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要问洛阳第一勾栏院,当属城西的满园春。满园春有洛阳最红的歌姬和最美的美人,能进满园春的客人都是洛阳乃至天下间最出类拔萃最举足轻重的人物,满园春的进门价是白银五十两,如果是清客,进去吃个酒听个曲,花费也四十两,所以,在满园春做清客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赔本的生意。
但清客总是有的,尤其是在每三年一次的会试时候。洛阳地位举足轻重,作为圣朝第二的经济和政治中心,许多名门望族都居住与此,上京赶考的学子途径洛阳必要到各个府邸去拜访一番,他们拜访的人或许是家族故交,或许是恩师好友,亦或是未来的高堂,但一定是朝中权贵,以求将来仕途顺畅。
这些读书人在洛阳聚到一起,畅聊一番,有志同道合者,便会有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请他们去勾栏院,专为附庸风雅之事。虽说是十年寒窗,到底读得起书的还是有钱人居多,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岂非没经历风月之事,于是便吆五喝六地去了一大片。
李木繁站在满园春的门口踟蹰不前,他受人之邀来到据说是洛阳第一的勾栏院,却被进门五十两的规矩挡在了门外。面对护院鄙视的眼神,李木繁心里充满了不平,五十两不多不少,是他上京赶考的全部家当,父亲和哥哥在外面做了好几趟生意跑断了腿才给他凑了这么些银子,他一路省吃俭用,到了洛阳也才花了十两而已。李木繁本想退缩,但里面请客的是他才刚认识几天的好友,而且将来很有可能同朝为官,出身平凡的李木繁很希望将来有人能在仕途上帮他一把,而今天到的人都有这种可能。
李木繁与就这样在门口与护卫僵持了许久,他知道进满园春的都是大主顾,不敢把正门堵了,因此一直站在大门边上,看着眼前答对客人进进出出,竟真把自己站成了个门神。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总算有人找着他。
满园春的鸨母兰韵儿当年也是洛阳有名的美人,虽然年届不惑,倒还风韵犹存。水蛇样的腰扭啊扭的送走了一位客人,回身就看见了李木繁。她上下打量他许久,笑道:“公子,是来寻欢的,还是来找事的。若是来找事的,瞧公子这细胳膊细腿的,我们满园春现下只剩些粗活了,公子怕是做不来罢。”
李木繁听出鸨母对他的鄙视,确实,他的衣着整洁但太过普通,外貌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能进满园春的人。他拱手作揖,道:“在下是受贺茗公子邀请,前来满园春一聚。”
“贺茗公子?”鸨母立刻打起了精神,得罪他也就算了,贺公子她可得罪不起。鸨母问道:“公子叫什么名字?”
李木繁道:“不才李木繁。”文绉绉的语气逗得旁边几个正站在廊下的姑娘直发笑。
“李木繁?”鸨母把脑子贮藏的天下才子世家子弟名单都扫了一遍,可以肯定没有一个叫李木繁的人,便道:“公子请稍等,奴家先去问问贺公子。”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木繁叹了口气,天下多趋炎附势之辈,他李木繁无名无势,看来今天这满园春他是进不去了。思及此,索性也不等了,想来也是不会有回答的,于是便决定往回走。
他走下满园春的台阶,便听到后面有人唤道:“李兄。”
来人刘文轩是李木繁的一位同窗好友,他的父亲是知州,还是贺公子父亲的同窗,与贺茗的关系比李木繁亲近得多,李木繁能结识贺公子还多亏了刘文轩。刘文轩见李木繁回头,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道:“李兄,快上来吧,大家都等急了。”
李木繁道:“刘兄,那五十两银子,我可出不起。我看,我还是不去算了吧。”
刘文轩道:“刚才贺公子已经替你把五十两银子出了,放心吧,贺公子不会在意这些钱的。”说罢,便领着李木繁朝满园春里面走去。
走到门口李木繁撞到了一个人,他几乎是被刘文轩拖着走,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李木繁立刻低头给人道歉,听得被撞的人冷哼一声,李木繁已被吓出了一声汗。
李木繁低着头只见一双纤纤玉手掸了掸衣服,满身清香,以为撞到的是一个女子。只听得被撞那人轻轻笑道:“哟,兰韵儿妈妈,最近满园春客源不济还是怎么的,随随便便一个乡巴佬书生也进得来?”
兰韵儿连忙赔笑,道:“司徒公子哪听说的,咱们满园春的招牌摆在这,咱们倒是想着哪天客源不济了歇息一天也不成埃”
“妈妈可真有自信。”那人轻笑,声音真是让人连骨头也酥了,转而换了一种清冷的语气,对李木繁道:“那个撞到本公子的,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
李木繁听他说话口气,自知惹上了了不得的人,已觉浑身冰冷,此时便战战兢兢抬起头来。这一抬头,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站着的,竟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秀气完美的轮廓,双眉斜飞入鬓,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似喜非喜,面上含着嗔意,一身大红衣衫更是衬得他的脸更加美丽动人。李木繁此生从未见过这等美人,竟是看痴了去。
美人见到李木繁的表情,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最后把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司徒南鸿在心里鄙视这个男人一番,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书生,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再加上这张平凡无奇的脸,将来就是个得不到重用的角色。
一旁的刘文轩知道李木繁是受了惊吓,又被司徒南鸿的风姿所镇,于是走上前,道:“这位公子,在下刘文轩,这位是在下的朋友李木繁,适才不小心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司徒南鸿打量他一眼,没有说话,兰韵儿这时上前说了几句话,司徒南鸿这才道:“算了,本公子还有的是事情做。”说罢又打量了李木繁几眼,道:“李木繁是吧,本公子记住了,这是看在贺家公子的面子上放过你一回。下次……”司徒南鸿伸手在李木繁脸上摸了一把,觉得手感还不错,“下次可不会。”
刘文轩立刻道:“谢过公子。”于是拉着李木繁往楼上走了。
司徒南鸿掏出一把黑骨木为骨,白鹭羽毛为羽的扇子,摇了几摇,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道:“妈妈,我今天可是受惊了,妈妈说说,要怎么赔偿我。”
兰韵儿对司徒南鸿这招最没招架力,立刻眉开眼笑,几十岁的人了,还笑得跟个发情的小姑娘似的,娇滴滴道:“赔偿妈妈早就想好了,新来了几名小倌,包管公子满意。”
李木繁跟着刘文轩上了楼,便有人带他们进了一间豪华包厢,只见四面金碧辉煌,长长的珠帘垂下来,把房间分隔成两半,屋子里香风阵阵,珠帘后影影绰绰,一位姑娘抱着琵琶唱着江南小曲,歌声婉转动人,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着点心,和着歌声轻轻打着节拍。其中一人道:“金莺儿的声音果然妙极,怪不得天下男儿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听金莺儿一曲。”
有人注意到刘文轩和李木繁,站起来道:“人总算来齐了。刘兄,李兄。”
李木繁拱手,道:“贺公子。”
贺茗哈哈大笑,望着刘文轩,道:“李兄果真如墨然说的一样忠厚老实。”对李木繁道:“贺公子太见外了,我称你为李兄,你叫我贺兄或者焙之便罢。”
李木繁亦笑道:“如此,贺兄也不应拘礼,叫我林中罢。”
贺茗道:“林中?”
李木繁道:“我原本无字,当年入私塾的时候,先生说,树木繁多的地方不就是森林么,你既然无字,不如就沾个林字,叫林中便罢。”
众人说笑一轮,又有好酒好菜招呼上来,紧接着又进来了几个珠围翠绕的妙龄女子,顿时满屋里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不绝。这几个女子在满园春颇有才名,此时便与他们把酒吟诗,倒也像模像样地做了几首出来。
李木繁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眼见着几个姑娘凑到他身边,满身的脂粉香,他一时受不了诱惑,竟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姑娘胸前。软绵绵。李木繁脑子里“哄”地一下炸开了,立刻面红耳赤,缩着肩膀整个人还真有几分像熟虾子。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其中一个娇笑道:“李公子可真是个木头人,难道奴家几位还不能服侍得公子满意么。”
李木繁忙摆手,道:“不,不是,几位姑娘天仙一样的人物,在下看看就行了。”
刘文轩和李木繁同窗多年,感情深厚,知道李木繁家境不是很好,从来没有在这烟花柳巷之地流连,于是为李木繁开脱道:“几位姑娘,在下的朋友不胜酒力,有冒犯姑娘的地方,还忘几位姑娘见谅。”
几个姑娘和另外几位公子笑了一阵,又谈到别的话题去了。
李木繁长这么大,这辈子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家里那几本厚厚的经书,接触的女性就是母亲和家里的几个姐妹,属于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的人。他初次到勾栏院里,便遇上了这么个大场面,一时适应不过来,便顺着刘文轩的意,推说自己不胜酒力,就着旁边一张桌子靠着休息。
几个书生和姑娘从朝廷事聊到江湖事,一开始还是一本正经意气风发的表情,聊到江湖事便也随便许多,从几个大帮派聊到最近举办的武林盛事,说起了传说中的第一美人,接着又就近说起了洛阳游翔居,江湖中三大家族之一的司徒世家。
“要说司徒家的财势,自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了,不过还是他们家那位大公子最令人神往了。”
一个年龄较小的姑娘道:“司徒二公子我没见过,不过大公子不是经常来我们游翔居吗,他长得可真好看,咱们满园春还没有几个能和他比的。”
另一个道:“可惜,司徒大公子长得再好看,也轮不到咱们这些姑娘的份。”
又有一个姑娘说道:“不错。咱们满园春有天下闻名的艺妓,还有,就是天下闻名的小倌馆。偏偏,那位司徒公子啊,又是个……”
几位姑娘齐声叫道:“断袖。”
说着几个姑娘便聚在一起说起了司徒南鸿断袖的癖好及由来,女人的八卦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强大,唬得旁边几个读书人一愣一愣的,李木繁本来就喝了点酒,想着旁边歪上一歪也就好了,偏又听了这么一宗事。他自小苦读,知道断袖之癖是自古就有的,因此也没当一回事,但听起姑娘们说到小倌馆的小倌们被客人虐待的时候,他便有些坐不住了,借口说要去如厕,便离开了香气萦绕的房间。
刘文轩生怕他找不到路,便亲自带他去了茅房,知道他熟悉路了,才折回房间。
李木繁从茅房出来,在院子里七拐八绕了好一阵,满园春院子很大,一个个房间充满了□□,李木繁心下害怕,便加快了脚步。于是就顺其自然地拐错了弯,到了另外一个院落。这个院落更是清幽雅致,其实就是专门留给几个贵客用的,由于来的人少,倒比别的地方安静许多。
李木繁在这个陌生的院落里转了一圈,心知是走错了,于是打算另寻出口,这是听到了附近一张门里传出的啜泣声。
“碍…碍…公子……不要碍…痛死奴家了……”听这声音,分明是一个少年,少年细弱的声音如蚊子叫,分外凄楚,里头有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急什么,这才刚开始呢,你这个□□的小身子就这么等不及了,嗯?”
里头的少年痛苦道:“官人,痛煞奴家了……”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哭腔。
李木繁觉得冷冰冰的声音有些耳熟,那个声音又道:“是吗?我看你这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回李木繁知道了,这个声音可不是今天他撞到的那个人发出的么,虽然冷冰冰的,不过,真的十分好听。
里头的少年还在嘤嘤地哭泣,李木繁听着,只觉怒从心头起。那人空长了一副好相貌,内里竟如此龌龊,明明里头那少年是十二分的不情愿,他居然而说些如此下流的话来挑逗,简直……简直是寡廉鲜耻。
李木繁身为读书人的傲气傲骨一下子就爆发了,都没有想一下后果,就一脚踢开了眼前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