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颜殇》似梦迷离

3、母亲的离世

　　雪鹰看见我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凭借着手中的力道，我不难感觉他想要分担我的所有，包括我此时此刻的痛苦。有他在，真好，可是如果他不在了，我怎么办？不敢想象。
　　从小到大已经习惯独立的我从不曾害怕过什么，然而此时，我是害怕的。心，从未有过的慌乱。
　　我想我是爱上雪鹰了，是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爱。
　　和雪鹰漫步在我们常在的桃树林里。我感觉的到片片桃花飘落在我们身上，然后又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我想象着，那一定很美。
　　我说，“鹰，我害怕。”
　　然后鼻尖传来痒痒的感觉，我知道他又在刮我的鼻子，他总是这样，刮我的鼻子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我也习惯了。
　　“真是个傻丫头，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要去想它呢？”
　　“可是——我害怕会真的发生，我怕她会让你离开我，我知道，她是有办法的。”
　　“可我现在还在你的身边。”他帮我拢了拢腮边飞扬的发丝，“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不要胡思乱想，这个时候我们唯一该做的是享受而不是担忧，懂了吗，尔一？”
　　“恩恩，有你真好。”要是可以这样一辈子更好，我对着他的声音猛点头，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突然间就豁然开朗了，心情也随之好了。
　　这就是我的鹰，多么好的一个人！
　　侍女来敲响我的房门的时候，我正在抚摸着雪鹰送给我的那支萧，同时想念着它的主人。
　　听到房门响起，我收起了萧，然后开门。
　　“有事吗？”我问，但心里却隐隐透着不安，一定有事，没有事一般人是不会来敲我的房门的，也不敢来敲。
　　“公主——柳妃娘娘——快、快不行了——她、她在等你——”侍女的声音是惊恐而颤抖的。
　　我脑中“嗡”的一声响，她何时病了？而且还病得这么严重？前几天她不是还那么义正词严的让我离雪鹰远点吗？为何才不过短短数日就病危了？
　　又为何我听到她病重的消息，心会如此慌乱？来不及思考，我已飞奔而去。
　　或许是我已许久不曾主动进过母亲的寝宫，所以我的脚步有些磕碰，幸亏一旁的侍女及时扶住了我，并将我扶到了母亲的病榻前。
　　“尔一，你终于还是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母亲的声音很微弱，再不似往日的冷硬与决绝。她拉住我的手，却没什么温度。听着她的喘息声，我知道她很痛苦，而且离我越来越远。
　　“我来了——就在你身边，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来了就好，你能来真好——”她的语调里透着哽咽，“对不起，尔一，我知道你恨我，我这辈子唯一愧对的人也只有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现在你该好好休息。”我强压着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显得平静。
　　只是——这个躺在病榻上跟我说“对不起”的女人真的是我的母亲吗？为何我突然感觉到平日里对我充满敌意的模样其实是她刻意伪装的。周围传来侍女们的嘤嘤泣声，我不知道是她们想挽留住我母亲还是单纯的做个形式。
　　“都给我滚出去。”我朝她们吼道，然后我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待寝宫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母亲方才开口。
　　“听我说，尔一，若再不说怕是再也没机会了。”母亲深吸了口气，然后继续用那微弱的近乎没有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记恨于我，因为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你叫我一‘母妃’了，其实，何止你，连我自己都恨自己。恨自己怎会如此狠心，连自己的亲身女儿也能冷漠以待。”
　　“你既然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我压抑下双眼的火热和内心的澎湃。
　　“因为我不想你卷入深宫的纠葛，所以，我宁愿将你变得又丑又瞎，当个不起眼的人，过着平淡的日子。”
　　“嗡”犹如当头棒喝，我懵了！
　　“你是说，我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难怪，难怪别人都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原来，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是复杂的，有得知我并非天生这般丑陋之后的惊喜，亦有知道这一切原来都是母亲一手安排之后的痛心。
　　“你也是女人，你应该懂容颜和眼睛对一个女人有多么重要，可你却把我的这两样东西都剥夺了。”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没有谁比我更懂了，若非因为这张脸，我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顿了顿，她似乎在回忆。“当年，就是因为这张脸，我才不幸被大王选中入宫，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树敌却不少，几番死里逃生。若非我苦苦相逼，大王又怎会任我一人在此安度余生？我不想你以后也卷入这样的宫闱纠葛，我是一个母亲，我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这辈子平平安安的度过，就足够了！”
　　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该恨这个女人，还是该感激她？原来，她有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原来，她也一直都有自己的苦。
　　“可是，这么多年了，你看我过得是正常人的生活吗？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嫌弃我——”
　　母亲叹道，“试问天下间有哪一个母亲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呢？她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哪怕付出所有，背负一切，都心甘情愿。”
　　这一刻，我似乎了解了母亲的用心，也懂了母亲的悲哀，一个女人的悲哀。
　　“尔一，”母亲紧了紧握着的我的手，“我知我欠你太多，也不盼你原谅，可我仍会弥补对你的伤害。即日起不再喝我以往为你准备的露水，你的肤色便可恢复。至于你的眼睛，则要有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的眼泪滴进你的眼睛便可。相信你也会很快复明的，因为，你有雪鹰，他是个不错的人，也会是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母亲喘了喘气，这番话她说得太辛苦，仿似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你不是想要我像平常人一样吗？那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想要。把雪鹰叫进来吧，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床塌，向门口走去，步幅零乱。
　　雪鹰和我出现在母亲病榻前的时候，母亲已经气若游丝了。我知道她在憋着最后一口气等雪鹰。
　　“柳妃娘娘——”雪鹰的声音很低沉。
　　“你来了，来，坐在我旁边。”边说边把雪鹰的手和我的手放在一起。这一刻，我居然害怕她的离开。
　　“这一生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尔一，让她受了那么多罪，是我这个母亲的过错。如今我可以解脱了，却独留下她一个人受苦，我——”一句终成哽咽，“我知你是真心待尔一好，我把她托付于你，希望你照顾她终身。算我求——”她居然用‘求’？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女儿也会低声下气，这一刻，我再也恨不起她来。
　　再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一室的安静，空气里透着浓浓的悲伤和雪鹰粗重的吸气声，我知道雪鹰一定哭了，他一直都不讨厌我的母亲。
　　我叹：自己竟未留下一滴泪！我知道母亲此刻是轻松快乐的，她终于不再被束缚，也终于可以去寻找那份遗失的过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