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 31 章 ...
-
“好了,已经结束了。”徐德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环着初妤,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前,紧紧地抱着,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初妤颤抖着,脑海里不住地浮现着那刀扎进王副处长身上的画面。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细长匀称的手指僵直着,沾染上了血渍,手心似乎还刀扎进肉里的痉挛感,手背上还有那一点一点鲜血喷洒而上的温热感。
虽然她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却无法平静下来。
初妤反手抱住了徐德洹,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冷杉香,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些安全感。
“我们回去。”徐德洹说完一把抱起了初妤往车上走。
初妤稍稍动了动,似乎觉得并不妥当,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围,大家似乎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似乎是察觉到了初妤的意图,徐德洹用力地抱紧了初妤,不容初妤拒绝。
夜很深,月亮被厚厚的云层蒙住,天地漆黑一片,这里却灯火通明,树叶的沙沙声此起彼伏,混合着人走动和货物搬动的声音,让原本寂静的森林边界变得热闹了起来。
父亲虽然没有受伤,但受到了惊吓,在被初妤救下之后便由人扶到了车里休息,随行的医生坐在他身旁,给他诊断着伤情。
车外灯火明灭,车内却是昏暗一片,光透过车窗映在凌父的脸上,能看见他若隐若现紧皱着的眉头。
凌父穿的也是一身黑,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化开的黄昏。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瘫倒在车座上,只有那急促起伏着的胸膛昭示着他生命的鲜活。
父亲的身体越发的不好,初妤看在眼里,更何况他脚上的伤还没好彻底,此刻的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害怕着急。
徐德洹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握了握,无声地鼓励着她。
虽然是夏天,可夜里的林里还是有些微凉,风带着山的气息吹来,吹起初妤的发丝,纷乱,却又有另一种破碎的美感。
徐德洹从身旁的人手里接过了外套,展开,轻轻地盖在了初妤的身上,弯腰,拢好衣领,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衣服对于初妤来说还是大了些,将近拖到地上,徐德洹却不甚在意。
初妤眼神微微动了动,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着,干涩而沙哑。
“伯父会没事的。”徐德洹小声说道,轻轻拂了拂初妤的碎发,小心地把它们别在初妤的耳后。
因为方才的挣扎,初妤的领口被扯歪了,露出了脖子后淡白色的梨花状胎记,只是此刻的胎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溅上了血污,血已经干涸了,乌黑一块黏在上面,像是一种亵渎。
徐德洹伸手,带着厚茧的指尖轻轻搓了搓,干涸的血块被揭掉了。
初妤微微顿了顿,冰凉的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粗粝而温热的触觉,突然感觉像是什么被剥离了下来似的,初妤微微扭了扭脖子,却意外地枕到了徐德洹的手臂上。
初妤是真的累了,将错就错也就没有挪开脑袋,徐德洹也没有抽回手,只是稍稍换了个姿势,让初妤倚在了他的怀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靠得越来越近。
医生有条不紊地检查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收拾东西。
“医生,我的父亲他怎么样?”医生才从车厢里迈出腿,初妤便急切地走上前问道。
“凌老问题不大,只是腿上的伤又被扭到了要好好休养,这次不能再让他走了,不然真的会留下后遗症,往后都要用拐杖走路了。”医生看着初妤,接着说,“还有一点,不知道该不该说。”
“您请说。”初妤瞬间紧张了起来,生怕听到些什么不好的消息。
医生顿了顿,其实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对于一个一家之主来说这病可大可小。
眼下情况那么危机,城里的局势一天比一天差,这个时候传出凌家家主身体不好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可是危险万分。
况且,一个家族家主的身体状况毫无疑问是一个家族的最高机密,这样的机密,还是一个坏消息,被他一个小小的医生知道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医生有些犹豫,只是看着初妤紧张的表情和那清澈见底的眼神,最终还是抛下了自己的顾虑,说道:“我听您父亲的心跳,觉得杂音不少,或许,他心脏方面有些问题,等回城了建议你们到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那父亲他……”初妤向前了一步,握住了医生的手。
“放心,目前看来还没有大问题,但就怕积少成多。”一声说完给徐德洹一个眼神,点了点头便往人群里走去,还有伤员在等着他。
医生的一番话让初妤突然就记起了父亲最近老说觉得心脏会突然抽疼,胸闷更是常见,只不过父亲自己说可能是压力太大的缘故,母亲每每让父亲早些休息,父亲都不曾听过。
此刻的初妤心急之余更多是自责,她就不该放任父亲劳累,说什么也该和母亲联手让父亲好好休息。
“不要太担心了,”徐德洹说道,“我认识一位留洋回来的心胸外科医生,回去让他给凌伯父看看,相信我,好吗?”
初妤点了点头,看向徐德洹,除了“谢谢”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话来。
她突然很庆幸自己今天跟着来了,更庆幸刚刚那个危机的时刻徐德洹站了出来,她救了父亲一命,徐德洹救了她和父亲的命。
初妤低头,突然看见了徐德洹一只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臂。
他手上伤好了吗,她记得自己刚刚一直压在了他的手上。
“你手上的伤好了吗?”话还没说完初妤便轻轻抬起了徐德洹的手,拉开了他的衣袖。
“早就好了,”徐德洹笑了笑,“你给的药膏很管用。”说完便主动地撩起了衣袖,果不其然,纱布已经拆了,接着昏暗的灯光,只能看见浅浅的凸起的疤痕。
初妤靠近了些,想看清楚些,温热的呼吸扑打在了徐德洹的手臂上,痒痒的,徐德洹想收回来,却被初妤一把握住。
她手上的疤痕很浅,但却是肉眼可见的狰狞,初妤伸出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凹凸不清的手感昭示着它究竟经受了什么磨难。
徐德洹的手臂温热,初妤的手指很凉,那微凉的触觉,像是羽毛在轻轻地抚摸着,徐德洹心头有些发麻,看着初妤一脸怜惜的样子,又柔软一片。
“疼吗?”初妤问道,这么大的一条伤疤,她是亲眼见过它鲜血淋漓的样子的,那该多疼啊。
“已经不疼了。”徐德洹避重就轻地说道,痛怎么会不痛呢,只是更痛的他都经历过了,这个伤不过是一个小伤罢了。
初妤松了一口气,又连忙把他的衣袖拉了下来,急急忙忙地说:“那就好,别着凉了。”
“回去吧。”徐德洹一边说一边推了推初妤的背,“你和凌伯父回城里去吧,凌伯母该等急了。”
“那你呢?”初妤下意识地问道,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小手握住了徐德洹精壮的手臂,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精壮的肌肉。
“这里还需要我,乖,你先回去。”徐德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哄着小孩子一样。
初妤听着他的话,突然觉得怪怪的,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有些越矩了,猛地收回了手,才堪堪平复的心情又跌宕起伏了起来,“那,那你注意安全。”
“遵命。”徐德洹笑着说。
初妤上了车,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放心不下,她摇下车窗,伸出头,看向车后的人,向他挥手告别。
徐德洹站在光影里,一半明亮,一般晦暗,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那光从他背后而来,像是什么天上来救赎苍天的使者一般。
得到了徐德洹的回复,初妤才缩回了车里。
徐德洹放下手,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初妤他们的车消失在了森林的尽头,消失在了他的眼里,等到那车灯的光彻底被黑暗所吞噬才收回了视线。
转过身,他脸上原本的温柔和笑意瞬间消失殆尽,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道:“拿盆凉水把他泼醒,开始问话。”
初妤坐在车里,父亲倚在她的肩上闭目养神,父女俩没有说话,但已经足够了。
初妤很累很饿很困,却毫无睡意,还没有回到城里,回到家里她都不能掉以轻心,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弦,紧紧地崩着,稍稍一点动静,都会颤抖不止。
司机是何叔,初妤很放心,她看着身旁的父亲,内心五味杂陈。
父亲是真的老了,像是突然之间老去的,原本只是驳杂的鬓间已经斑白一片,满脸都是疲惫。
“妤儿啊,”凌父突然出声,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父亲是真的老了。”
“不会的,父亲不会老的。”初妤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哭腔。
“别哭,妤儿,”凌父说道,“家里以后还要靠你,你要成长起来了,是我一直小看你了,把你当成小孩子,以为这是保护,没想到还耽误你了。”
经过今晚的事,他终于看清了事实,事实就是他确实老了,情况确实越来越危急,而他的女儿,比他想象中的远远要勇敢和强大。
“我会变强大的,我会保护好你们,”初妤有些颤抖,“但是父亲你也要好好的。等我们回去了,德洹哥哥会给你安排医生,我们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好不好?”
初妤知道父亲最不喜欢去医院,一来是不喜欢那消毒水的味道,二来是畏惧,害怕得知什么不好的消息,可是这次,初妤说什么也要让父亲去医院了。
“好。”凌父答得很爽快,爽快到初妤想好的许许多多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徐德洹,徐德洹,”凌父默念着,“妤儿……”
“怎么了,父亲?”初妤还沉浸在父亲答应自己的喜悦当中。
“德洹,你可以相信他。”凌父慢慢地说道,语气很严肃,又有些无奈,“如果以后遇到什么事,我不再,家里没有人能拿得了主意的话,你就去找他。”
凌父是过来人,他知道徐德洹是个靠得住的人,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女儿的不同,虽然担忧,也于事无补,年轻人的事,向来由不得他们做主。
“知道了。”初妤说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徐德洹的背影,高大而让人心安。