏得生疼,却无力辩驳什么,低垂着眼不愿看他。
      谢崇心里烦躁,他单手绕过穆青肩背,将人制在怀里,掐着她的下颌逼他抬头:“看着朕!”
      穆青头脑昏沉,眼皮愈加沉重,谢崇有些慌乱,摇了摇怀里的人,略微放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诱哄:“看着朕,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是想要什么?
      女子歪垂着头,对着跪伏在地的谢枫,艰难睁开的眼中,瞳孔渐渐扩散。
      谢崇心中慌乱愈胜:“你想要谢枫?”
      “来人,将四皇子压去冷宫,无诏不得出!”谢崇仿佛抓住了什么细弱的稻草。
      两个太监架着谢枫,硬生生将他拖出宫殿,福全扑上来拦,却被一耳光扇倒,摔下石阶,只能看着谢枫被拖远。
      谢崇压不住心里逐渐生出的惶恐,命令道:“穆青,看着朕!只要你看着朕,朕就把谢枫还给你!”
      穆青再也听不见耳边的声音,她努力睁着的眼睛盯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带着无尽留恋垂下了头。
      谢崇拥着逐渐冰冷的身体,还在耳边一遍遍地命令:“看着朕……”
      一遍一遍乞求。
      ——————
      谢枫再醒来,就在破败萧瑟的冷宫。
      深秋的雨穿透残破的屋顶打在脏污的地面,激起一股尘土的味道,混着腐败的酸臭,让人不住作呕。
      他躺在几块木板和板凳拼成的床上,身下垫着破布和枯草,身上盖着一件还算完整的外裳。
      “吱呀——”
      福全推开摇摇欲坠的门,小心护着怀里好不容易捡到的还算干燥的木柴,在谢枫附近没有落雨的地方试图生起火堆。
      手中的火石打了好几次才落下火星,微弱的火光摇曳,福全才看见谢枫无机质的眼神。
      福全有些心惊,他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皇后娘娘薨了……”
      谢枫无知无觉,仿佛被这阴暗腐败埋葬了。
      福全不敢再开口,侧身挡着寒风,护着微弱的火苗。
      柴火有些潮湿,火焰升腾起滚滚黑烟。
      ————
      秋雨下了一晚,谢枫再睁眼时,福全已然不见身影。
      谢枫看着熄灭的火堆,并不意外,跟着一个被皇帝厌弃的冷宫皇子能有什么出息。
      雨停云散,阴暗角落里的蛇蚁虫鼠窸窸簌簌跑出来觅食,时不时从谢枫身边经过。
      谢枫是不怕这些的,还小的时候,母后甚至带他亲手抓过这些东西。
      拿毒蛇泡酒,捅蚂蚁窝,抓蜈蚣炮制……
      皇帝不在的时候,整个凤栖殿都是谢枫的游乐场。
      他爬过宫殿中最高的树,系上红绳祈愿母后身体安康;在殿外的小荷塘里挖过藕,让母后给他做香甜的糯米藕;砍过观赏用的竹子,与母后一起做风筝;用竹篮抓过小鸟,被母后说教后又放走……
      别的皇子早早被后妃拘着读书时,谢枫还像个顽童满凤栖殿瞎闹。
      皇帝很不喜,母后却总有办法护住他。
      谢枫不敢想母后是用什么来换他幼时的无忧无虑。
      她是亡国的医女,没有母族,没有前朝助力,后宫女子对她的后位虎视眈眈,多次加害。
      她能用什么来跟皇帝换?
      谢枫曾被皇帝送给别的妃嫔抚养,当他偷偷跑回凤栖殿时,看到皇帝派人抢走了母后珍藏的一柜子的草药,打翻他跟母后一起炮制的蜈蚣。母后沉默地端坐在阴影里,看着一群太监将她珍爱的医书草药随意践踏。
      然后,他就又回到了母后身边。
      从心腹侍女,到医书草药,再到人身自由,直到再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东西。
      谢枫为了母后,主动要求去尚书房读书,他很努力也很聪明,他以为自己很快可以保护母后。可是再见时,母后却生命垂危。
      皇帝衣着凌乱坐在殿外,殿内是母后嘶哑的痛哭,血水一盆一盆端出。
      他失去了还未出生的小妹妹,母后也愈加虚弱。
      直到死亡将他最爱的唯一的母后夺走。
      不……
      是皇帝,是谢崇杀了母后!
      如果不是他夺走母后珍视的草药,如果不是他强令母后承幸,如果不是他封锁宫门不让太医诊治,母后就不会死!
      仇恨好似堵住了喉鼻,谢枫不得不用力呼吸,气息滚烫。
      他将母后唯一留下的小蛋从怀里拿出来不停地抚摸,良久才沉沉吐出一口气来。
      他把蛋举到眼前,白日浅淡的阳光下,小蛋上云朵状的暗纹隐约可见。
      ————
      “殿下……”福全按规矩等候在门外,并不直接推门而入。
      谢枫有些意外,将蛋收回怀中,嗓音嘶哑:“进来。”
      福全小心护着怀里的东西,推门进来,看见谢枫脸色不似昨晚一般苍白,吊了一夜的心终于安定几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成□□头般大小,已经冷硬若石头。献给谢枫的时候,心里十分忐忑愧疚,只怕他不愿吃,心里翻滚了几遍劝说的话。
      不等他开口,谢枫就掰了一半的馒头,示意他吃剩下的一半:“如今我被圈禁冷宫,往后吃食皆得靠你,你也吃。”
      福全本就因不能弄来好的吃食而自责,哪里还肯吃唯一的馒头。只是谢枫看他不吃,自己也不肯吃。
      福全只得低头啃起冷硬的馒头,眼里感动的含着泪,又心疼自家殿下伤寒虚弱,可既没有药也没有吃食。
      整个心脏拧成一团,三两口吃完半个馒头便出了殿门,荒草石缝里找些能用的草药。
      谢枫看着他一条腿仿佛不能受力,瘸着踏出宫门,到底还是慢慢把手里的馒头吃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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